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藍色蒼穹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
再遇見的時候,好多人與事都變了模樣。
故城會變了模樣,故人會變了模樣,連記憶裏的舊時光也會一點一點地、失去了原有的樣子。
滄海桑田的模樣。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賓悅大酒店的門口低調地停了下來。
司機停好車,立即下車,拉開了後座的門。
他彎着腰,謙恭地把手放在車門頂上,防止出來的人會撞到頭。
一個男人微微彎腰,從車裏鑽出來。
他西裝筆挺地站在光影交接的夜空下,一雙眸子冷淡而疏離,卻彷彿蘊着北國月下的清冷雪光,莫名地讓人目眩神迷。
他的聲音低沉而縹緲,“聚會之後,你再過來接我。”
司機想了想還是說:“林助理讓我提醒您,請您記得十點半的視頻會議。”
男人冷淡地頷首,表示知道了。
“在那之前,不要來打擾我。”他說。
司機恭敬地彎腰點頭,然後就悄無聲息地上車走了。
侍者恭敬地領着他到達一個包廂。
即使是這樣的大酒店,包廂的隔音效果通常都很好,但方陽站在門口的時候,還是能細微地聽見裏面的一點聲響。
看來裏面是真的熱火朝天。
方陽垂了垂眸子。
侍者自然知道誰纔是這場聚會的東道主,就算不知道,也很清楚地知道此刻站在他身旁的這個冷淡而沉默寡言的男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侍者這麼想着,不由得更恭敬了兩分。
他走向前去推開門,然後側身,彎腰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門忽然被推開了,正在裏面熱火朝天地聊天敘舊的人都把視線投射了過來,正巧看見那個男人冷淡擡步進來。
隱隱的,大權在握的上位者的模樣。
有人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然後目光都重新聚焦在這個人的身上。
以這個人在商海里的名頭和影響力,的確是大權在握的上位者。
他們淮南一中的a班當年出了不少清華北大的人物,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傳奇就是這位方陽。
大一就開始摸索着創業,憑藉着自身的才氣和領袖氣概,在那樣頂尖的學府裏在身邊聚集了一羣人,且皆以他馬首是瞻。
後來有關這個人的傳奇斷斷續續卻又越來越輝煌,在他們中的大多數還在大學裏爲績點、畢業以及工作而奔波的時候,這個人一騎絕塵,已經遠遠地走在了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的前頭。
商海之中有許多關於這個人的傳奇,也有許多關於這個人的小道消息。
比如什麼原本是方家的私生子,卻拒絕頂替方家那個草包繼承人,繼承方家的龐大的財產,只自己獨自打拼。現在的方家日薄西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由於方陽處處跟方家作對造成的。
以及,方陽此人,不近女色。
無論是在大學的時候,還是正式畢業步入商場之後,他拒絕所有想要接近他的女人。
無論是心懷鬼胎,還是真心喜愛。
通通拒絕。
而方陽這個人,無論是事業上的成功,還是從年紀和長相來看,都算得上是京城的頭一號鑽石單身漢。
但奈何飛蛾撲火,他自巋然不動。
外界傳言此人可能性冷淡。
但在座的人都是a班的老同學,大多明白,這也許同當年那個豔冠淮南的大美人有關。
無論是過往的年少時光潤色的色彩,還是後來脂粉裏摸打滾爬的經驗之談,那個名叫葉九的大美人,的的確確稱得上豔冠淮南。
許多年之後,哪怕身邊的各色美人輪迴轉,來來往往過眼雲煙,但那一顰一笑的模樣,都不及當年那個名叫葉九的大美人。
可惜,天妒紅顏。
當初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整個淮南的學子都被震驚了。
貼吧裏蓋了無數層樓去追悼這個大美人,一中也在最後的畢業典禮上,特意點名哀悼這名大美人。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當時好多少年人都偷偷哭了。
後來a班出了好幾位清華北大的學霸,而大美人的高考成績足以上清華很好的專業。
但最後,只有方陽和沈深兩個人去了清華。
一中和二中聯合爲淮南的北大清華生辦表彰大會的時候,方陽一個人,背脊挺直地,領了兩個人的獎章。
臺下好多人都哭了。
那是他們這些老同學最後一次真正地聚在一塊,後來的同學聚會越辦越少,越辦越不熱衷,越辦越少人來。
而這也是他們在那之後第一次見到方陽,因爲在那之後,他從不受邀參加任何同學聚會。
今天大家倒是都到齊了。而這次的同學聚會,東道主是方陽。
也許這纔是他們人能夠到齊的緣故。他們中的有些人混得不算多好,平時跟老闆請個假老闆死活磨蹭不肯給,但這次一請假就給批了,還親熱地拉着手說要和方總好好聯絡聯絡感情。
天知道他們有什麼感情。
方陽進門之後,侍者就輕輕地把門重新拉上,然後深鞠了一躬就退出去了。
大家看着這位冷淡的方總,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還是一個男人迎了上去。
這個男人眉眼鋒利剛正,顯得沉穩又爽朗,他西裝筆挺,看上去精神又自在。他爽朗地笑着迎上前,伸出手來說:“老同學老同學,好久不見啊。”
多數人都暗自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是當初籃球隊的隊長,他們當初的關係還算可以。
總之,總算有人敢去招待這個冷淡的煞星了。
方陽靜了一會,才緩緩地伸出手,同隊長握了握手。
隊長好像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只是一邊引方陽入座,一邊笑道:“多少年沒見了啊,怎麼還是這幅冷淡的樣子。你可是東道主,怎麼又遲到了呢。來來來,什麼也別說了,先自罰一杯。”
讓這個煞星罰酒?
