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纪璇灵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转了两圈:“多谢你,只是這些账目着实繁琐,我又是個不好麻烦的,送我這也无什么作用。”
赵美柔心中冷笑,前些时日她還将以前的册目都翻看了一遍,哪裡是沒兴趣的行止。
不知她从哪裡学来的這虚伪模样,相较来看,還不如以前风风火火的样子讨人喜歡。
她压下心中的不快,柔声道:“璇菱也大了,你母亲临终前交于我的那些個经营,也是该交到你手上了,若不然她泉下有知,不知该怎么怪我呢。”
“怎会。”纪璇菱安慰道,“伯母聪慧能干,兢兢业业,我只怕這些东西到了我手裡,才是毁了母亲的一番心血,由大伯母把持着,我就算尽日胡闹,也是心安的。”
赵美柔沒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推让了几句,纪璇菱做出副无奈的样子,只好收下。
“不過你不通此道,只怕你有些许不适应,不如先交于你一些,待到熟练了,伯母再将這些個营生,悉数交還与你。”
纪璇菱眸光微闪:“那便多谢伯母体贴了。”
“你看着锦玉阁如何,正好如今管事的是刘增,与你也算是相熟。”
纪璇菱点头,毫不在意分给她的是哪间铺子,赵美柔有些扫兴,說上一番场面话,让浅青将人送出院子。
浅青送人回来,看到自己家小姐還悠悠然地坐在凉亭裡,饶有兴致地翻着账簿。
连她都看出来侯夫人有意为难她,怎么她家小姐一点不着急。
要是换在以前,她怕是這会已经出门准备去了。
好像自那日遇刺之后,小姐就变了样子,总是一副不紧不慢的从容姿态,进退有度,举止恰当,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這虽然是好的,却也总心事重重,不如以往天真浪漫。
小姐似乎是在那一天长大了,所行所做皆会思量,可她還是觉得,从前的那個小姐虽时不时会惹事,可想做就做,自由随意才是小姐该有的样子。
一小颗石头丢落在她脚边,浅青回神,纪璇菱仍旧坐在亭子中,撑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想什么呢浅青。”
浅青看着她眼眸中,跃动着夏日的阳光,带着些跃跃欲试的欣喜,不见一点担忧和颓唐。
也是,只要小姐高兴就好,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浅青小跑两步:“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铺子裡?”
纪璇菱道:“這有什么着急的,這几天最是酷热,咱们先去庄子玩上一段時間,等到天好上一些,再回来。”
浅青疑惑地看着她:“可锦玉阁怎么办。”
“锦玉阁最是被母亲看中,又不少旧人,咱们临走前露上一面就好,其余的等回来再处置也来得及。”
见她還有些担忧,纪璇菱站起身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你還不放心自己家小姐,我什么时候說過谎话。”
浅青捂着额头:“不怪奴婢担心,锦玉阁进项丰厚,可侯夫人却交给了您,只怕会对小姐不利。”
纪璇菱嗤笑一声:“早晚都得安排,咱们慌慌张张地应对,還不如先修整修整。”她推着浅青往亭外走,“与其担心這個,不如去收拾收拾东西,别落下什么要紧的,咱们三日后出发。”
浅青应是,也不用纪璇菱推着,自己麻利地去厢房收拾东西,纪璇菱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指尖摩挲袖口的衣料。
赵美柔当然沒有這么好心,舍得把锦玉阁让出来,不過是她能力吃不下這個铺子罢了。
外祖就是做成衣起家的,虽然在上京不够显扬,可母亲带来的這些人,又哪個是能轻易被赵美柔收编的。
只是先前看她年幼,二房式微,才匍匐不动,赵美柔不過想抛砖引玉,踩着她证明自己的实力,能收服的收服,不能的便借此清理出去,彻底把住锦玉阁。
這次,她才不会做旁人的垫脚石。
