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自食其力
他前脚刚出了院‘门’,管家的李媳‘妇’从后院走出来,站在廊子裡,探头探脑地往正屋裡看。
“瞅什么瞅?想看看家裡来的姨娘醒沒醒?你好巴巴地跑去拍马屁嗎?”西厢‘门’一开,鸾杏儿一边用手扶正刚簪上去的一只绢‘花’,一边斜睨着李媳‘妇’,故意提亮了嗓‘门’问道。
李媳‘妇’赶紧收了目光,陪着笑走到鸾杏儿跟前儿,小心地說道:“哪能呢?就算我再糊涂,這個院子裡谁当家我還是分得清的,我只是…”
李媳‘妇’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正屋的房‘门’,将声音压低,凑到鸾杏儿的耳边說道:“好妹妹,我是想来請你的示下,這位姨娘的饭食…可怎么安排?”
鸾杏儿听完,将她往旁边一推,大声大气地說道:“這也用請我的示下嗎?我們這裡小‘门’小户的,开销自来掌在禄叔的手裡,他捏得紧着呢,虽說姨娘来了,可他也不曾多拨我一個钱啊!少不得委屈姨娘,跟我們這些穷苦人用些粗茶淡饭吧。”
“哦…”李媳‘妇’沒想到自己惹出這么多的讥诮话儿来,局促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应答。
正屋房‘门’紧闭,连個响动都沒有,更加助长了鸾杏儿的威风,她拿手一戳李媳‘妇’的肩膀,继续教训道:“别当我不知道你们這些爬高踩低的奴才是怎么想的!你们這群沒见過世面的!拿根绣‘花’针也能当‘棒’!呸!当我沒见過正经主子长什么样儿嗎?跑到我跟前儿来耍威风?我伺候老爷的时候,那個主儿還不一定蹲在哪個犄角旮旯玩泥巴呢!你们可都惦量好轻重,别等哪一天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你们连個马屁味儿都沒闻到!”
一直在抄手游廊的尽头守着院‘门’的小杨跳起身来,走過来劝她一句:“杏姨口下留情吧…乐姨娘在家的时候,连老太太和太太对她都有三分客气呢,你仔细老爷回来…”
其实鸾杏儿心裡对乐以珍也很好奇,据她所知,這裡是怀远驹‘私’购的宅子,府裡并不知道的,她来這裡近十年的時間,除了怀禄和眼前的小杨,她不曾见過怀远驹带任何一個家裡的人来。小杨既說這位姨娘在家裡时就招主子待见,怀远驹又肯向她暴‘露’自己的‘私’宅,可见這位姨娘是有些来路的。
但是她刚刚得意忘形之下,狠话已经說出去了,只好自己找台阶往下溜:“仗着老太太和太太宠信,就可以霸占正房嗎?明摆着在向我示威,哼!咱去不了安平府,也不指望谁来待见咱,可是到我的地盘上欺负我,那可不成!”
說完。冲着小杨瞪了一眼。扭身回自己屋裡了。
她刚刚关上西厢地‘门’儿。正房地‘门’就打开了。定儿肩头搭着一個包裹。乐以珍抱着梦儿。一前一后走出屋来。小杨一见這架势。马上紧张起来。回身跑到院‘门’口守住:“姨娘…這是要去哪裡?”
乐以珍脸‘色’沉沉地。直‘逼’着小杨走了過去:“小杨。這事与你无关。让你送我們回去。那是难为你了。眼下只求你给让個路。我們主仆二人也不愿意在别人地地盘上。看人家地脸‘色’吃饭。我們自会去车马店雇辆车。回安平去!”
小杨一听就急了:“老爷有吩咐。千万不能让姨娘离开這個院子。姨娘就体谅一下小地吧。”
乐以珍此时已经走到小杨面前了。‘逼’着他又退几步。把住了院‘门’。再不肯退让。乐以珍见走不出去。一着急。语气就重了起来:“你敢限制我行动?”
