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作者:笑月亮
烏遊雪剛出宮,恍然記起自己不知惜薪司在哪,拖着相當虛弱的身體回去,向仁壽宮中的一位溫良的太貴人借了個面善的宮婢。

  趕至半途時,烏遊雪暈乎乎的,腦中半混沌半清醒。

  無奈下,她令宮婢去惜薪司問情況,再來告知她。

  一盞茶涼透的工夫,宮婢去而復返。

  宮婢說:“娘娘,惜薪司的太監說白葵姑姑早早便提着炭走了,但在衙門口時,白葵姑姑好像與慈慶宮的宮女有摩擦,小吵了一會。”

  烏遊雪第一反應便是住在慈慶宮的陳如萱,思及此,面色驟變。

  “去慈慶宮。”

  慈慶宮,凌波殿,陳太貴人的住所。

  冰冷的地磚上,白葵匍匐着,渾身溼透。

  頭髮、袖角等都還新鮮地滴下水,旁邊的宮娥時不時拿冷水澆她。

  臺階上的宮婢綠漪雙手交叉,居高臨下俯視奄奄一息的白葵,勾起嘴角:“白葵,我勸你還是不要犟了,恁地少受些苦,都人贓俱獲了,還擱這嘴硬?”

  白葵睜着溼漉漉的眼,狼狽卻頑強地咬字:“我沒有偷,咳咳,綠漪,是你誣陷我。”

  綠漪不答,脣際滿是諷意:“我忒不懂,你現在強撐着還有什麼用?難道是在等你的主子?哎呦,你還挺天真,以爲你主子能保得住你?”

  白葵死咬後槽牙,秉氣。即使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但她仍舊固執地不肯低下頭顱。

  綠漪噗嗤一笑,後傾掩脣道:“何況都什麼時候了,你家主子還沒來,只怕早把你忘得沒邊兒了。”

  “算了,繼續澆,這冰天雪地的,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綠漪話落,看熱鬧的宮婢再度提來水,預備灌灑冷水。

  千鈞一髮之際,響起輕柔而有力的聲音。

  “住手。”

  烏遊雪驟然出現在殿門口。

  但覆水難收,聲音落地時,冷水已然潑出去。

  烏遊雪親眼目睹白葵受虐,臉色倏然冷下來。

  她望眼白葵,眼中難掩悲痛和疼惜,隨即壓下憤怒的情緒,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蹲下身查看白葵情況。

  “白葵。”烏遊雪輕聲喚。

  白葵漸漸模糊的視線浮動烏遊雪的面龐,白葵終放鬆一笑,氣若游絲道:“娘娘”

  她似乎還有話說,蒼白的脣翕動不止。

  “莫怕,你先別說話。”

  語畢,烏遊雪也不顧衆人眼光,顫抖着手,迅速解下披風覆在白葵身上,然後讓後一步來的宮婢攙扶起命若懸絲的白葵。

  繼而站起來,挺直背脊,開始算賬。

  綠漪和其餘宮娥皆是一臉愣,顯然沒料到烏遊雪還真來了。

  澆人水,還被抓個現行。

  綠漪最先是慌忙的,但很快她就鎮定住心神,朝烏遊雪屈膝:“奴婢見過太嬪娘娘。”

  旁的宮娥見此,齊齊行禮。

  烏遊雪嚥下咳意,目光冷冷地盯着綠漪,縱是軟弱之人亦有脾氣。

  她眉梢凝固,柔軟的嘴脣吐出剋言:“綠漪,你膽敢對我的貼身宮女用刑?”

  正在這時,綠漪身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嗓音,“怎麼回事?”

  霎時,紅門敞開,陳如萱被宮娥扶着從殿裏出來。

  “娘娘,您小心些龍子,地面滑。”綠漪一聽到聲兒,便轉身讓道,弓背迎接陳如萱。

  陳如萱長相明麗,面凝鵝脂,脣若點櫻,眼尾略揚,含嬌帶媚。

  但比之烏遊雪,仍舊遜色。

  她微微拖着三個月大的肚子,冬日穿得厚,肚子並不顯懷,偏她要這麼端着,生怕他人不知她懷有先帝遺腹子。

  只要陳如萱順利誕子,母憑子貴,這宮闕,當有她一席之地。

  陳如萱瞅見烏遊雪,佯作訝然:“原來太嬪娘娘,嬪妾見過娘娘,還望娘娘見諒,嬪妾身子不方便,此廂不能見禮。”

