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桃色燈火
杜白算是不請自來的人，他來的時候身後跟着一個一臉沉着冷靜的精英範十足的於文。再加上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的樣子，這兩個人光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望而生畏想要離遠點。
但分明是不請自來的人，葉九卻是第一個衝過來，大大地笑了一下，然後給了杜白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怎麼來了，你不應該在美國嗎，節目錄完了？”葉九問。
於文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葉九。
這就是他家少爺想方設法用蹩腳的理由把他弄走以便接近，又是他煞費苦心地排出檔期以便能夠回來聽這個人錄歌的理由啊。
爲了這個明媚的、嬌豔的、熱烈的大美人。
他們乘坐的是早班飛機，掐着點到這裏來。一下飛機場杜白就匆匆忙忙去酒店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然後馬不停蹄地到這裏來——原來就是爲了這個人啊。
愛情使人所向披靡，跨越太平洋而已，算什麼玩意，一點關係也沒有。
披星戴月，所向披靡。
於文有點難受，可能是覺得自家的好白菜被豬拱了，雖然葉九這模樣這成就也說不得不是一頭好豬，但於文還是有點失落。
他守護了這麼多年的少爺，什麼時候也會喜歡女孩子了？
葉九一過去抱杜白那一下，杜白的眼睛就亮起來了。他的眼睛注入神采時很漂亮，漂亮得像是四季星辰墜落凡塵，然後化作點亮整座城市的無數燈火。
斑斕而綺麗，迷離而溫柔。
他遲疑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然後也抱了葉九一下。
葉九非禮完人家就很自然地把手伸回來了，臉上掛着大美人標誌性的笑容，漫不經心又無端撩人。
杜白遲疑着小心翼翼地伸手回抱她的時候，葉九的笑容微微地更大了一點。
【哇哦】，葉九說，【好純好純呢，怎麼每個世界的主角都這麼純的嗎？】
系統先生保持安靜。
這個時候不能搭理她，一搭理她就能順着杆子往上爬，話題準能拐個十萬八千里。
哇哦又不理她，過分了啊。她這麼可愛的說。
葉九撇撇嘴，在腦海裏罵了系統先生一萬句渣男，但系統先生不動如山彷彿失聰，涵養十足、沉穩又端莊。
葉九無趣地停下了。
就在葉九正在跟系統先生天人交戰的時候，場面一度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不速之客不僅有杜白和於文，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杜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點，但作爲徒歌集團的少東家，紀長歌自然不會把這個不請自來的國際巨星再又請出去。而除此之外，雖然他的好友周之楊說要來，但是，他旁邊帶着的那個星耀旗下的，他有點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小藝人是怎麼回事？
肖芸芸站在周之楊旁邊，對自己有機會忽然看見圈內這麼多大神感到非常的欣喜。雖然裏面還有她不太待見的葉九三人組，但能看見杜白以及徒歌家的大公子紀長歌，再加之她是站在周之楊旁邊這件事，還是覺得自己相當地幸運。
其中無論哪個人，只要她攀上了，時來運轉自不在話下，更有可能，只要她夠聰明討得了歡心，一飛沖天也不是什麼難事。
雖然徒歌和星耀分庭抗禮地各佔半壁江山，但彼此之間自然還是有一些合作的。她不過是來徒歌大廈辦一點手續，沒想到就能在過道碰見周之楊。也沒想到，她只是那麼略微一撒嬌，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考慮到了什麼，最後居然也同意帶她過來了。
那天拿到那張名片之後，肖芸芸就狀似不經意地跟人提起名片這件事，當然提起的時候自然是把自己摘出去了。雖然圈裏的大多數人都是修煉到家的人精，但總有修煉不到家的憨厚的人，被她稍稍那麼一撩撥，最後還是說了。
把那個給她塞名片的人的身份背景圈內傳聞說得一清二楚，最後那人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還是她假裝有事才讓那個人遺憾地停止了八卦。