小杨被她‘逼’得身子都已经贴到‘门’板上了。苦着脸求道:“姨娘疼惜小地吧。老爷今早走地时候可說了。如果回来见不到姨娘。就要卸了小地两個膀子呢!老爷刚到凤州。有些急务在处置。今儿会忙一些。等忙過了今天。老爷得闲儿。姨娘有什么事只管与老爷商量。相信老爷沒有不允地。姨娘何苦非要這個时候来为难小地?”
乐以珍本来刚才听了鸾杏儿的一番闲言碎语,气得心生疼,如今见了小杨扭成苦瓜的一张脸,觉得好笑,情绪稍稍缓解下来:“我倒也不急于一时,只不過我和定儿如今落在人家的手底下,连吃饭都成問題,老爷沒想到這事吧?”
小杨一听這话,心裡一轻松,高兴地从‘门’板上走下来:“只要姨娘不走,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凤州這裡汇八方美食,只有人不想到的,沒有這裡找不到的…”
定儿将手中的包裹往小杨怀裡一塞,沒好气地說一句:“好啊!我說一样儿,你倒是给我們找来!”
“你說!定儿妹子有吩咐,龙肝凤胆我也上天找去!”小杨把脸转身定儿,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
“也不用你上天,现成在眼前儿呢,我們今儿中午就想吃一道叫‘爆炒小杨肺片’的菜,端得上来嗎?”定儿从乐以珍手裡接過孩子,一边开着小杨的玩笑一边往回走。
“定儿妹子要想吃,别說肺片了,就是将小杨的心肝都摘了也行呀!只是…怕姨娘嫌脏呢,嘿嘿…”小杨扛着包裹跟在后头,腼着脸說道。
乐以珍斜瞄了一眼小杨,撇嘴笑了。其实這一路上,小杨对定儿過于殷勤的关照,乐以珍已经觉察出来了。本来想着到了凤州,在怀远驹面前說一說,将定儿许了小杨。可惜一来就碰上這么一段天雷的剧情,這事只能暂时搁一搁,等她料理完自己的事情再說吧。
既然决定再住一天,乐以珍說什么也不肯住在正房裡了。昨天是一时‘激’愤,她也
己霸着正房不合规矩。可是她又断断不肯住到鸾杏,便吩咐小杨和定儿,到后院找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
久无人住的屋子,要收拾出個样子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小杨见定儿干得辛苦,就去找李媳‘妇’,让她拨几個来帮個忙。谁知那李媳‘妇’将今早鸾杏儿的警告听在心裡,也琢磨着這姨娘還不定住几天呢,可不能因为对她太殷勤而得罪了鸾杏儿。
因此她笑着推脱道:“小杨兄弟,你来過几次,应该知道,我們這裡可比不得你们安平的大府裡,丫头婆子随手一招就有。你看看這院子裡,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哪能分出人手来?再說了…昨儿刚刚把东厢收拾出来,偏偏不肯住,可怪得了我們嗎?”
小杨沒要到人,倒被她劈裡啪啦說了這么一通,心裡虽然窝火,到底不能拿她怎么样,沒好气地嘟囓一句:“哼!你们這些小见识的人!等着老爷回来,你们再看吧!”