  方纔烏遊雪急火攻心,氣息尚有幾分紊亂,半晌攏回意識,濃厚睫影灑在眼下,“陳太貴人,還請你給哀家一個解釋。”

  陳如萱與烏遊雪恩怨不小,二人俱來自江都,起先入京時,因是同鄉,兩人倍感親近,關係融洽。

  然,兩人目的不同,烏遊雪只望平安,陳如萱卻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念頭。

  末了,兩人鬧掰,分道揚鑣,陳如萱那時又被先帝注意,得寵又懷孕,便明裏暗地給烏遊雪使小絆子。

  後來烏遊雪被封美人,豈料撞上先帝駕崩,跌落塵泥。

  陳如萱沒少冷嘲熱諷,仗着遺腹子,閒暇時就變本加厲找茬,把烏遊雪當樂子。

  聞言,陳如萱驚乍,假意斥綠漪,“綠漪,怎麼回事?你因何要對太嬪的宮女潑冷水?”

  綠漪立即叫苦:“娘娘,冤枉啊,奴婢所作皆有緣由,實是那白葵手腳不乾淨。”

  綠漪哀婉啜泣道:“奴婢去惜薪司的時候與白葵發生點口角,她還撞了下奴婢,奴婢念着她是太嬪娘娘的宮女,就沒計較,結果,奴婢回宮時,卻發現您賞賜奴婢的玉佩不見了,奴婢登時手忙腳亂,那可是您賜予我的,奴婢視若珍寶。”

  “後來,奴婢冷靜下來,急忙回去找,卻什麼都沒有,然後思及細節,猜測會不會是白葵奴婢當時只是猜忌,是以追上白葵,可沒想到,竟然真在她手裏。”

  陳如萱拍拍綠漪的肩膀,轉而對烏遊雪說:“太嬪娘娘,你可都聽到了?證據確鑿,您這婢女確實有罪,該罰?”

  烏遊雪身形搖搖欲墜,宛若被狂風吹拂的柳條。

  她聽着綠漪同陳如萱一唱一和,只覺噪耳。

  作爲主子,烏遊雪明白白葵秉性,她豈會無緣無故偷人家玉佩?

  烏遊雪心知肚明,陳如萱對白葵下手,不過是想告誡她,下她面子罷了。

  只是這次烏遊雪選擇不再退讓,陳如萱太過火了。

  烏遊雪沒有精力與陳如萱虛與委蛇,和顏悅色。

  長空寂靜,寒聲起。

  冬日冷光在烏遊雪的身上寸寸破碎,身形輪廓影影綽綽浮現乳白色的光暈。

  烏遊雪緩慢地上臺階,儘量讓自己聲音清晰:“陳太貴人,借一步說話。”

  “娘娘想同妾身說什麼?”陳如萱微笑。

  烏遊雪喉嚨很痛:“咳,你聽了便知。”

  陳如萱一時奇怪烏遊雪的舉動,但也不怕,她曉得烏遊雪性子,是做不出什麼事來。

  是以,陳如萱點頭,不過,她沒動,只是揮手讓旁邊的婢子退後。

  “好了,你可以說了。”她倒是要看看烏遊雪葫蘆裏賣什麼藥?不去設法爲自家婢女開解,反倒要與她私談。

  陳如萱納罕。

  烏遊雪勉強上臺階後,身體趨於極限,便扶靠着廊柱,微微喘息,細密的冷汗直直流下。

  她竭力與體內的病氣抗衡,咬脣偏頭,目光幽幽地盯着不慌不忙的陳如萱。

  陳如萱看過來,與烏遊雪對視,瞧着烏遊雪弱不勝衣的樣子,暗自冷笑。

  可即便羸弱,即便戴面紗,她嬌媚的臉並未減其顏色,反而更突出半遮面的神祕感。

  陳如萱眼底閃過一絲妒忌。

  旋即冷風襲來,吹皺烏遊雪的白色面紗,只見一雙沒有血色的脣半遮半顯。

  近看之下,她身姿如飄雪,一吹即散,眸光卻再不似平常的溫柔恬靜,而是折射出與渾身虛弱氣息截然相反的鋒芒。

  她脣形微動,一張一合,淡淡嚼出四個字。

  陳如萱霎時瞪大瞳孔,手忘了託腹,倒退不止。

  她愣愣地盯着烏遊雪,目光呆滯,充斥着震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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