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畢竟是出了那等尷尬至極的事,烏遊雪寄顏無所,十分窘態。
幸虧當時有面紗遮臉,擋住她的羞恥,謝嘉瀾雖有不虞的表現,但未動真怒,而是放烏遊雪回宮。
烏遊雪心驚膽戰,事後回憶,她記不清撞上去的觸感,猶覺她應當並未碰上敏感之處。
如此自我慰藉,烏遊雪心情得以平復。
仔細回溯,包括先前的事,烏遊雪已在謝嘉瀾面前丟了兩次臉面,不堪回首。
因還在先帝喪期,故而後宮妃嬪還不需向姜太后請安,又因東宮無動靜,烏遊雪再次過上安生日子。
直到三日後東宮傳喚。
謝嘉瀾許是扛不住了,遂再招烏遊雪誦經,唯一與前面不同的便是位置離羅漢榻更遠些,似在避嫌。
照舊帶面紗。
對於謝嘉瀾的反覆無常,烏遊雪日益習以爲常,兢兢業業做好本分之事,奮勉讓謝嘉瀾滿意,昧着良心努力討好謝嘉瀾,伏低做小。
白駒過隙,十二月至,期間下過幾場小雪。
隨着不曾間斷的誦讀,謝嘉瀾的病症確有好轉,李太醫來請平安脈時,都不由欣慰,心裏的長久疙瘩消了大塊。
皇上日理萬機,卻總睡不好,此病還牽扯到心病,身爲臣子,李太醫萬分擔憂,卻只能用藥物治療,對心病束手無策。
假使謝嘉瀾的病再不治好,縱他壯年,也遲早要病倒。
好在現在出現了轉機。
而這十餘日中,烏遊雪成爲東宮常客,與常春交談時,他向烏遊雪透露了關於謝嘉瀾的病。
在常春看來,烏遊雪日後定是要長久伺候謝嘉瀾,直至謝嘉瀾病好,除此外,常春揣有私心。
作爲伺候天子的御前總管太監,常春的心眼自然要比常人多些,考慮問題更深遠透徹。
經此,烏遊雪多少清楚了謝嘉瀾身患目不瞑的病症,也隨時日推進,心尖蒙上憂愁。
約莫是謝嘉瀾精神好了,忽然體諒到烏遊雪的辛苦,大發善心恩賜了仁壽宮中的邀月軒。
太嬪所該有的,無一缺漏。
陣仗雖不大,但比烏遊雪被封太嬪卻又無人問津的境地強。
而烏遊雪此番無緣無故受賞,引起後宮妃嬪的猜忌,她們斷定是烏遊雪使手段勾引了謝嘉瀾,恥笑她不知廉恥,目無禮法。
皇上還是孝期呢。
偏烏遊雪每日都安分待在自家宮殿,完全不出來,是以她們找不到烏遊雪主動勾引接觸謝嘉瀾的把柄,只得暗地拈酸夾醋,背後嚼舌根子。
姜太后聽之,亦驚訝,但憑謝嘉瀾修養,肯定不會在孝期胡來,她又顧念端王的事,姜太后識時務地忍了下來。
閒言碎語不到半日,便被謝嘉瀾勒令制止。
陳如萱自從聽聞烏遊雪的事後,心神不寧。
等韓紹一來,她便詢問韓紹:“怎麼樣,有沒有搜到什麼?”
