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脫衣療傷
店主夫妻二人重新亮起客棧中的燈火, 南宮适在他們的帶領之下, 腳步跨過樓梯, 迅速將段潯背至雅室中,然後小心翼翼將傷員放下。
小王爺看着血滿衣袂的段潯, 心中十分酸澀,呆呆地站在牀頭,一時間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除了南宮适之外,這對店主夫妻也愣愣地站在房中, 大約是沒有見過如此深受重傷的人,夫妻兩人臉上俱是惶恐的表情,惴惴不安。
程太醫牢記南宮洛璃之前囑咐過的, 儘量別讓其它人知道段潯身份祕密的話,因此遣散幾人:“在給段將軍療傷的過程中, 我不能受到一絲打擾, 勞駕幾位先行出去吧。”
只聽南宮洛璃道:“我留下來照顧段將軍吧。”
段潯是女子,她又傷在胸口間, 南宮洛璃覺得讓程太醫替段潯清洗傷口多有不便, 因此自告奮勇留了下來。
段潯爲救南宮洛璃而受了箭傷, 長公主照顧她其實也情有可原。可南宮适卻覺得破天荒驚奇,因爲段潯傷在胸口上,南宮洛璃如果留下來照顧, 勢必會觸碰到對方胸口。他無法想象向來對陌生男子極其冷漠的堂姐, 用纖纖玉手去觸碰段潯胸口的畫面。
“不會不妥嗎?要不我留下來照顧吧。”小王爺覺得自己留下來照顧段潯纔是妥當之事。
“你照顧的來嗎?”南宮洛璃並沒有看南宮适, 她的眼神依舊牢牢鎖在段潯滿是鮮血的胸口上, “時間緊迫,你快出去吧,免得耽誤程太醫給段將軍療傷。”
“小王爺,長公主殿下所言有理。”程太醫道,“有勞您再去端一盤熱水過來。”
南宮适雖然覺得自家堂姐對段潯好的有些出奇,可稍加一思考,覺得南宮洛璃說的話也有道理。自己一個大男人平時只會喝酒唱曲,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穿衣穿襪都要由下人服侍,縱然他想留下照顧,也不能將段潯照顧得十分周到。
小王爺點點頭,帶着店主夫妻一塊離開房中。過了片刻時間,他便端來一盆熱水,將水放在桌上後,又望了面色蒼白的段潯一眼,輕輕嘆息一聲後便自顧離去,關上房門。
南宮适站在拐角一個四面透風的地方,不知從身上哪個地方摸出一根金色煙槍來,煙槍很短,只有兩寸長,邊上雕着細細的花紋,詮釋的是一種精緻玲瓏美。
小王爺很愛抽菸,從前身上總是揹着一根長長的煙槍,有事沒事斜靠在欄杆處,吞雲吐霧兩口,總覺得自己有股天涯浪子的味道。
老王爺十分看不慣自己兒子的行爲做派,將他的長煙槍繳掉了,嚴厲斥責南宮适,將他關在柴房中面壁思過半月。恢復自由的南宮适依舊戒不掉煙癮,長煙槍太惹人醒目,他因此特意讓人做了一根短煙槍出來,將其藏在身上,時不時拿出來吸溜幾口。
平時南宮适吸菸是爲了風雅,可現在是爲了解愁。雖說程太醫已經在替段潯診治了,可小王爺還是心中難安,畢竟段潯傷的那麼重,胸口都快被射出兩個窟窿來了。
南宮适眉頭緊鎖,猛烈吸着幾口,忽然間喉嚨被嗆到了,他將煙槍從嘴中拿出,不斷咳嗽着。
看着段潯身受重傷的樣子,他心裏特別難過,這難過之感比沒有去喝花酒聽曲還要尤甚。
南宮适從小到大一共就難過了四回。一回是他母親去世,一回是他大哥戰死,一回是霍遇身亡,這最後一回則是段潯受重傷。
其實他也說不出自己爲何會如此在乎段潯?是因爲好友情深嗎?算算他和段潯認識的時間都未超出一個月。