在場的很多人都很驚恐,連連擺手,說“沒事沒事,是我們來早了。”
方陽看了隊長一眼。
隊長笑容不變。
方陽低下頭,拿起一杯酒,頓了頓,然後灌了下去。
再擡頭的時候,臉色半點不變。
在場的很多人都鬆了口氣。
也是嘛,在商場裏浸淫許久的人,這點酒量應該還是有的。
方陽低聲說:“是我遲到了,理應自罰一杯。不用顧忌我,大家開宴吧。”
這是方陽從進來之後第一次說話,他的嗓音低沉而優雅,讓人不禁側目。
很多在商場裏浸淫許久的人自身已經染上了一種不自覺的腔調,而方陽是不一樣的,他的嗓音較多年前更低沉了,但依舊有着一點清澈的少年人的味道。
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
這是守着舊時光纔會有的氣息。
俊朗的,灼熱的,日光的味道。
以及從未改變的,冷溶溶的目光。
注意到的人都怔愣了一下。
方陽這句話一出口,大家的氣氛就明顯的要放得開一些了,本來大家還有點顧忌這位位高權重的方總,但見他幾乎不說話,便開始自顧自地聊起天來。
也有想去接近一下的,但幾乎都沒這個膽子。
於是好些人都一邊餘光看着方陽沉默地喝酒,一邊跟眼前的老同學敘舊。
方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菜一道道地上來,餐桌上的氣氛也越來越活躍,大家都開始敞開了說話,也不再太注意方陽。但方陽似乎對餐桌上的精美菜餚一點興致也沒有,幾乎沒有動過筷子,只是一味地喝酒。
方陽旁邊的位置上的人走開去敬酒了,畢竟有好幾桌,所以整個包廂人走動起來之後,自然也顧不得原本的位置了。
他身邊的位置空了下來,然後一個男人端着酒杯,無聲地坐了下來。
方陽側目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這個男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整個人斯文又儒雅,舉手投足都有一種優雅的意味,但眸光裏又隱隱含有內斂的鋒芒。
a班當初混得最傳奇的是方陽,混得同樣有聲有色不過只比傳奇的方陽稍遜一籌的,是隊長和沈深。
隊長後來高考只不過去了一個普通的重本,在a班一衆拔尖的學府中算不得什麼。但隊長的性格爽朗,敢想敢做,同樣在大學裏聚集了一幫兄弟,一畢業就自主創業,如今他的健身俱樂部開滿全國,身家不菲。
而沈深就有些曲折,他首先一直攻讀學位,一直在麻省理工拿到了博士學位纔回國,在華爾街也闖出了一番名堂。後來很多企業高價聘請他,如今是全球五十強的一家海外的大公司的ceo。
方陽說:“沈深。”
沈深笑起來,“你還認得我啊,我還以爲你不記得我們所有人了呢。”
方陽沒有接這句話。
事實上他的確不記得大部分人,但是他記得沈深。
沈深忽然嘆息了一下。
方陽並沒有動。
直到沈深說了那個人的名字。
沈深說:“倘若葉九還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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