韓紹這些日子,間或監視烏遊雪,從中發現她時常出入東宮。
對此韓紹極爲驚愕,思前想後,暫時不打算將其告知陳如萱,免得陳如萱憂心。
韓紹道:“如萱,莫擔心,我前些潛入烏遊雪的房間,是有所發現。”
韓紹將從烏遊雪牀底下搜刮的信件遞給陳如萱。
這是韓紹在烏遊雪去東宮時潛入她屋裏,幾經多次翻找得到的。
烏遊雪房裏只有一個宮女守着,韓紹藥倒白葵後便輕而易舉進來。韓紹心思縝密,當烏遊雪回來時,白葵也醒了,而他早早溜之大吉。
爲免烏遊雪懷疑,韓紹特意模仿信上人的筆跡,複製一份放回去。
“這是”陳如萱喜上眉梢。
“先別暴露,這是她與宮外人通信的證明,但寫信之人我一直沒找出來,所以你先別急,等我查出此人,證據確鑿後再先發制人,最好你能撇清干係,既恁烏遊雪纔不會反咬一口,暴露你我的事。”
上回韓紹跟丟人,後面被瑣事纏身,根本無暇去跟蹤烏遊雪,且此事特殊,只能韓紹親力親爲。
好不容易閒下來,韓紹開始觀察烏遊雪,覺出她是個老實人,有極大可能信守承諾,不過誰讓她威脅到他與陳如萱了呢。
回到現在,陳如萱爲揪住烏遊雪的命脈而竊喜,原先憋悶的氣霎時散了。
陳如萱摩挲着紙張,沒想到烏遊雪膽子倒真不小,竟敢與宮外人私通,真是打破了她對烏遊雪的認識。
瞧着這信箋中隱露的情意,陳如萱笑得異常開心,腹中的孩子似乎察覺到她的愉悅,忙不迭動了兩下,迴應母親的情感。
“好。”陳如萱道,隨即低頭安撫腹中胎兒。
陳如萱已然開始預見烏遊雪跌落塵泥、成爲喪家之犬的畫面了。
二十七日孝期一過,欽天監便算下良辰吉日,擇十二月三日爲祥瑞日。
謝嘉瀾首肯,於十二月三日行登基大典。
這日天晴,宮闕內外喜慶非凡。
吉時到,奏樂起,鐘鼓齊鳴,在禮官的主持之下,謝嘉瀾身穿十二圖紋明黃袞冕禮服,頭戴十二旒冕冠,同文武百官祭拜天地與宗祀。
而後,謝嘉瀾於御殿之上,坐正位,收玉璽,接受百官跪拜,昭告天下,並大赦天下。
改年號爲奉熙,但出於對先帝尊重,新年號在次年方啓用,今年仍是崇明。
末了,謝嘉瀾冊封姜太后爲慈安皇太后,文貴太妃爲純淑皇太妃,德太妃爲端康皇太妃,皆爲兩字徽號,再冊封其他妃嬪。
歷經幾個時辰,登基大典圓滿結束。
因踐阼乃國家大喜之日,太和殿特設宴,晚間百僚攜帶家眷進宮赴宴,恭賀新皇登基。
皇宮氣氛歡慶,赴宴的烏遊雪卻分外苦惱。
謝嘉瀾的病症日漸好轉,這是好事,但他的病尚未痊癒,日後肯定還少不了她,照此下去,恐新帝不會放走她。
況且先前烏遊雪有尋過機會試探謝嘉瀾的口風。
可謝嘉瀾卻只淡淡道:“爲時尚早。”
烏遊雪再接再厲,謝嘉瀾依舊以一句“爲時尚早”搪塞她。
得不到確切回覆,烏遊雪又急又惱,沒忍住盤根問底,探問爲什麼爲時尚早?
結果這一句引起謝嘉瀾的不喜,冷眼睨烏遊雪一眼,導致烏遊雪霎時後頸一涼,不敢再開口。
而謝嘉瀾這種態度,烏遊雪慢慢從中窺伺出不對勁,更讓她在意的事,烏遊雪總感覺謝嘉瀾間歇瞧她的眼神很奇怪,但願只是她想多。
冥冥之中,烏遊雪察覺,謝嘉瀾可能不會放她出宮。
當意識到這點,烏遊雪心裏驟然生寒,如墜冰窟。
如果謝嘉瀾真不放她離開,那她該如何?
難道等謝嘉瀾榨乾她的價值,在皇宮孤獨終老?
不,不行。
烏遊雪咬緊牙關,內心油然生出抗爭,走到這一步,萬萬不能因爲謝嘉瀾而放棄所有。
她得找法子擺脫困境。
宴會開始,席間杯觥交錯,鼓樂齊鳴,歌舞昇平。
偶爾有朝臣向謝嘉瀾敬酒,恭賀謝嘉瀾登基。
謝嘉瀾坐在上首,頷首執酒杯與臣子共飲,他已喝到不下百杯,臉卻不見紅,巍然不動。
其儀態矜貴,氣質冷淡,又面容俊美,更重要的一點是後宮無妃,處處吸引着未婚的姑娘家。
下方官員女眷們得見天子,芳心暗許,恨不得眼睛都黏在他身上,忍不住挽發柔笑,展示最美的一面,期許謝嘉瀾能看到。
不過姑娘家們的打算落空了,謝嘉瀾的目光從未在她們身上停留過,只是在掠過太嬪席位時稍稍頓了下。
再觀姜太后,她坐於側上首方,面色隱隱不虞,似是強顏歡笑,下首的文貴太妃瞅姜太后一眼,按捺不住嘚瑟一笑。
不用想,文貴太妃都知道姜太后一定是在耿耿於懷徽號的事。
文貴太妃雀躍之餘爲身邊的清寧倒杯果酒,遞給清寧,“來,嚐嚐這酒。”
結果文貴太妃一擡頭,卻見自家女兒眼神直直望向男席那頭,毫不知羞。
文貴太妃咳嗽一聲,清寧的注意沒回來,文貴太妃重重咳了一聲,清寧這纔回神,轉頭道:“母妃,幹嘛呢,我這正看陸郎有沒有偷偷與其他姑娘眉來眼去。”
文貴太妃指責道:“這是宴席,把你這心思收收,陸家那世子已與你定親,人又跑不了,你好歹是公主,花容月貌,他又不眼瞎,且他對你還不錯,事事以你爲先,都讓你拿捏住了,哪來的膽子敢與別家姑娘曖昧?”