周家唯一的大少爺，暨唯一的繼承人，徒歌集團的大公子紀長歌從小到大的發小，以及，秉承着“花開堪折直須折”的人生哲理的浪蕩子，身上永遠帶着不知勾搭了多少女星的那股子一往無前的風流勁——
但肖芸芸不在乎，不過是各取所需，風流算不得什麼，畢竟她也不會動情。
在圈內這麼久，炒作新聞滿天飛，利用陰謀層出不窮，如果還知道“情”這個字怎麼寫，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想必之前在周之楊身邊來來往往的那些女星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是各取所需，露水情緣，無可厚非。
何況在一起的時候周之楊對身邊人都挑不出錯處的好，彷彿他們是真的在談戀愛似的，所以圈內的女星對周之楊的評價其實並不差。甚至還有不少女星千方百計地想爬上週之楊的牀。
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選擇自己，但顯然沒必要費那個心去苦心琢磨，畢竟，適當性地裝傻也是在這個污垢遍地的圈子裏的一大生存之道。
紀長歌微微擰眉。
“阿楊，”他喚。但是隻喚了這一聲，他擰了擰眉，便不再說話了。
周之楊怔怔地看着葉九，沒有回過神來。
他在想，那個杜白算個什麼玩意，憑什麼可以得到那個人的另眼相看。
被紀長歌這麼一喚，他猛然回過神來，然後立即從那個人身上移開了目光。
“啊？怎麼了？”周之楊說。
紀長歌看着周之楊，然後看向他旁邊的肖芸芸。
周之楊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也知道這種場合帶肖芸芸過來不太對，但不知爲何，當肖芸芸問她可不可以跟着一塊過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想起的就是葉九。
他懷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以爲這能刺激到那個人，哪怕一點也好。但事實上，不在意就是不在意，這樣的一齣戲言出來可笑得很，全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但既然把人帶過來了自然也不可能叫人走，否則多掃他面子，於是周之楊硬着頭皮對自家發小說：“長歌，應該沒事吧，通融一下唄，芸芸很乖的。”
肖芸芸待在周之楊身邊很乖地點了點頭，一邊點頭一邊臉紅。
看上去是真的乖。
紀長歌不動聲色地嘆口氣，“那好吧，注意保持安靜。”
他這麼說完，便不再理會那邊了。他拿着稿紙走過去，對葉九說，“狀態怎麼樣，可以開始了嗎？”
葉九已經腦袋一點一點了，她剛剛又重新剝了根橘子味的棒棒糖，橘子味的棒棒糖喫到後面會有點澀，像是橘皮一樣的那種澀味和苦味，但對她來說，適合提神醒腦保持清醒。
她對紀長歌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然後撐着腦袋轉身進錄音棚，走了沒兩步，又忽然回過頭來，眉眼彎彎地對杜白笑。
“杜白白——”她的聲音飛揚而撩人，杜白覺得她這樣叫他的名字的時候，彷彿又一根羽毛緩慢而迅捷地、沉重而柔軟地在他的心臟划過去，羽絨柔軟，羽根沉重。
他擡眼看她，眸光裏又安靜又柔軟。
這個眼神，於文一看就知道他沒救了。
她眉眼彎彎地笑着說：“聽好啦，這首歌，是舜華唱給百里?N的，是葉九唱給杜白的，是我唱給你的。”
她又加上一句，彷彿不放心似的。“知道了嗎？”
杜白覺得自己的嗓子梗了一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但他覺得自己可能在笑。
於文看着他家少爺的臉龐，覺得如果有粉絲在這裏肯定會爆發尖叫。
杜白被粉絲們稱作萬年陰鬱沉默的小王子，無數粉絲捧他在手心裏卻從未見過他在劇外展露過一個笑容——
但他此時此刻，在笑。
從內而外，真心實意地笑。
其實杜白也覺得自己遇見葉九總是會不由自主地開始笑，但他也控制不了。
他看着她，第一反應就是笑。
那個人還在等他說話。
即使她困得眼神模糊，但還是安靜地、腦袋一點一點地等他回答。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沉默，就像所有人都像葉九一樣，在等着杜白的回答。
他說：“好啊。”
他的眸子裏有整座城市整夜的光，他的笑容消融冰雪，春風幾度。
得了這個回答的葉九覺得很開心，大美人眉眼彎彎地笑。
“好啊。”她說。
葉九一個人進錄音棚的之後，所有人都在外面看着她。
李常調試了一下，然後對着裏面的葉九比了一個“ok”的手勢，葉九戴着頭戴式耳機站在麥前，她微微調整了一下麥的位置，然後輕鬆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大美人麾下的那羣鬼哭狼嚎的粉絲們這樣評價大美人的歌聲：自然透徹，從極度的放鬆和享受之中表現出巨大的張力，於塵埃之上，於聖潔之中，聖潔如樂土，罪惡而悠遠。
