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藍色蒼穹
時隔多年，他不再聯繫那些故人。那些人同他一樣對這個名字有着些許共同的回憶，所以他封鎖所有過往的聯繫，只是爲了不再讓誰在他面前提起這個人。
彷彿只要不觸碰，就不會疼似的。
但事實上，只要這個名字重新出現，他依舊會疼得心肝發顫，手心冰涼。
沒想到，再見的時候，他們同他提起的第一個名字，還是這個名字。
他刻在心臟上的名字。
沈深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他垂頭笑了笑，說：“倘若葉九還在的話，她肯定會很高興我們又聚在一塊了。”
方陽閉了閉眼睛。
“嗯。”
是的，他幾乎無法剋制地想，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畢竟她那麼喜歡這樣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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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深擡頭看着頭頂的天花板上繁複的花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其實，我當初很喜歡她來着。”
他說，聲音裏依舊在笑，“嗯對，是這麼多年來，唯一那樣喜歡的人。可惜啊，居然被你給撬走了。”
“憑什麼啊，你不過是剛剛轉校來的。”他依舊在笑。
似乎是覺得頭頂的燈光太刺眼，他擡臂，微微擋住了眼睛。
“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耿耿於懷，但今天見到你，我忽然就有些放下了。”
沈深這麼說着的時候，依舊看着頭頂的花紋和燈光，並不看方陽。
“因爲你一直活在回憶裏，你一直都沒有走出來。”
方陽忽然彎了彎嘴角。
沈深從未見過方陽笑，有點怔住了。
時光對這個人真是寬容。這個人笑起來，還是當年的俊朗的模樣，大概他保留了記憶裏對那個人所有的回憶，包括當年他對那個人笑的時候的模樣。
方陽說：“不，不是的。”
他說完這句話，便再也不說話了。
沈深凝視着眼前這個時光優待的男人，他的生命裏有舊時光的氣息，但又彷彿正是依靠這些過往，他從那深淵糾纏中一步步走了出來。
他再提起那個刻骨銘心的名字依舊會疼，但也會笑。
沈深明白了。
他低頭笑了一下，然後忽地向方陽舉杯。
“爲大美人乾杯。”
他從未這麼叫過葉九，但當年那幫少年鬼哭狼嚎地這樣叫着那個人的時候，日光灑落在那個人的臉龐。她生機勃勃的臉龐，彷彿燃燒的浴火的紅蓮，一路燃燒到心臟。
當之無愧的大美人。
方陽笑起來。
他同沈深碰杯，說：“爲了我的大美人。”
沈深愣了一下，笑了，“哎你這傢伙。”
夜色一點點地深下去，快要散席的時候，方陽讓侍者帶大家去樓上的ktv區接着玩，表示他要先走了。
“哎這就要走了啊？”有人說。
方陽頷首。
雖然大家都有些遺憾，但也沒人敢攔，只好斷斷續續地跟着侍者上樓去ktv接着鬧。
賓悅大酒店提供一條龍服務，喫喝玩樂樣樣盡有，所以這裏是難得的銷金窟和歡樂場。
倘若不是方陽請客，多數人大多不會輕易地踏進這樣的地方。
隊長說：“你們先上去吧，我送送方總。”
“那你待會可得再上來啊，好不容易聚一次，可別又跑了。”有個關係不錯的同學拍了拍他的肩，叮囑道。
隊長點點頭，應了聲“行”，便送方陽下樓。
方陽示意一旁待命的侍者離開，然後率先擡步走了。
隊長跟在後面。
電梯門慢慢地合上，電梯內的白熾燈的燈光冷冷地打在臉龐，照着隊長冷淡的沉靜的眸光。
他似乎想說話，但有些不安，只好先摸了一根菸出來。
“別抽，”方陽清冷地嗓音忽地響起，“我可不想跟着抽二手菸。”
隊長怔了怔，笑了。他沒有點燃那根菸，但也沒有收回去，只是反反覆覆地在手裏拿着摩挲。
隊長開嗓道：“你知道當年開在芷蘭路的那家很有名的奶茶店嗎？”
方陽蹙眉：“你想說什麼？”
“看來你不知道啊，”隊長笑了下，莫名的，“不愧是小葉子的風格。”
永遠的，彷彿一本不給任何人蔘透的書，對所有人都留有一分保留。
哪怕對眼前這個人也一樣。
他這麼想着，不知道是悲愴還是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想說什麼，我想說的是，當年開在芷蘭路的那家奶茶店，是小葉子最喜歡去的一家奶茶店。那家奶茶店的牆壁上全是便利貼，當年上面全是一些酸不溜秋的話。”
隊長說到這裏，把那根菸咬在了嘴裏。他沒有點燃，只是咬着，彷彿這樣能在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安穩一些。
他深吸了口氣，說：“高考之後，我在那面牆的最高的地方，用一排便利貼貼了一行字。”
“我知道她會再去的，她總會看到。”
方陽顫了顫眼皮，他看着隊長，沒有說話。
隊長一鼓作氣地說下去：“我說：葉九，我喜歡你。”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嘴裏的煙顫動了兩下，他的臉皮抖動，想笑又笑不出來。
“我他媽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看到那行字，你他媽知不知道，那是老子喜歡了三年的、只敢以兄弟相稱的姑娘？”
隊長說：“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媽動手術的那天，她會出現在省醫院對面的那條馬路上？”
隊長的表情惡狠狠的但又很可悲，彷彿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心裏壓抑着這個問題，終於問出口的時候表情卻像是要哭了。
方陽的目光冷溶溶的，投射在他的眼睛裏。
那目光冷淡又深邃，他看不清其中的意味。
電梯門“叮噹”一聲，開了。
方陽說：“她是真的把你當兄弟。”
他說完，頓了頓，擡步走了出去。
隊長沒有跟出去，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彷彿被抽去了一大半。
也許他一直盼望着這一刻，他只是想問出這個問題，他只是捨不得那個照亮了他的歲月的，那個生機勃勃的姑娘。所以即使最後得到的答案牛頭不對馬嘴，也根本就是句廢話，但他依舊長舒了一口氣，彷彿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世界這麼大，人生這麼長。
人總要學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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