“你這是盯賊呢!收斂點。”文貴太妃低叱。
清寧努嘴,不敢反駁文貴太妃,妥協道:“那我偷偷看看他總行了吧,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你啊,隨你。”文貴太妃嘆息。
彼時,男席上首的謝嘉熾隨意擺動指尖酒杯,目光則漫不經心梭巡對面的席位,很快從一羣國色天香的太嬪中找到低首緘默的烏遊雪。
縱她衣着素淡,謝嘉熾亦能欣賞到她若隱若現的美。
饒是見慣美色的謝嘉熾,自從上次偷看過烏遊雪後,便對烏遊雪念念不忘,時不時腦海中回憶起她。
媚態天成,可渾身又透着一股乾淨青澀的味道。
少見,謝嘉熾咂舌。
難道她就靠美色與這獨特的氣質折服了他那冷心冷清的三哥?
如此看來,他三哥對這種類型的女子有偏愛。
那上回失敗的戲弄試探倒也無可指摘。
思畢,謝嘉熾斟酒,起身出列,朝謝嘉瀾舉起酒杯,朗聲道:“皇上,臣弟在此恭祝你登基爲帝,也祝賀大晉在你的治理下繁榮昌盛,扶搖直上,臣弟先幹了。”
說罷,謝嘉熾一飲而盡杯中酒,舉止豪邁不羈,最後將酒杯倒扣。
謝嘉瀾回以一杯,淡道:“那便借四弟吉言。”
謝嘉熾回到席位,原本他還想說一句“希冀皇上早日爲大晉皇室綿延血脈”,但權衡之下,還是沒提,他有錯在先,謝嘉瀾沒追究,此時再胡說,恐謝嘉瀾不會再大方了。
不能給他三哥添堵,想想還是頗爲遺憾,但沒事,好在有美人可看。
思畢,謝嘉熾重新擡首,視線投向烏遊雪。
混在太嬪中的烏遊雪自始至終都低着頭,仍然能感覺到凝聚在她周身的視線。
有忿然的,有不懷好意的,俱是出自先帝衆妃嬪。
其中有一道是陳如萱,但另外三道猶如實質的目光她捕捉不到。
經此,烏遊雪如芒在背,原來的思緒被打散。
她知道謝嘉瀾厭惡她這張臉,可能還討厭她這個人。
這十幾天,謝嘉瀾與她保持距離,態度照常冷淡,馬車上發生的一切似乎只是曇花一現,是一場幻滅的夢。
她忖度,謝嘉瀾對她是沒企圖的,奇怪的眼神估計也是在抑制他對她的嫌棄罷了。
既如此,她不如順水推舟,鋌而走險,採用下下策讓謝嘉瀾更討厭她。
只要她拿捏住分寸,那便不會有性命之憂,計劃約莫能成。
一不做二不休。
不能猶豫,就今晚吧。
烏遊雪想到這,連喝幾杯酒,以此壯膽。
宴席進行到最熱時,席間上的人皆情不自禁注目於絕色舞姬的曼妙舞蹈。
烏遊雪全身隱隱發熱,香腮暈紅,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她打算找個安靜的偏殿,預演下後續情境,確保萬無一失,就尋了個藉口悄然而去。
注意到烏遊雪離開,謝嘉熾心血來潮覺得可藉此接近烏遊雪。
他摸了摸下巴,心癢癢的,遂裝作醉酒,然後支身離席。
謝嘉瀾漠然觀看索然無味的歌舞,腦海中閃現那日烏遊雪蒙着面紗的樣子。
薄薄的面紗被汗溼,黏在她臉上,從他的視角,依稀可見面紗下她粉色的脣,與夢中的脣瓣重合。
觸感極好。
夢固然荒唐,固然令他生厭,但帶給他更多的是回味。
皇帝心不在焉,撥弄着腕骨佛珠。
忽地,餘光掠過一道麗影,他微微轉動眼珠——烏遊雪的座位空蕩蕩的。
再擡眸,視線內只餘烏遊雪的背影。
她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
這般想着,謝嘉瀾招來常春,對其低語幾句,便無聲無息起身徑自而去。
跟上烏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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