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
這是簡寧今天唯一的念頭。
布魯塞爾實在沒什麼年味,喫過飯簡寧就回去練琴了,決賽在即,休息也不能安心休息,還不如練琴讓心更安定一點。
回去的路上,看到花店,靳琛買了一束粉玫瑰回來。
靳琛在和不在,練琴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她在窗邊練琴時,他就一直在邊上看他,有時會抽根菸,有時就什麼都不做,靜靜地看着。
簡寧拉小提琴中途,停下來翻樂譜,看到靳琛坐在牀邊,包裝好的花束拆開,他握着剪刀,把那些花枝一根一根斜剪,插好放到酒店的花瓶裏,他的腳邊七零八落,都是綠葉和被剪掉的枝。
冬日太陽薄暖的光透過白紗窗簾,傾灑在牀上。他跟玫瑰都被光籠着,這一幕像是電影裏的場景。
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畫面,她的內心卻倏地被擊中。
她跟靳琛聯姻這麼長時間,一起生活過那麼長時間,相互討厭過,也見過彼此脆弱,狼狽的樣子,她們互相成爲對方的倚靠,但那都沒有讓她產生這樣的感覺。
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婚姻的感覺。
婚姻是什麼?
對從前的簡寧來說,她能給出很多答案。
婚姻是一種關聯經濟的社會活動,它涉及到太多東西,階級,財產,家庭,它的複雜已經不是個人對個人的感情,婚姻背後有太多能拿去被衡量的東西。
她知道自己進入婚姻懷有一定目的,她媽媽就是這樣的人——爲了金錢拋棄她的爸爸,帶着她嫁入豪門。
所以她對婚姻的看法一直都是在過上優渥生活的基礎之上,能遇到一個還可以的男人,這樣就不用去討論婚姻背後那些附着的東西,他們都能各取所需。
但在這樣一個靜謐的下午,簡寧忽然有了不同的答案。
婚姻是什麼?是我一轉頭就能看到你,是我想你時,你就可以跨越山海飛到我身邊,是知道我喜歡玫瑰,所以你會記着爲我買一支。
是長久的親密關係,是依靠和陪伴,是絕無僅有的聯結,是一起走過漫長餘生的戰友和夥伴。
簡寧手裏提着小提琴,忽然在想。
是稀裏糊塗結了個婚。
但是讓她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挺好。
“老公。”她情不自禁的叫他。
“嗯?”
簡寧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是靳琛突然擡頭,在他那雙深邃眼眸的注視下,她心尖驀地發熱,那些一時情緒翻涌上來的情話,一下子就變得難爲情了。
她收回眼,將樂譜翻到下一頁,目光落在五線譜上的黑色音符,明明是印在紙上的,可在她眼底莫名地跳動了起來。
她調了調琴,眼睫低垂,陰影投在她嬌豔的臉上,遮住她眼底的小心思。
“要是有下輩子的話,我還想當你的肋骨。”
說完,忽然發覺這樣說挺蠢的,可她又想不到別的說辭來表達她的想法。
她甚至不敢看靳琛的表情,爲了逃避,她趕緊把琴弓搭在琴絃上,隨便拉了個調子,假裝自己很認真。
可她的心是慌的,總覺得把自己的軟肋交了出去,交由其他人來審判,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心下萬分懊悔。
她握琴的手在用力,心跟着旋律一路下墜,眼神在地毯上亂飛,用視線描繪地毯上的花紋。
她在余光中看到靳琛起了身。
她的心頭忽然一緊。
他步子很慢,踩在地毯上,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簡寧假裝沒看到,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樂譜上,希望樂章長一點,最好拉一天,讓靳琛失去等待的耐心,快點走開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樂章總有結束的時候。簡寧不想停下,按着記憶往後拉了幾段,然而靳琛就在她旁邊站着,男人帶來的侵略感像山一樣,她的大腦被他的氣息侵佔,什麼樂譜她全都記不清了,她不得不訕訕停下來。
她微微擡眼看他,靳琛伸手,幫她翻過一頁樂譜。
“你走調了。”他翻好,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眼。
被他一說,簡寧才驚覺自己方纔拉的曲子拉錯了好幾個音,犯了很多低級錯誤。
她微側身,不去看他,嘴硬着說:“我是故意走調的。”
“爲什麼?”靳琛向前一步,眼睛沒離開她,“因爲我?”