南宮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自己特別牽掛段潯。他現在別無所求,只希望段潯可以平安脫險。
小王爺用有些沙啞的聲音祈求道:“霍遇,如若你在天有靈的話,一定要保佑你的好朋友段潯啊。”
屋內的程太醫和南宮洛璃絕對猜測不到,像南宮适這麼樂觀豁達的人,竟也有這一番百轉千回的心境。
南宮洛璃將一條幹淨的毛巾浸在熱水中,擰乾之後對程況道:“程太醫,我來替段潯清洗傷口吧。”
程況知道男女有別,“好,長公主殿下,那您就按照我說的去做。毛巾擰乾之後,須將它放在傷口最外沿,一層一層由外往內擦拭。如果直接擦拭傷口最深處,很容易會引起細菌感染。”
程太醫又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瓶,撕開上面封着的東西,露出一層乳白色藥膏,將它放置在南宮洛璃手中,囑咐道:“長公主殿下,您替段將軍擦拭完之後,就將這藥膏塗抹在她傷口處,從外往內一層一層塗抹,切記。”
他說完之後,轉身,很自覺地迴避開來了。
南宮洛璃緊緊捏着手中的膏藥,小小一瓶東西在她心中,卻有着極其重的分量。她走至牀邊,將藥膏放在牀頭,緩緩伸出手去摸段潯的腰帶,手一拉,腰帶便自行落下。
而後,她小心翼翼又替段潯解下衣裳。既知段潯是女子的身份,南宮洛璃也不必再避諱禮數什麼的。最外面兩件衣服被褪下之後,裏頭只剩一件中衣。
原本潔白無瑕的中衣,此刻已浸滿鮮血,紅得讓人窒息,紅得讓人心痛。南宮洛璃目光中也染上了一層憂傷,長長嘆息一聲,又伸出手去緩緩將段潯的中衣脫下。最後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幾層厚厚的裹.胸.布。
這裹.胸.的布料質地並不柔軟細嫩,相反非常粗糙堅硬,再多處摸幾下,南宮洛璃的玉手都要被咯疼。她知道段潯會用這種布料來裹.胸,無非是看中了它的堅.硬性,如此一來,便不容易被人察覺到胸.部.的祕密了。
七年來,段潯就是靠着這一層又一層厚厚而又堅硬的裹.胸.布,瞞住了軍營中的所有人。
南宮洛璃是女子,她當然知道女孩子胸.部.發育是不可違背的生理現象,強行阻斷.胸.部發育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段潯爲了能夠參軍,不惜捨去自己做女子的權利。這份勇氣和決心是何等的讓人動容。
霍遇是南宮洛璃的信仰、長明燈,光芒萬丈永不褪去。可現在的長公主覺得,段潯身上的精神品質並不會遜色霍遇多少。
霍遇戰死在白雪關固然讓人惋惜,可細細一想,段潯其實更讓人心疼。因爲霍遇至少是男兒之身,不用像段潯一樣,在軍營中苦苦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段潯比霍遇不容易多了。
段潯的身上除了有厚厚的幾層裹.胸.布之外,還帶着道道縱橫交錯的舊傷痕。她皮膚白皙,因此這些傷痕就格外惹人注目。打鬥和戰爭讓這本該如雪的肌膚,成了另外一種形態。
這些傷痕是段潯抗戰的印記,應該和她的功績一樣,被人銘記於心。當然旁人是沒有機會看到段潯身上這些傷痕的,世人看到的只是一個文滔武略,相貌俊秀的段將軍。
人們在意的只是耀眼的光環,誰會注意到光環背後所遮掩的道道血淚和汗水呢?