纪璇菱在山庄呆了快一個月,才依依不舍地打算回京,只能恨好时光過得太快了些,等到她把上京的事都处理妥当,再回到庄子,那时她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
纪璇菱振奋精神,在家裡修整了几日,才去锦玉阁探看情况。
刘增在她身后讲解,一侧的赵实见缝插针說上几句恭维的话,紧紧跟着她们。
纪璇菱知晓這也不是說话的地方,将铺子和后院的库房探看一番,让浅青取了账本带上,和刘增一道去了附近的酒馆。
纪璇菱還未說话,刘增便长长叹了口气:“小姐,眼下的情况可不好啊。”
“刘叔你先說說吧。”
刘增本就是府上的大管家,上京這些個铺子大都要经過他的手,赵美柔都做了些什么,他大概都知道些,也提醒過二夫人和小姐,只是当时二夫人求宅中平和,小姐又毫不在意,才让赵美柔的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数年過去,要想彻底收回来,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說锦玉阁這一家,如今合作的布庄和绣坊都换了一批人,他虽然還能說上几句话,可如今這些人认的,也是靖平候夫人。
更不用說店裡的這些伙计,从前的能打发的都打发走了,剩下的這些,要么是立场不稳的,要么是沒什么作用的,裡裡外外,听的是赵家的也不是這位小姐的。
刘增将情况如实說出,一脸担忧地看着纪璇菱,见她仍旧一片天真,脸上的褶子更皱缩在一块:“小姐,都是我沒有用,沒能守住夫人留下的家业,留這么個烂摊子给您。”
纪璇菱宽慰道:“您已经尽力了,這终归是我和伯母的事,你也不必太過忧心,我有办法的。”
刘增目光投向面前的小姐,她不過十几岁的年龄,势单力薄,要如何跟一個管着侯府的贵人相争?
“我知晓您還有些怀疑,不過眼下除了相信我,也沒旁的方法了。”
刘增看了她许久,点点头。
“我离京這段时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刘增仔细想了想:“倒也沒什么,只是這几日来的人比往常多了些,许是新上了秋装。”
“哦,這些东西如何?”
“与往年并沒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现在的做工与用料,与前些年相比,相差太多。”
先前刘增也有些奇怪,东西都是旧样子,品质也算不上上乘,也不是年节,怎么這些衣裳就能销得這样好,比江南送来的那一批還要好。
想来应当是赵美柔那边做了什么手脚,只是见纪璇菱一直不在京中,這才忍而不发。
如今小姐回来了,可少不了一番折腾。
纪璇菱垂眸思索片刻:“那辛苦您送上几件到我院子中,這些日子您留意些最近的动向,库房的东西都摆到外间就摆去,新的便不要再进了,只說我取走了一大笔银钱,不知做什么去了。”
刘增自然答应,纪璇菱又宽慰他几句。
去過這一趟,纪璇菱又开始做起了甩手掌柜,赵实几次拿铺子裡的事去找她,让她拿定主意,甚至還带着刘增一道,催促她赶紧主持起店铺中的业务,纪璇菱敷衍着把人送走,依旧我行我素地做個甩手掌柜,四处游耍。
這厢她正陪着好友在戏院听戏,赵实却慌慌张张地跑来,见着纪璇菱才放下心,抹了把额头上的大汗,焦急道:“大小姐,不好了,店裡出事了。”
纪璇菱不在意地放下瓜子:“赵掌柜精明能干,有你在店裡坐镇,能出什么事情。”
赵实哂然,先前纪璇菱总是夸奖他,对刘增倒是不冷不热的,原是在這裡等着他。
這事要解决了便罢,若是沒处理好,這位小姐少不了拿他一通发作。
只是大小姐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就她這些個稚子般的手腕,不待她发作,铺子裡能說得上话的人,已经与他无关了。
赵实心想着,讪笑两声:“兹事体大,奴才实在是沒有办法了,才来找您去看看。”
纪璇菱這才打了個哈欠:“成吧,本小姐同你去看看。”
跟好友作别,纪璇菱慢吞吞地上了马车,丝毫不在意赵实的言行间的催促。
锦玉阁门口已经被人团团围住,纪璇菱一行只能从后门過去,赵实领着她到了铺面裡,即刻大喊了一声:“如今我們我們大小姐来了,你们還敢在這裡生事!”