“不是。”她正爲方纔一時情緒上頭而說的話而懊悔,不太想面對他,“就是練累了,不想太認真了,隨便敷衍一下。”
靳琛在後面哦了一聲,伸手將她一綹調皮的頭髮撥正:“我還以爲是因爲我。”
她撫了撫被他理順的地方,說:“我要練琴了,你別打擾我。”
說完,她回到樂譜架前,故意轉移話題:“你看你都翻多了。”
“是嗎。”
靳琛站在她身後,手從她身側伸過來,輕輕把樂譜向前翻了一頁。
這個姿勢,好像他把她圈在了懷裏。
男人的
熱意貼上來,讓簡寧的心神更加沒法集中。
靳琛微一側頭,在她耳邊說:“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幫你翻樂譜。”
他聽到了。
簡寧不自覺地彎起嘴角,那些不安的感覺因爲他方纔的話,一下子消散而空。
下輩子。
他也想跟她有下輩子嗎?是真心話,還是爲了迴應她,才挑好聽的來哄她?
簡寧剛想追問,又忽然止住深究的想法。
哪裏會有什麼下輩子,她說的話,還有他的,無論真假都不可能。
所以只要當下的瞬間相信就好了,相信他們會有下輩子,相信他們的婚姻是真的,他們就是生活裏最普通的夫妻。
但她承認自己此時的高興的。
簡寧轉回身,飛快在靳琛臉上親了一下。
嘴脣觸到他溫熱面頰的瞬間,連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她現在的情意到底是真還是假。
“那就說好了。”她腳跟落穩,眼眸晶亮望着靳琛,“我等着你,老公。”
簡寧以爲她迎來決賽,靳琛也會飛回國內去忙自己的事。
但是沒想到,靳琛根本沒走。
第二天就是決賽,簡寧忍不住問他:“你怎麼還不走?”
靳琛淡淡瞧着她:“你很希望我走嗎?”
簡寧趕緊露出營業笑容:“……怎麼可能,老公在這裏陪我當然最好啦。”
決賽正式開始,跟簡寧一同比賽的,全都稱得上是來自各個國家最頂尖的小提琴手。
簡寧的壓力如山。
決賽要跟比利時的國家交響樂團合作,有這樣寶貴的演出機會,最終能否獲得靠前名次已經變得不重要——當然,對簡寧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每天頂着巨大的壓力,她除了練琴之外,又很需要排解她的壓力,這個時候她忽然有些慶幸靳琛沒走。
她是在深夜時意外發現,性,愛是很好的發泄方式,在最靠近天堂的頂點中,可以讓她短暫地忘卻一切。
難怪那些大藝術家們總是私生活放縱,她倒是理解了一些。
她熱情如火的態度,讓靳琛有些“受寵若驚”。以往在這方面,熱情的那個通常是靳琛,這一次他成了被動的那一個,幾次都是由她來主導節奏,她展現了絕佳的音樂天賦,何時快,何時慢,樂章高.潮迭起,她在夜晚依然是演奏家。
靳琛的幸福來得猝不及防。
十二名選手只有前六名是大賽的官方名次,簡寧在決賽時全程神經緊繃,不敢有絲毫懈怠。
如果說她參賽時,只抱着進入前六名就好的心態,那在遇見鄭克己之後,她的鬥志已經徹徹底底被點燃。
前六名不是終點,第一名纔是。
在這樣巨大的胃口之下,她以優異成績衝進前六,殺入前三,只剩下至關重要的奪冠賽,盛大的伊麗莎白皇后小提琴大賽的冠軍將在這三名選手中誕生。
她的心情仍然十分平靜。
除了簡寧外,其餘兩個選手一個是那個美籍華裔,另一個是來自意大利的男選手。
他們都有漂亮的學歷以及開辦音樂會的經歷,也拿過很多具有含金量的獎項,美籍華裔也是天賦型選手,跟簡寧這種擅長表達情感的人不同,她是將技藝運用到極致的人。
那位意大利男選手則是小提琴世家,他的父母都是國際音樂協會承認的小提琴家,實力也不容小覷。
但是簡寧萬萬沒想到,總決賽當天的現場,靳琛居然會坐在下面,與那些外國人一起坐在觀衆席裏。
三人到了音樂廳,那個美籍華裔爲了分散比賽的壓力,對簡寧耳語:“jane,你看觀衆席第一排那個男人,他好帥。”
簡寧順着看過去。靳琛坐在一羣西方人中間,頭髮梳到腦後,散落幾縷下來。
他既有西方人的棱角,又有東方人的柔和,西裝革履坐在那裏,一眼望去不論是外貌還是特徵,都是格外出衆惹眼。
也不怪美籍華裔會注意他,只要是掃到他的人,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注意他。
簡寧看到靳琛,靳琛也看到了她,二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他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
她心頭莫名冒出幾分甜蜜來,錯開他的視線,對那美籍華裔點頭附和:“是不錯。”
美籍華裔說:“他和zheng都是非常帥的男人,如果讓我二選一的話,我忽然分不出到底是誰更帥一點。你怎麼覺得,jane?”
