番外五 作者:江心一羽 之后的事儿便是皇帝一路高热回了京城,太医院的御医们那是轮流为陛下把脉,都說是寒气入了体,又风温肺热,只需得用药压下高热便可,只药用了无数多,陛下這高热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一直烧了约有二十日,這情形是越发不好了,朝中上下震动,有人說去請那聂十三,可聂十三早在三月之前便带着老妻去云游四海了,如今京城裡只得他三個儿子,却是沒一個继承了他的医术,倒是有两個医术高明的徒弟,一個远在云南,一個在广西,此时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牟彪接着文子丰的信时,皇帝已经在龙床上烧脱形了,牟彪看罢信心中暗叹, “這一劫只怕他难渡了!” 想了想牟彪对四莲道, “收拾东西,我們预备着出海了!” 四莲有些诧异, “不說是等玉如的身子再好些么?”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玉如前头不久中了暑热,虽說已经好了,只身子還是有些虚,精神也有些怏怏的,今儿下午玩水,四莲都不敢让她出门,只在屋子裡午睡,牟彪道, “我估摸着朱厚照未必能過這一关,他又无后,届时只怕是朝中上下都要乱成一团,为防波及,我們還是避到外头为妙!” “可這样的天气,出远海怕要遇上暴风……” “不用,我們先上船,只在近海走动,一来试新船,二来也可以在船上早些适应海上的生活,待得京城有了确凿的消息,便去寻爹和姨娘!” “好!” 三天之后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杭州去了海上,待上船不久就收到了京城的消息,皇帝驾崩举国同哀,接着消息那一日,牟彪立在甲板之上,遥望着远方屹立良久,四莲寻出来见着丈夫,轻轻走上前去, “啸林!” 牟彪回头,冲她笑了笑伸出了手, “今儿晚上起风了,风大浪急,仔细脚下!” 這厢拉了妻子入怀,把她圈在身前,夫妻二人一起看向天边那最后的一抹霞光, “啸林在想甚么?” 牟彪低头,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 “我与他终归是君臣一场……” 他心裡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哀戚,两世为人,前世裡那一位年轻有为,锐意进取,他原本也是对這一位满怀希望的,只可惜…… “那……若是换了一位皇帝上位,啸林還想回京么?” 牟彪闻言摇了摇头,笑道, “我也在心裡思量许久,他一死,想来继位之君必是要从朱家的几位王爷中挑选的,我细数了一遍,這些人裡头年纪适合的有,可品性出众的难寻,只那兴献王家中的儿子倒是十分的聪明……” 他乃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這皇帝家中的亲戚有哪些能人,他自然也是胸中有数的! “不過……” 牟彪顿了顿,四莲仰头看他, “不過甚么?” “不過此子就是因着天资聪颖,性子有些孤傲难驯,若是为君难免刚愎自用,在這样的皇帝手下做事,怕只能做個乖顺听话的狗!” 只如今的牟彪已经飞出了那名利的牢笼,让他再回去做乖狗,他如何肯愿意! 他笑着亲了亲妻子的额头, “前头爹写信来,只說是那边一片蛮荒,急需人手开垦,与其委身屈于人下,我們何不自己亲手开辟一处新天地?” 四莲点头,微笑着拉了他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头, “啸林說的极是,這不是又要给你添個帮手么……” 牟彪如今不過双十,可他当爹也是当了有小两年了,闻言立时大喜, “你這是又有了?” 四莲点头,笑道, “上了船便有些犯恶心,我還只当是暑热,让人熬了凉茶吃,幸得汪妈妈提醒才想起来月事迟了一月,想来应当是有了!” 牟彪喜得掐着她的细腰,抱了起来, “怎得不早說,若是如此……我們便当迟些再上船,也免得你在海上受苦!” “這孩子月份還小,我們在海上呆了三两月,再下船也不迟,我也想来见识见识海上风光呀!” 四莲笑着勾了他的脖子,趁着天黑,甲板上沒有人走动,主动踮脚亲了亲丈夫的唇,立时便被按住了后脑…… 待得她气喘吁吁的被牟彪放开时,已经是星眸含春,红唇微启了,牟彪瞧着心裡一热,又亲了一口, “我們回舱去吧!” 他双臂微一用力便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在手裡掂了掂皱眉道, “你這身子轻飘飘的,可要想法子补补才是!” 