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得利者 作者:未知 回到东厢,苏娘早已在院子裡等候多时。 “怎么了?” “无事。” 姬墨舒摇了摇头,虽然满脑子都是困惑,却依旧努力挤出一個轻松的笑容。今夜苏娘要与她逛花灯节,她不愿坏了這份来之不易的兴致。 “小姐這模样瞧着可不像无事,有什么事情不妨与苏娘說說,虽然苏娘不過是一介村野莽妇,但早年经历也算接触不少人情世故,指不定会有不同于商贾之家的见解。”苏娘牵着略显消沉的姬墨舒来到院子的石桌前坐下,并未急于带姬墨舒出府。 “苏娘,你說若是一個东西明知守不住却非得守,哪怕最后会家破人亡亦是在所不惜,這是为何?”姬墨舒实在是憋不住心头的困扰,姬老爷的選擇实在是惊住她了。 在她看来,弃车保帅其实也算明哲保身,为何姬老爷直接就否决了這個听起来聪明人都会做出的選擇,還愚蠢的選擇死抓着盐令,這给她的感觉更像是豫州子弟全都为了那一纸盐令去卖命。若說豫商致富思源,守着盐令是为了慰勉子孙,可這样守毫无疑问会把子孙送上绝路。這与她十几年来受到的教育有悖,也不符合豫商的经商规则。不当盐商,她相信以后也会开辟出新的商机,盐這個东西虽然暴利,但也会成为众矢之地,稍不留神可就家破人亡了。常年重病缠身的她并沒有那么看重利润,反而只看重安好。 “哦?小姐這想法倒是奇特。”意外的是,苏娘亦是如此說道。 “奇特?” “自然,都說追逐利益者很容易掌控,只需给足了利润他们便宁可冒着凌迟的风险也会前仆后继,虽說這话往往是用来形容商贾的,但苏娘看来,這放在当权者眼中亦是同理,只不過那利润成了另外一种形势的东西。可以是领土,也可以是政绩,史料中为了争夺有利地势而大打开战的国家多不胜数,哪怕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亦是在所不惜,由此可见,這定律其实并非商贾特有,适用于全民,小姐的想法反而是有异常人呢。” “……” 姬墨舒不是滋味的垂下了头,确实呀,這世道都称赞有远大抱负理想之人,谚语中的好郎儿自在四方便是如此。似乎大多人都只能瞧得见那功成之人,却瞧不见功成之人下默默无闻的万骨枯。 默许牺牲,非常麻木且冷血,她为此感到恐惧。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从鬼门关爬回来她比谁都更想守住家业,其实对她来說守的不是家业,而是人。在她眼裡,人比一切都重要,她害怕這份默许的牺牲什么时候会轮到她的亲人。常年触碰死亡线的她害怕极了,也不敢面对,更害怕最后会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遇险。或许,她這样的人根本就当不得這個姬家之主,太逊色了。 “小姐?” “唉,或许罢,只是人各有志,在我看来,能够安好一世便足矣。但可惜的是,我并非是我,我生来便是姬墨舒,姬墨舒的诉求理应不该如此罢。” “這也不能怪小姐,想要活的轻松不過是人之常情。小姐今夜這么困扰,可是因着盐令一事?”苏娘趁机问。 “苏娘怎知?” “這豫州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老爷可是不愿归還盐令?” “正是,只是有之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何事?” “盐令事关豫商利润,不愿归還是合情合理,但今上为何要這般急于收回盐令。据我所知,盐令乃先皇明文颁发给豫商的,還亲自为豫商题字,如今先皇驾崩不過三年,新帝登基同样不過三年,许是根基都不稳固,为何不先安顿朝堂反而如此大动干戈处心积虑去对付一個商帮,還一改先皇原先的政令?”姬墨舒觉得脑袋都疼了,若苏伯伯說的是真的,那右派谗言便无稽之谈,一切都是今上在自导自演,這就难办了。 “嗯……做事总归要有利所图是吧,从利益出发,皇帝沒法亲自贩盐,自然是需要盐商,如今不让豫商贩盐许是会有取而代之之人?” “那又会是谁呢?豫商可是一個百年商帮,盘根在全国各地,该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取而代之成为這個既得利者?” 苏娘脱了脱腮,沉吟片刻,在姬墨舒困惑不已时,忽然道。 “指不定那個得利者正是当今圣上自己呢?” “啊?” 姬墨舒震惊的看向苏娘,却只见苏娘得意一下,眉眼弯弯,似乎方才只是无心之举。虽苏娘表现的无关紧要,姬墨舒却听了进去。若得利者正是今上自己,這确实可以解释为何大费周折掺和這事。 盐商自古便是肥差,敛财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每一任皇帝都会選擇委派盐务官监督盐商,可這也有一個弊端,盐务官也会被盐商收买,官商勾结欺上瞒下,但這已经是统治者能想到的最保险稳妥的法子了。 在欺上瞒下陋规极多的官场,把贩盐的权力交给一介商贾其实是很高明的,无权无势的商贾需得经過官府的检验才能贩盐,作为中间人的皇帝若是察觉不对劲,只需要换個盐务官就能把盐商打回原形。可若让官府贩盐,皇帝可能要把整個官场都连根拔起才能解决問題,這势必会重创本国的官僚系统。 按理說皇帝觉得盐商敛财都会選擇惩戒盐务官,宽恕各大盐商,起到一個恩威并施的作用,可现在皇帝却亲自掺和进来,裡面许是大有乾坤。 “苏娘,那可是坐在金銮殿上的天下之主,這利本就是他的,为何還有得利之說?” “小姐倒是聪慧的很,许是苏娘想岔了,但這裡面定然另有玄机,這就需得小姐自己去寻找,哪怕是這姬家的秘密,小姐许是還不知道呢。”苏娘玩味說道。 說到這,姬墨舒只能无奈苦笑,遂摊了摊手,大方承认。 “是呀,我這十七载活的就如同提线木偶,人不人鬼不鬼,让人瞧着都只觉苍白可怖,到头来反倒成了個笑话了。” “那今夜便不当那让人只觉苍白可怖的提线木偶了,走,這花灯节许是正当热闹时,游湖赏灯,尽在今宵。” 苏娘倏然笑了起来,她迅速钻回房裡,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便服,递给姬墨舒。 姬墨舒亦是巧笑嫣然,是呀,未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先当一回幸福之人,和心上人游湖赏灯。其实她活了這么久,都沒有看過太湖,亦是沒有看過花灯,姬家的大小姐竟是宛如笼中鸟,說出去都惭愧至极。 两人兴冲冲的准备溜出府时,此时此刻,姬府后院。 姬府后院就如同前院一般热闹,在恪守天元坤泽大防的世俗观念裡,天元和坤泽是不同桌的,天元们在前院商谈国家大事,坤泽们则在后院吟诗作对。 果真是达官显贵,附庸风雅,好不快哉。 紫苏避开人群迅速来到姬夫人跟前。 “夫人,小姐回房了,许是今夜有安排。” “跟着她们。”姬夫人脸色一沉,冷声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