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宋樂衡自然是不敢幹擾沈溫言的決定，只是紀璇菱見沈溫言每次風塵僕僕地趕來，有時候連膳食也不用，跟着她們，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帶着護衛，宋樂衡看着人也端正，倒不至於讓他日日跟着。
每次說完，沈溫言總會露出一種隱忍的目光，帶着些許的委屈，這些情緒雖表露得淺淡，但兩人相處這樣長的時間，紀璇菱在一瞬間就能把握，心中不忍，只能埋怨起宋樂衡的假模假樣，嘴巴上說着欣賞她，可一說到籤文書就躲躲閃閃。
她的不滿隨着一天天過去越發得顯露，宋樂衡心中也覺得委屈，他自跟紀璇菱見面，就已經按着沈溫言的意思，擬好了文書，只是這位大人一直按着不發，他難道就很喜歡插在兩人之間，被厭倦被提防的感覺麼？
宋樂衡在心中嘆氣，想着沈溫言在□□上這樣笨拙，他這個做朋友的不如多幫襯着些，可誰知沒過幾日，紀璇菱的父親竟然找上門來。
他臉色看着有幾分生冷，瞥了眼沈溫言，眸中皆是不滿，卻忍耐着，屈尊降貴地同他商談：“今日來是有大事找你。”
沈溫言恭恭敬敬，屏退了旁人，同這位紀大人交談了一個半時辰，宋樂衡才見紀大人神色勉強地走出會客廳，卻比方纔好了不少，而沈溫言跟在他身後，與平時一樣的溫潤和不喜不怒。
“待我回去再問問璇菱，你有這份心也好，至少之後再皇上面前，我也有的搪塞。”
沈溫言拱手致歉：“讓先生委屈了。”
“我女兒的事，算不得委屈，你……”見沈溫言儒雅恭敬，想來同自己女兒一塊，他姑娘也吃不了什麼虧，只是，他想起沈溫言的母親，轉了話頭，“你可得好好應付你家的那位。”
沈溫言也皺了下眉頭：“多謝前輩指點。”
宋樂衡這才從字裏行間推斷出，這位沈大人，雖還沒搞定紀大小姐，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已經得到了紀明啓的許可。
先前他還覺得沈溫言遲鈍，如今看，是他看得淺薄，人家可有辦法多了。
得到紀明啓的首肯，宋樂衡與紀璇菱的這場拉鋸才終於結束，他也算是鬆了口氣，同紀璇菱簽下文書。
紀璇菱看了眼文契，又奇怪地看向宋樂衡：“宋公子，不是在戲耍我？”
宋樂衡誠實地點頭：“宋家初到上京，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誠意，紀小姐能力突出，爲人坦誠，宋家此舉也是爲和紀小姐交個朋友，日後宋家若來上京，少不了有麻煩紀小姐的地方。”
他說的謙遜，紀璇菱聽着全是空話，她也做了多年的經營，哪裏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最是重利，一些小小的線頭都會掰扯上一段時間，就算宋家想借她的力來上京，略微讓一些，她就已經知足了，哪裏會像這樣，幾乎是白送給她，更何況，她也清楚，以自己的能力，也幫襯不了宋樂衡多少。
紀璇菱心動，但也清楚這世界上沒有白撿的餡餅，更何況是這種純肉的，她仔仔細細，恨不得將每個字都掰開來看，是不是設下陷阱，有沒有言外之意，附加要求。
或許是她能力還有欠缺，確實沒找到旁的要求，可這樣她心中越發沒底。
“紀小姐若是不行可帶回去同家裏人商量商量。”宋樂衡道，“宋家的誠意，如數奉上。”
這誠意她不是太敢接，可宋樂衡坦坦蕩蕩，她的猜忌又顯得有些許小人。
紀璇菱自認不是個君子，收好文書:“好，當早日給宋公子答覆。”
宋樂衡打開扇子，也鬆了口氣。
當時傍晚，紀璇菱帶上籤好的文書來拜訪他，宋樂衡意外道:“原以爲紀小姐會再想想，就不怕我設套？”
紀璇菱點頭:“當然怕，只是這文書寫得清清楚楚，大不了咱們就公堂上對質。”她補充道，“且與宋公子相處多日，我也信得過宋公子的人品，宋家的信譽。”
宋樂衡失效，招呼小廝來，也在文書上蓋上了印。
他看着還有些飄然的紀璇菱，又想到在紀璇菱身前木訥的沈溫言，想說些什麼，最後又作罷。
以沈溫言的心計手段，他想要什麼自己就能掙到，哪裏需要他多嘴多舌。
只是沈溫言這事並沒有宋樂衡想象中的順利。
而今陛下的心思也不算多表露，他同紀明啓商議過，直接去紀府下聘便好。