極度的放鬆，以及絕對的享受。
聽大美人唱歌是件很享受的事，因爲大美人本身就很享受唱歌這件事。而上帝，賜予了她天使親吻過的歌喉。
葉九闔上眼睛，然後輕輕啓脣開嗓。
她開嗓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怔住了。
她微睜眸子，掃過眼前的人們，她的目光略過那麼多人，最後停留在杜白的眼睛裏。
他不清楚她是不是笑了一下。
她似乎是笑了一下。
大美人的嗓音彷彿古時聖山之下聖湖之旁裙裾翩飛的聖女的吟唱，唱那一方熱土，十萬邊疆，五百山水，三千佛唱。
“山水婉轉，巫者吟回
有雨傾倒，有龍長歌
世有此間山水，念念不忘
世有少年情深，山高水長
你記得誰的臉
你忘了我的臉
問山河無殤，雨雪霏霏
問邊疆萬里，此去無回
南有南方佳木，房梁推車做脊樑
北有水草豐美，牛羊咻咻入南方
故據守北境，衛我國土萬丈
故前赴後繼，護我社稷千秋
你御邊疆戰沙場
我守此地衛南方
你陷北朝願安平
我願前往——
護百年之交”
她睜眼，眸子有一點安靜的模樣，那個模樣，像那個大美人嬌俏而熱烈的模樣，遠走他鄉，萬里花嫁，願往北方。
像是舜華的模樣。
她莫名地低頭對自己笑了一下。
她繼續吟唱：
“我百里紅妝，我萬里花嫁
曾經我山高水長，念念不忘
後來我山高水長，念念相忘”
她低眉，笑。
“後來我山高水長，念念相忘
終於算是落落大方”
她唱完，擡眸，笑。
李常已經停止了錄製，他眼神複雜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示意葉九可以出來了。
葉九沒有動，“還要錄一次嗎？”她問，“我現在已經不困了。”
不困就沒有感覺了。這首歌葉九以這個狀態唱出來，旋律和詞中都蘊含了無數的複雜的情感，最後這些不捨、不念、不忘，那些家國、故鄉、鮮血、邊疆。那個人的追憶、不悔、未必釋然的落落大方，最後終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最後終以說不得遺憾的遺憾的方式收場。
也說不準到底算不算好，又到底算不算不好。
心酸、嘆息、遺憾、悲傷。但最後還是會笑，哪怕是以遺忘的方式落落大方。
李常擺了擺手，意思是不必了。
這個效果，不愧是老天賞飯喫的人。
雖說他已經跟葉九合作過不少次了，但每次還是會經常性地被這個人震撼到，歌手這個圈子，真的是一個相當拼天賦的圈子。
而葉九，是其中的佼佼者。
葉九也就那麼一說，她自然知道已經不用再錄了。
她腳步輕鬆地跳了出來，然後一拍杜白的肩。
“杜白白——”葉九笑嘻嘻的，“怎麼樣怎麼樣。”
她原地蹦跳，腳步輕盈，以及任誰都能看出來的滿臉的邀功請賞。
杜白看着她，眼睛裏一點細碎的光芒。
“很好。”
葉九眉眼彎彎地笑，“那就好。說起來，杜白白你什麼時候請我喫烤肉啊？”
葉九這話一出，季雲青首先呆不安穩了。
他冒出頭來說：“小葉子，你前兩天才喫過吧。怎麼又要喫，你最近喫烤肉的頻率太高了，你可上點心吧我的小姑奶奶。”最後那句話幾乎是痛心疾首。
葉九回過頭去，眉頭擰成結。
“又不是你請。”葉九說，“小氣鬼，叫什麼叫。”
季雲青欲哭無淚，“重點不是我小氣，重點是你不能喫好嗎？我怎麼會連請你喫烤肉的錢都沒有，小姑奶奶你可消停點吧。”
葉九擰眉，滿臉不開心不高興不爽。
紀長歌此時發話了，他勸人的時候聲如擊玉，清脆又溫涼。
“別吃了吧，你真得好好保護自己的嗓子。”
但紀長歌說完這話目光就暗了一下。
那個日天日地的大美人眉眼熱烈地站在杜白麪前，她的身體前傾，眉目安穩、熱烈而漂亮。她全身的姿勢看起來相當溫馴，而這個人從來沒有過這樣溫馴的模樣。
杜白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說：“烤肉先欠着好不好，過段時間再兌現好不好，我一定會請你喫的。今天晚上我帶你去喫好喫的甜點好嗎？”
他眸子裏有細碎的光，彷彿燈火萬丈，彷彿星辰海洋。
他這麼說着，那個難得溫馴的大美人看着他，眉眼彎彎地笑。
“甜的呀？”大美人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然後笑，“好啊。”
於是杜白也高興起來。
他的嘴角微凹，這次連於文都注意到了他那難以掩飾的笑。
“好啊。”他說。
就像約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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