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亥時,烏遊雪仍臥病在牀,白葵則睡在耳房,發着燒,神志模糊,兩人情況都不怎麼好。
宮婢瞧見沈院判過來時,委實大喫一驚,連忙放下紗帳,迎沈院判進來。
沈院判隔着薄簾,爲烏遊雪診脈,烏遊雪風邪入體,但經半日的調養,已好上許多,只是脈象還是不太穩,有鬱結於心的症狀。
沈太儀顧念常春的話,默默開了藥帖,並添置幾味珍貴藥材。
臨走之際,宮婢掃眼耳房,道:“沈太醫,還有位姑姑正病着,您可否看看?”
沈院判稍作猶豫,點點頭。
小半會工夫,沈太醫功成身退,回去覆命。
兩日後,烏遊雪醒來,身子虛弱無力,尚有幾分難受,在宮婢的幫助下方纔撐起身體。
隨即思緒回覆,她開口便問白葵的情況。
宮婢耐心作答,說白葵無大礙,燒也退了,只是暫時還未清醒。
烏遊雪一聽,眼中擔憂褪去,又驟然記起要事,再度問:“我睡了幾日?中間可有人來?”
由於兩日未開口,音色甚啞,但喉管不再癢澀,只餘幹。
宮婢篩上一杯水,遞給烏遊雪,回道:“娘娘,您昏迷了兩日,這兩日,只有太醫過來。”
講到這,宮婢便將沈太醫的事給說出來。
烏遊雪飲水,水潤喉嚨,吐出的字詞都顯得與方纔更動聽,困惑:“沈太醫?”
“是太醫院的院判,奴婢聽沈太醫說,是常公公吩咐的。”
“什麼?”念及常春,烏遊雪頓時想到東宮那位,不解又受寵若驚。
烏遊雪蹙眉,沉默少頃,下意識撫摸上臉頰,輕飄飄道:“慈寧宮的人沒來?”
宮婢如實道:“未曾。”
她瞅着烏遊雪的舉動,提醒道:“娘娘放心,您臉上的紅印子已經消了,是沈太醫送過來的藥膏,效果顯著,並未影響娘娘你的姿容。”
不知是宮婢寬慰的話起作用,還是烏遊雪知悉慈寧宮的人沒來這一好消息,總言之,她面色漸霽,身體不再繃着。
而後,宮婢端來黑黢黢的藥,烏遊雪喝完,遂讓宮婢退下,她想一個人靜靜。
宮婢用火鉗撥了撥火盆的炭,確保炭火不滅,復而領命告退。
不大不小的房間只剩下烏遊雪一人。
她靠在牀頭,手搭在額頭,睫羽下垂,闔上倦眼。
前兩日的記憶紛至杳來,攫住她的心。
烏遊雪眼角閃着點點淚光,隨後淚水如波。
念及太后近日來的針對,和一忘到頭的命運,烏遊雪緊了緊沉甸甸的心臟。
迄今爲止,她只做過兩次出格的事,一則便是涉險求太后開恩,寬恕她,後雖是皇帝下令,卻也算得上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她萬萬沒料到,免死後,卻是接連不斷的罹禍。
前路坎坷,任烏遊雪怎麼眺望,皆是一片荊棘。
往昔烏遊雪是日日存着妄念,想出宮,她嚮往自由。
但在深宮呆久了,日復一日的擔驚受怕最終使得她堅定的心志被磨損,這股出宮的心思遂慢慢被深藏、乃至拋之腦後,再未掘出。
後得知自己要被殉葬,更是寢食難安,哪裏興得起其他念頭。
只任由它埋入潮溼泥土中,不見天日。
但好在烏遊雪終究是想起了它,也算是那兩耳光打醒了她,讓深埋的心思得以鑽出,衝破黑暗,漸茁壯成長。
她主動靠近,並且拎起了她最重要的初心。
烏遊雪不明皇帝態度,但有沈太醫,她想,這不失爲個好兆頭。
而今這紫禁城,太后儼然看她不順眼,要百般刁難乃至折辱她,是以,她要自保,要出宮,種種希望皆寄託在當今最有權勢的天子身上。
烏遊雪必須與皇帝搞好關係,她孑然一身,唯有倚靠皇帝,纔可不再受罪,只有皇帝方纔能讓她不去守皇陵。
她既然要出宮,那也不會選令人窒息的皇陵。
烏遊雪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處境,以及後路。
她撫臉,只覺面上似乎還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爲太嬪,無子,首先排除遣散出宮。
那除守皇陵,唯剩兩個出路,一是在皇宮孤獨終老,二便是出家,要麼做女冠,抑或出家當尼姑。
第一種選擇是不可能的,烏遊雪也只會擇取出家做女冠。
出家總比呆在這喫人的皇宮、去守那令人窒息的皇陵好。
而且出家意味着有更大的機會可鑽。
烏遊雪稍作盤算。
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與皇帝套近乎,只要皇帝開口,那烏遊雪的計劃必將暢通無阻。
烏遊雪眼睛略亮。
爲所求,烏遊雪只有違心去博取。
皇帝不好接近,心思更是捉摸不透。
猛地記起東宮的事,烏遊雪眼神微暗,心中對此無端生出微乎其微的排斥。
烏遊雪調整心態,轉念想,沈太醫的出現讓她的希望不至於落空。
她不清楚皇帝對她是何看法,但憑此,烏遊雪保守琢磨印象應當不會很差。
既恁她也好接近皇帝。
況還有陳如萱那,烏遊雪戳穿其祕密,暫憑此鎮住陳如萱,但她不保證陳如萱往後會怎麼做?
畢竟是被她扼住了咽喉。
所以,這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全然捋清繁亂思緒後,烏遊雪豁然開朗,眉眼的病氣、鬱結,心中的憋屈、忿意等情緒緩緩散去。
不一會兒,烏遊雪的肚子就叫起來。
一刻鐘的工夫,烏遊雪簡單充飢,待氣力漸漸恢復,她便下牀,去耳房探視白葵,而後回來,揭了揭羣裾,坐在書案前,叫人將佛經搬過來,磨墨提袖,執筆沾墨,開始抄錄佛經。
便是抄到眼脹手痠,亦未停止。
只是烏遊雪間或瞅向門外,但見門口緊閉,不曾有人推門而入。
烏遊雪松了鬆氣,雖不知爲何太后沒來找她麻煩,但總歸是好事,她現在將前兩日的補上來即可。
如此,太后暫時挑不出她的刺,或許能避免些災難。
再次靜心抄錄會,烏遊雪沒由來地煩,她索性擱下筆,秀麗的眉微微皺起。
她是太嬪,身份敏感,該如何接近皇帝?
烏遊雪甩了甩沉重的腦袋。
她擡頭望廡殿頂,指尖上下而動,掐着日子,心道,十五快到了,她得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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