接下来的三個月,他们就在近海游戈,遇上风浪便躲回港口,待得天气好便出海航行,如此不過两月,四莲也好,玉如和福儿,還有汪妈妈等人就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而因着他们时常出海,京城那边的消息传来的慢了些,牟彪收到消息时,张太后与朝中诸位大臣做主,果然挑了那兴献王的次子朱厚熜,已经登基为帝了! 牟彪见信微微一笑, “以后只怕有的朝中百官头疼的了” 看罢了信,再抖了抖信封,从裡头又抖出一张信笺,展开一看,牟彪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一旁正在看着儿子、女儿练字的四莲问道,牟彪沒有說话将信递了過去,四莲看罢想了想叹道, “不過一個身不由己的弱女子,能救便救吧!” 牟彪点了点头沒有再說话。 只說是那李凤姐,她原本不過扬州城中百姓人家的一名普通女子,因缘际会突然一夕之间改变了命运,只她這娘娘的美梦還未做上几日,便又在瞬息之间,天翻地覆,還未攀上云端,便重重跌落了深渊! 李凤跟着朱厚照回转京城,入宫之后,皇帝便陷入了昏迷当中,而她這身份不明,来路不明的女子,此时已经无人搭理,也亏得刘瑾知晓她是主子的心头爱,怕有一日主子爷醒過来,见得這位被怠慢,会责罚自己,便派了一個小太监将李凤领到了一处偏殿之中安置。 李凤在這处一呆就是半月,不但再也见不到武郎一面,便是小太监送来的一日三餐也是日渐寡淡,最后头只得清水一碗,馒头一個,李凤拉着小太监想问一问陛下如今的境况如何,小太监却是一翻白眼,尖着嗓子道, “哎呦呦!姑娘您可别为难奴婢了,如今陛下跟前便是我們家公公都凑不上去,奴婢怎么知晓?” 說罢那眼儿在李凤的头上掠過,李凤总算不是個傻子,一见這情形忙伸手取下了头上的金钗,塞进了小太监的手裡, “還請小公公通融通融……” 那小太监拿了金钗在手,這才叹了一口气道, “李姑娘,也不是奴婢有心为难你,实在是……如今這事儿……”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奴婢還是劝您,想法子出宫吧!” 說罢再不等李凤问话,自己转身就走了,李凤如何听不出来這话裡的意思,想起来這几日小太监从一开始的殷勤奉承到鼻孔朝天,她還有甚么不明白的? 她一個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孤身入了宫,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如今若不是皇帝情形不好,她又怎么会被人這样对待? 想到這处,李凤只觉得整個身子,从头到脚都凉透了,不由叫了一声苦, “早知今日,我又何必当初,早知晓便应当听哥哥的话,呆在扬州老实嫁人,又何必千裡迢迢来此……” 要知晓,皇帝落水时可是同自己在一起的,若是他有個不测,那自己的下场…… 李凤想到這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起了抖来, “怎么办?怎么办?” 這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一個弱女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何能逃出宫去! 還未等她想出法子来呢,便已经有一帮子宫女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你就是李凤?” 李凤惊惧莫名的看着這些個面色不善的宫女, “你们……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一名宫女一声冷笑, “我們英妃娘娘有請!” 說罢不由分說,過来几人将她架起,便往外头拖,待得到了英妃的殿中,将她往那地上一按, “跪下!” 李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奋力想抬起头来,却是被人按住了脑袋,有人用膝盖头重重压在了她的腰上,李凤挣扎不得,脸被重重按在了地上,只听得上头有人脆声道, “放开她!让她抬头起来,让诸位姐妹们瞧瞧這祸国殃民的狐媚子是個甚么样儿!” 身后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将她头扯了起来,一张俏脸露在众人面前,李凤這才瞧见面前好几位面露鄙夷的宫装丽人,其中二人…… 她仔细一看,不由惊叫出声, “是你们……” 对了对了!不是她们,還能是谁?就是她们暗示自己是武郎的外室,若不是她们,自己又怎么会离京,武郎又怎么会落水! “是你们……都是你们,不是你们武郎不会落水!” 高英儿与穆幽蓉闻言都是齐齐一声冷笑,高英儿道, “你是甚么东西,一個无名无份,无羞无耻追着男人跑的下贱东西,居然敢对本宫不敬……来人啊!