南宮洛璃將厚厚的裹.胸.布拿下,看着段潯發育不良的某些部位,不禁又嗟嘆幾聲。
“段潯,你辛苦了。”
她又將擰乾的毛巾小心擦拭在段潯的傷口處,這個操作過程完全是按照程太醫所說的來做。
片刻之後,只見原本乾乾淨淨的水面上飄蕩着層層血跡,毛巾也已被染紅了。段潯受傷的胸.口.露出一截雪白肌膚,可儘管如此,那兩個被箭所傷的窟窿依然觸目驚心,如同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南宮洛璃食指腕下一塊藥膏,輕輕塗抹在最外層傷口處,由外及內,由淺及深。
塗完藥膏之後,長公主殿下替段潯穿上中衣,不過並沒有爲她繫裹.胸.布。
她喚來程況:“程太醫,藥膏我已經塗抹好了。”
程太醫聽到長公主的叫喚,忙回過頭來,快步走到南宮洛璃面前:“長公主殿下,您且先讓讓,我再替段將軍看看。”
南宮洛璃輕輕頷首,移開位置。
程況直接用手撐開她的眼皮,隔着近距離細細觀看一番。將手從段潯的眼眶中拿出之後,又直接搭在了她的脈門上。之前在醉仙樓中,因爲情況緊急,段潯的身份祕密又被揭曉的太突然,程太醫心中並未做好足夠的準備,心緒起伏不定,以至於不能靜下心來好好替段潯把脈。
現在房間無人打擾,程況再也不用擔心南宮适會闖進來,也不用擔心刺客殺手的利箭會隨時射過來的問題。所以此刻能認認真真替段潯把脈。
“段將軍雖然受了箭傷,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箭並沒有傷在她的心脈上。”
南宮洛璃雖不會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情感,可聽完程況的話後,語氣中依舊有着難以抑制的欣喜,她道:“如此甚好。”
程太醫道:“每天堅持給她喫中藥,塗藥膏,再好好休養一個月,段將軍的傷應當能恢復。”
南宮洛璃對程況致謝:“程太醫,有勞了。深更半夜你被雁四從府上拎過來,現在段潯已無大礙,你先回去休息吧。”
程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了想之後,他還是說出心中的一番話:“長公主殿下,段將軍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她是將軍,註定要舞刀弄槍行軍打戰,身體受傷是在所難免之事。這次還好,只被我們兩人發現,倘若下一次她受傷之時,被別人發現身份祕密那該如何是好?”
南宮洛璃心知程況擔憂的有道理,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現在朝中的大權都落在外戚手中,皇帝南宮策根本就沒有做主的份,又怎麼能改變已經實行了幾百年的女子不得從軍的朝廷政策?
縱然要改,也絕不會是現在,至少得等收拾了趙家那幫人再來考慮這個問題。
南宮若璃深深吸了兩口氣,緩緩對程太醫道:“你所憂的正是本宮所憂之處。段將軍於朝廷有大恩,於本宮又有救命之恩,我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做將軍確實要面臨着受傷的風險,本宮自會建議陛下撤了段潯的將軍職位,再封賞她個文職。”
聽南宮洛璃這麼一說,程況懸着的心也總算放了下來。背起藥箱朝南宮洛璃行了一禮,很快身影便消失在房中。
小王爺就在外面等候,見程況從房中走出來後,忙將煙槍收起,快步走了過來,問道:“程太醫,段潯還好嗎?”
南宮适剛纔抽菸抽的很猛,以至於不斷咳嗽,如今臉色不太好。
“小王爺,你先不用擔心段將軍,我看你倒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肺了。”程況聞到濃重的煙味,眉頭一皺,“你的肺原本就不好,倘若再一直抽菸,總有一天你身體會出大毛病的。”
南宮适還是挺感激程況的,畢竟對方也是爲自己身體着想,他尷尬一笑:“程太醫我最近很久沒有抽菸了。今天是心情煩躁,所以抽幾口來解解悶。”
小王爺不想討論抽菸這個問題,迅速把話題繞回重心處,又重複問道:“段潯好點了嗎?”
“已無大礙,只需好好調養。”
南宮适眉眼中綻放出笑意:“那我先進去看看。”
“等等……小王爺我再給你開幾幅戒菸的藥吧。”
程況又剛想再囑咐他幾句,不料南宮适已經溜走了。
南宮洛璃很瞭解南宮适,知道對方一定會迫不及待來房中探望段潯的,所以這會她已經替段潯穿好了外衣,看不出絲毫破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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