送到紀家的聘禮倒是不用擔心，先前他便籌備了不少，只消同家中的長輩通氣，請個媒人去。
他如實同康王和王妃說了自己的想法，康王妃很是支持，康王也不見有什麼意見，除了他的生母林悅。
沈溫言揉了揉眉頭:“母親。”
林悅冷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母親，我爲你忙前忙後，同上京這些貴婦交往，爲你求的那些高門貴女你都看不上，怎麼就看上那個一身銅臭味的臭丫頭！”
沈溫言嘆了口氣，正要說，林悅的話又如急雨一般瓢潑傾落:“你以爲我不知道，那個紀璇菱，同不少人拉拉扯扯，還未出閣的小姑娘，拋頭露面地四處亂跑，爲人卑劣，殘害姐妹，先前紀錦湘的事，全都是出自她之手。”
“先前你同她親近，母親總想着，你也是個有腦子的，多看看也該知道這人的下作，誰知你竟然能被迷了心竅，沈溫言，如今便告訴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絕不可讓紀璇菱進門，你若當真要娶她，便從你母親屍體上踏過去。”
“她當真是個禍害，要早知道如此，我就該早早給你找上門好親事，也不至於讓她有了可乘之機，毀了你，毀了咱們王府。”
沈溫言的臉色漸漸沉下，他看着桌角:“您說夠了？”
林悅一怔，沈溫言最是孝順，鮮少有對他冷臉的時候，她還只當面前這人，是事事順她心意的孩子，可如今，她也見識到幾分，當朝沈司正的威壓。
她心裏委屈，又有些畏懼，她與沈溫言相依爲命二十餘年，怎麼他就這樣冷心冷情，爲了一個不入流的女子，要同她作對。
紀璇菱算什麼，容貌算不得上乘，家世算不得上流，能力一般，人甚至還有不少的問題，她怎麼能做沈溫言的妻子。
她們家肅之，樣樣都是最好的，他的妻子也應當如此，品貌端莊，至少也該是世子妃那個樣子的。
可如今，竟然連世子妃都比不過。
林悅也紅了眼，卻不敢再胡言亂語，攀扯旁的，無力卻強硬道:“反正，娘就是不允許。”
沈溫言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父王已經同意了，母親既然不快，那兒子的婚事就不勞煩母親了。”
“沈溫言！”林悅拍桌而起，“你爲了個小丫頭，連我們母子之情都不顧了，一定要忤逆你的母親！”
沈溫言起身:“母親累了，兒子不多做打擾。”他目光清明地撇了眼角落裏的嬤嬤，“還請母親靜養身體，切勿多思。”
“肅之，沈肅之。”林悅暗恨，抓起桌上的杯盞用力砸了下去，可又不覺得解氣，直接掀了桌子。
“娘娘。”她身邊的嬤嬤勸慰道，“娘娘如此只能傷了自己的身體，有損您與三公子的感情。”
林悅閉眸平復片刻，聲音中還是難掩憤怒:“那你說，我該怎麼做，嗯？眼睜睜地看他娶那個丫頭進府？”
“娘娘，此事還未成，也並非沒有迴旋的餘地。”
林悅略微冷靜:“你是什麼意思。”
嬤嬤看了眼門外，道:“我有個妹妹在宮中當差，聽聞皇上，似是有意爲這個紀小姐指婚，前些時日，還幾次召見紀家的二爺。”
林悅嗤笑:“就她，也配得。”
嬤嬤道:“只是娘娘忘了，先前紀家二爺，同咱們這位皇帝也有幾分的情意，只是因爲紀家出事，三姑娘意外身亡，這才淡了。想來皇帝此舉，也帶着點補償故人的意味。”
林悅這才覺得開朗幾分，是了，只要皇帝將紀璇菱定下了，沈溫言還會抗旨不成。
只是要宮中插手，她難免要去找自己那個同胞的妹妹，林悅有些不樂意。
自小她一直比這個妹妹漂亮受歡迎，可到了上京，她妹妹卻成了宮妃，而自己不過是個異姓王的側妃，一個妾室。
雖說已經比不少人尊貴，卻比不得她妹妹，被向來在自己底下的人壓了一頭，她一直有些不快，且當年，這個成爲宮妃的機會，本該是她的。
嬤嬤看出她的介意，道:“娘娘。如今還是二公子的婚事更要緊些，且公子同七皇子交好，幫襯良多，這些，容妃娘娘心中也當清楚，自然不敢在您面前擺架子。”
林悅心裏舒服了些，哼了一聲:“這事我還得想想。”
嬤嬤見她這麼說，就知道她已經動了心思，不由得露出個微笑，被林悅瞪了一眼，立馬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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