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她!” 這厢自有宫女過来给了李凤好一顿耳刮子…… 话說朱厚照生死未卜,這帮子宫妃为何還有闲心来教训李凤? 這也是她们实在沒有法子,眼见着陛下好好的一個人,虽說荒唐了些,不务正业了些,但总归是她们的君王,她们的天,可如今就是因着這女人,陛下才落得卧在龙榻之上,眼窝深陷,身形削瘦,口不能言,眼不能睁,他若是有個好歹,她们這后宫的一众人,不是落得冷宫度日,就是跟着陛下一起进皇陵陪葬,你让他们如何不恨? 如今陛下的病她们是使不上劲儿了,只有把满腔的不安怨恨与嫉妒都发泄在了李凤的身上,待得李凤被人拖回自己居住之处时,人已经半昏迷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平日裡送饭的小太监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 “唉!我瞧你呀……也是個苦命人,她们也不许我给你上药,如今就看你的命了!” 說罢又叹了一口气, “依我說,你還是死了好,這死也沒甚么可怕的……一下子就過去了,若是当真再活過来,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捱了!” 只可惜李凤不是個福气命,她醒過来了,躺在床上每日只得一点米粥续命,就這样竟是让她慢慢缓過来了,待得她卧床五日之后,她总算能动了,這厢将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取出来,交给了小太监, “還求小公公替我寻一個人!” 小太监便问,‘ “你想寻谁,若是求见陛下,那就免了吧!” 陛下那裡,能不能活還是两說呢! 這两日宫裡的情势是越来越不对了,连那帮子对李凤恨之入骨的嫔妃们都无暇理会她了,都跪在陛下的寝宫外头,要见陛下最后一面。 李凤苦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小公公,放心……奴家不是想求见陛下,還請小公公为奴家寻一位名叫做刘平疆的锦衣卫……” 李凤的运气倒也不算得太差,刘平疆回京之后交了差事,便被派到了宫中守卫,小太监倒是真把他寻着了,刘平疆一听說是李凤寻自己,不由就是一愣, “那位李姑娘为何寻我?” 小太监道, “她如今也就只剩半條命了,我瞧着多半是想让您给家裡带個口信吧……左右我收了她的银子,事儿也给她办了,见不见……就是您的事儿了!” 刘平疆左思右想,终于還是趁夜去了李凤,這也是亏得李凤居住的偏殿离着冷宫不远,這裡的护卫不严,来往的宫人不多,刘平疆很是顺利的见着了躺在床上的李凤,李凤见着他眼泪便流了下来, “刘百户!” “李姑娘……你……你……” 刘平疆见着李凤如今的样子,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去为你請太医医治吧?” 李凤一声苦笑, “刘百户不必了,我如今落到這地步,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說,只求刘百户为奴家给扬州的哥哥传個口信,就說是李凤在京城得了急病,已经死了,請他不要再挂念了!” 說罢伸手拿了脖子上贴身带着的一個玉坠, “這玉坠是我自小戴的,還請刘百户帮奴家交给奴家的哥哥吧!” “這個……” 刘平疆有些为难, “我……我如今交了差事,短时不会南下了!” 李凤应道, “无妨……实在是奴家在京城无亲无故,寻不到人带信,想到刘百户一路之上对奴家的照顾,才斗胆相求,若是为难……便請刘百户将這东西扔了吧!” 說罢向着刘平疆伸出了手,刘平疆实在受不住她眼中的哀求,长叹一声接了過来…… 再之后刘平疆回到值房,将那玉坠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晚上躺在床上满脸子裡都是李凤那双凄然绝望的眼睛,最后终于受不住了,咬牙翻身坐了起来, “罢了!总归是一條性命!” 再之后皇帝驾崩的前夜,小太监去报给刘瑾說是李凤死了,刘瑾此时那還有心思管此女, “這种暴毙的,宫裡甚么规矩,還用得着咱家教你么?” 于是李凤就被一卷草席裹了身子,无声无息的抬出了宫去…… 再二年之后,正待起锚前往海外的一艘大船之上,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护着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上了船, “夫君,我們這是要去何处?” 上船之后,女子小声问男子,男子低头看了看她,小声道, “去见大人……” 无弹窗相关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