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扶桑升熹,白葵甦醒,並與烏遊雪說明當日發生的事。
原來烏遊雪往日被剋扣的炭全被綠漪掇去,那天白葵去取餘炭,剛巧綠漪叉着腰在質問管事宦官炭火少量的事,白葵旁聽,才知真相。
她心裏唾罵惜薪司的太監,又惱火不已,而綠漪罵完人,無意偏頭,瞧見白葵。
兩人素有恩怨,暗地裏水火不容,綠漪有陳如萱護着,趾高氣揚,沒給白葵什麼好臉色,甚而夾槍帶棒說烏遊雪。
白葵登時急了,腦子一熱,遂與綠漪發生爭執,後來就被綠漪構陷她偷玉佩。
語休,烏遊雪心疼地拍了拍白葵的手,寬慰道:“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白葵抽鼻子,“娘娘,您別這麼說,折煞奴婢,反正奴婢現在也沒事了,對了娘娘,陳太貴人她們會不會再找我們麻煩?”
烏遊雪搖頭:“暫時不會。”
凝視面虛的白葵,烏遊雪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若走了,那白葵怎麼辦?
烏遊雪在宮中並無交好的妃嬪。
烏遊雪反覆斟酌語言,“白葵,假使你不伺候我了,你想去哪裏?”
“娘娘,您這說得什麼話?奴婢自然是跟着您。”白葵沒把這當回事。
烏遊雪見狀,止聲,她不捨白葵,但她必須要硬下心腸。
謝嘉瀾這幾日除了處理堆積如山的政務外,還與欽天監商議好大行皇帝下葬的日子。
定在十一月十七日。
謝嘉瀾沒打算讓大行皇帝的棺柩停靈太久。
擱置太久,其中所耗費的人力、財力及物力不小,只會令日益空虛的國庫雪上加霜。
且謝嘉瀾有考究,歷代不是沒有這樣情況,此非先例。
朝野上下,絕大多數不敢非議,噤若寒蟬。
唯有些迂腐的儒家文臣,仗着資歷,冒死諫見,直言不諱,道此不合禮法,先帝靈柩當停三月,方纔符合舊制,可下葬。
謝嘉瀾對此漠然處之,任憑老臣鬧騰,安之若素,實在煩了,便讓錦衣衛將人拽到午門前,示衆。
文臣歷來清高又重面子,受不得旁人冷眼,不了了之。
謝嘉瀾晚間祭拜完先帝,便回養心殿處理政務,稍作休息時,有婉轉的鶯啼響起。
謝嘉瀾略一恍神,緊接着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一個女子的曼妙腰肢,她風情月意的臉龐,秋波橫流的媚眼。
女人一雙眼生得極美,猶似桃花,含嬌帶怯。
輕輕一瞥,無形中帶着勾人意味,偏此刻,眼尾還蘊着淡淡的緋色,是被揉碎的花汁的靡麗顏色,春意盪漾,盈盈如水。
謝嘉瀾猝然睜開鳳眸。
明明沒見過幾面,他怎麼能如此清晰地記住那副相貌?
這已不是頭一回。
短短几日,他看不進任何道經和佛經,僅有令人心煩的政務方纔能讓他獲取片刻安寧。
越來越多的詭異滋味逐漸蔓延至他溫熱的血液中,甚而喉嚨能覺出些許古怪味道。
謝嘉瀾捏緊指骨。
幽靜的殿中驀然傳來指骨被碾制的清脆響聲,悅耳而透着微不可覺的壓抑。
深夜,謝嘉瀾回東宮就寢。
常春端來熬製好的安神湯交與謝嘉瀾。
這是李太醫的新方子,希望有效。
常春默唸幾聲。
李太醫夙興夜寐,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成功研製出新配方,再輔以安神養心之效的沉香,應當會有奇效。
謝嘉瀾眸中有少許血絲,眼下烏青漸深,冷白的膚色更是將其襯得顯眼,好似白紙上滃染開的淡青色。
任誰能料到,鐵打不動的皇帝竟然已幾日未曾好生安眠。
一天僅僅睡上一個時辰。
謝嘉瀾神無異色,喝完藥,遂躺下歇息,身體的疲倦緩緩消失。
消磨小半時辰,謝嘉瀾才入睡。
這次的藥似乎起到作用,謝嘉瀾這次踏踏實實睡了一個半時辰,間或耳畔會有朦朧的啜泣聲繞進來。
轉眼又一天過去,天邊無光。
東宮,燭光璨璨,地龍燒得殿內暖意四溢。
支摘窗外,是徐徐下墜的小雪花,雪下得不大,儼然一副落雪圖。
謝嘉瀾從湯池中出來,身上僅披雪白中衣,衣襟微敞,有調皮的水珠順着髮絲落入他的鎖骨溝中,一滴接一滴,積成一小泊水。
額頭的傷已經結痂,不需再纏紗布。
外出時,謝嘉瀾會戴上頭巾,一回東宮,他便會取下。
常春爲其絞乾烏漆頭髮,謝嘉瀾照例喝完藥,便歇息。
可這新藥似乎不中用了。
夜裏,謝嘉瀾輾轉反側,睡不着。
連日少眠,已經讓他的精神臨近界點,再這般下去,後果難料。
謝嘉瀾神色漸漸陰鬱,眸中闐冷,感受身體的不適。
須臾,謝嘉瀾坐於桌前,將在外面守夜的常春喚進來,久久不語。
只是一下又一下地點着堅硬的桌面,速度趨快。
常春偷瞄眼謝嘉瀾的臉色,只覺他敲的不是桌子,而是在戳他的心。
常春極少見謝嘉瀾顯於外的情緒,一般這樣,那肯定是謝嘉瀾動怒了。
現在皇上極爲煩躁。
常春不敢觸黴頭,心道,李太醫那廝,忒不靠譜,信誓旦旦說此藥甚好,可瞅着謝嘉瀾的反應常春微不可察地抖擻身子,嚥了咽口水。
每一息,皆是煎熬。
謝嘉瀾耳旁再度涌入細微的涕泣聲,如夢似幻。
似是做了什麼決定,他冷着嗓子道:“烏太嬪的病可好轉?”
“差不多好了。”常春添了句:“這幾日都在抄錄佛經。”
“慈寧宮那邊。”
常春不知謝嘉瀾說得是哪方面,猶豫片刻,說道:“太后娘娘近日在養病。”
謝嘉瀾重重點了兩下桌面,定定盯着不遠處盞臺上搖弋的火光,厭惡地攏眉,隱含不耐。
他是皇帝,不單是皇宮,天地下所有珍物皆歸屬於他,掌握在他手心。
既然想要,便拿過來便是,輕而易舉。
緣何委屈自己?
左右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后妃,待利用完,他確定——
一切會回到正軌。
謝嘉瀾舒眉,微微眯起狹長的鳳眸,眼中流淌不明的情緒,稍縱即逝。
他的脣角微不可察地輕輕勾起一個弧度,並非是笑。
半晌,他啓脣,嗓音涼颼颼:“去,把人給朕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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