“……”
爲什麼要問她這種問題。
簡寧看了眼評委席中端坐的鄭克己,又看了眼貴氣逼人的靳琛,說實話,這兩個男人一個是她自己的取向狙擊,另一個是所有女人的取向狙擊,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麼選得出來?
不過,她可是很堅定的。
簡寧轉過臉,婊婊地說:“肯定是後面那個更帥啊,好想嫁給他哦~”
美籍華裔說:“但是他這麼帥,肯定已經結婚了吧?也不知道誰會成爲那個幸運女孩。”
簡寧附和着說:“
是啊,好幸運哦。”
她嘴上說羨慕,但是簡寧知道,她是裝的。
沒有辦法,誰讓她就是那個幸運鵝本鵝?
真是不好意思啦!她就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啊;-)
今日是決賽,雖然她們的比賽一直都有攝像記錄,但是決賽是有攝像機全程跟拍的,從後臺出來,到比賽過程,再到比賽結束回後臺,跟每個人的交談,她所有的表情,反應,都會被鏡頭拍攝記錄。
一般決賽現場都是很精彩的比拼,一等獎的現場更是尤其出彩,保不準他們三個中的哪一個就成了一等獎得主,所以冠軍的比賽視頻是會被全世界的小提琴學員觀摩學習的。
簡寧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絲絨長裙,裸露出來的肩頸與手臂修長骨感,黑絲絨的材質在燈下泛着光澤,與她瓷白的膚色相映,即使坐在比利時國家交響樂團裏,她也是最白最亮眼的那一個。
當然,簡寧自認是個十足的心機girl,在這種萬衆矚目的時刻,她在肩膀,鎖骨,手臂等等一切裸.露的地方,都塗了一些在燈下會有細閃的,blingbling的小產品。
這麼重要的場合不美,那她留到什麼時候去美?
簡寧是今天第一個上場的。與國家級的樂團一同演奏,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陌生。她沒有在樂團中演出的經歷,她一向是獨奏居多,其次是協奏。
這個時候,她下意識在下面尋找靳琛的身影——看到熟悉的人,她會感到些許心安。
他果然也在望着她。
四目相對,靳琛嘴角微揚,眼底盛滿驕傲。
是他的寧寧,即將要在賽場上散發光芒。
就是這麼簡單的一眼,一個笑容。
簡寧慌亂的心池,就這樣被他撫平。
音樂大廳金碧輝煌,華麗燈光從頭頂均勻地照亮舞臺的每一處,樂手們根據樂器排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簡寧握着小提琴,提着裙襬走到樂團首席的位置上,等待指揮的指示。
指揮收到示意,面向樂團,指揮棒向下一揮,坐在最後排的打擊樂組開始敲擊,其他樂器組齊聲跟上。
簡寧在等待指示,等待她這個小提琴首席應該演奏的地方。
她今天演奏的曲目是柴可夫斯基,非常具有難度的曲目,但對她來說,更多的難度還是在於與樂團其他人的配合。
在音樂節奏逐漸慢下來後,指揮轉頭看向她,示意她可以準備進入音樂了。
簡寧吸了口氣,把小提琴擔在下頜處,全身心投入進小提琴中,開始她人生至關重要的賽程演出。
有一個成語叫濫竽充數,講的是南郭先生自稱會吹竽,跑到愛聽竽的齊宣王手下,跟另外三百個樂師每天一起給齊宣王吹竽。齊宣王死後,他的兒子繼位,要求這些樂師一個一個演奏,這位南郭先生終於暴露,落荒而逃。
但是實際上,在這種集體的演奏中,哪怕是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是非常扎眼的,不可能不被發現。
集體演奏要求的就是整齊劃一。
簡寧知道全場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但她只注意着自己,以及餘光的指揮。
曲子時急時緩,她想起《海上鋼琴師》中,1900在船上跟人鬥琴時,一曲結束,鋼琴後面的琴絃燙得足以燃着香菸。香滿路言情聲明:本站所收錄作品收集於互聯網,如發現侵犯你權益小說、違背法律的小說,請立即通知我們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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