回到屋裡,定儿正忙得满头是汗,鼻尖上脸蛋儿上都蹭着灰,见小杨一個人也沒带回来,胳膊一撸就要去论個是非,却被乐以珍伸手拦下了。
事到如今,乐以珍反而不生气了。在安平的时候,跟老太太生气也好,跟那些姨娘们有嫌隙也罢,终归是因为這些聪明人做起糊涂事来,让人难以接受。可眼下凤州宅子裡的這些人,压根儿就是些糊涂人,還能指望她们做出什么聪明事来嗎?跟這些人生气,反倒作贱了自己。
她将一個楠木箱子铺了被褥,将梦儿放进去,挪到‘门’口的太阳底下,让她睡着。
又让定儿拿一些碎银‘交’与小杨,让他出去打点些吃的。然后她找一條巾帕将头一包,和定儿一起干起活来。
定儿跟乐以珍的時間虽然不长,但是受她的熏陶至深,主仆二人還是很有默契的。她俩儿一边干着活一边唠着嗑,将近中午的时候,屋子裡已经干净明亮,看着像人住的地方了。
至于屋裡的用品,本来定儿亲自去找李媳‘妇’,让她开了库房,她们自己找自己搬。可是李媳‘妇’偏說钥匙在鸾杏儿那裡,要动库房的东西,历来是要先问過鸾杏儿的。
定儿气哼哼地将這话转给了乐以珍,乐以珍轻轻一笑,拉着定儿往前院去,打开正屋的‘门’,除了‘床’太重,主仆二人搬不动之外,其余的看上什么拿什么,不一会儿就把她们收拾的那间小屋子铺设齐整了。
最后一道程序,擦拭‘门’窗。乐以珍将抹布在水盆中浸湿,将一张凳子搬到窗户底下,踩上去够着擦窗子的最上面。
正干得起劲呢,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吼:“這是干什么?”
乐以珍吓了一跳,‘腿’一哆嗦,凳子就开始晃悠起来。好在她還算敏捷,在凳子倒地之前,“噌”地跳了下去,虽然着地时震得她双脚有些麻,总過好摔個四仰八叉。
她站稳了,连头都沒有转一下,抬脚进屋,反手关‘门’。可惜迟了一步,怀远驹已经一掌抵在‘门’上,将‘门’推开了:“踩凳子擦窗户,你能耐還大了呢!你到底在疯什么?”
乐以珍闭着嘴巴垂着眼,也不看他也不說话。
怀远驹今天本来還有好多事要办,因为她昨天那样生气,他担心今天她闹着要走,小杨拦不住,才提前跑了回来。沒想到正房厢房都找不到人,一问下人才知道在后院呢。
他急匆匆地来到后院一瞧,好嘛!踩着凳子擦窗子呢!他带她来,难道是因为他這裡缺下人嗎?
他看着她脑袋包的那块儿帕子,气不打一处来,伸手過去一把给扯了下来:“你倒是說說看,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罢休?”
定儿听怀远驹這样冤枉自己的主子,觉得告状的事還是由她来比较好,于是开口說道:“老爷,我們不自己干,难道让我們睡柴房不成?我倒舍不得姨娘动手呢,可是小杨去找管家媳‘妇’,连半個人都沒要来,姨娘要是不搭把手儿,我就是收拾到晚上,也‘弄’不出来像样的住处来。”
怀远驹听她這话,知道是這裡的下人欺生,心裡就一阵地生气,正要回头喊人,小杨手裡拎着几個油纸包,从外面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好吃的回来喽!锅巴鸭粒儿!糟辣脆皮鱼!還有…”
他只喊了两样儿,就看到了怀远驹,赶紧住了口。怀远驹看到他手裡拎着好吃的,首先把气撒到他头上了:“你倒会挑好差事,不在家裡照顾你们姨娘,出去闲逛什么?”
定儿见小杨委屈地扁着嘴,不知道该不该說出实情来,便不客气地答道:“老爷哪裡知道实情?要是沒有小杨出去给我們置办吃的,我們主仆二人今儿中午就要饿肚子呢!”
定儿這话在怀远驹本来就冒火的心裡,又加了一勺子油。怀远驹气得脸都红了!从安平出发的时候,他還打算得‘挺’美呢,想着這裡有‘私’宅‘私’产,带乐以珍来這儿過日子,就算从此后不回怀府,也不怕委屈了她。
可是看她眼下的情况,竟是住沒住吃、吃也沒吃好。他一转身出屋,往‘门’口台阶上一站,吩咐怀禄道:“把這院子裡有活气儿的人都叫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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