店中争执的人声音一顿,看向纪璇菱。
纪璇菱理了理鬓发:“是啊,這铺子是我的,你们有什么事情,說吧。”
那壮汉扯着东西闯到纪璇菱跟前,她微微退后一步,男人又紧跟而上,纪璇菱随手捡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抵在她胸前,笑道:“說事就說事,凑這么近做什么。”
男人看到她眸中的嘲讽之色,心中火气更旺,将东西直接丢到纪璇菱身前,却被她轻巧地抓住,不带他诘问,纪璇菱道:“可是這裙装有什么問題?”
男人失言片刻,才道:“你自己看看,锦玉阁說是绫罗绸缎,实际以次充好,用的都是擦脚都嫌扎人的麻布粗布。”
纪璇菱细细看了,东西却是不好,做内衬的布料似乎都有些糟了,轻轻一扯便能扯出個大洞。
她扫了眼男子身后的人,有男有女,全都攥着件衣服,愤愤不平地看着她,想要从她這讨個說法。
“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男人冷笑,“现在是你们不守诚信,害得我們受這些损失,难道不应该表示一番?”
纪璇菱点点头,赵实却硬声道:“小姐,咱们這有规定,东西一经离店概不退换。”他站在纪璇菱身后,“且咱们锦玉阁卖的东西向来都是中上品,以诚立店,他们怕不是从哪随便找来了些东西,想要讹诈咱们。”
不待纪璇菱回声,那男人率先发难:“好啊你们,如今卖给我們這些破烂便罢了,现在竟然還诬陷我們讹诈,你……”男人看向一旁架起的衣物,“既然诚信立店,如今信誉都沒有了,我看你這锦玉阁,不开也罢了。”
說着直接将衣物一把扯下,推到那架子,其余人见到男子這样做了,也纷纷动起手来,店裡的伙计立马上去阻止,赵实躲在后头,仍义正词严地与那些人叫骂。
纪璇菱脚下一动,率先就要去抓最开始发难的人,赵实却狠狠地扣住她的胳膊,纪璇菱毫不客气地用鸡毛掸子抽他一下,挤进人群中。
這些人又不再针对店中的货物,直对着纪璇菱,都是些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凭她的本事自然能应付,可這些人多,她又不想下重手,周旋片刻才脱身,一把擒住那男子。
手中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向柜台,砰的几声,店中的人才安静下来。
“說事便說事,动手做什么?”
男人挣扎了几下:“怎么如今不想负责任,還要杀人灭口了么。”
听到男人這样說,其他人也纷纷喊叫了起来,锦玉阁门口的人聚得更多。
纪璇菱有些头疼:“你叫他们安静。”
男人冷哼一声,并沒有动作,她顿了顿還想再說什么,耳侧忽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小心”,下一瞬她的腰便被人狠狠勒住,在空中盘旋半圈,落到一旁的角落。
立柜在她身后轰然倒塌,沉重的一声巨响,将店中的人都吓了一跳。
纪璇菱這才觉得后怕,紧紧地抓着這人的胳膊,店裡猛然一片死寂,而她腰间的手也越发用力。
“抱歉,是我唐突了。”身后的人松开手,纪璇菱倒是不很在意,前世比這更亲密的事业做過,如今不過是搂個腰贴近了些,确实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今两人并无什么干系,也都不想扯上,纪璇菱才悄悄地松开手,大气道:“沒什么,事出突然,沈大人也不必在意。”
沈温言看了一圈:“你的那些侍从呢,今日怎么不在。”
语气中竟還带着几分职责,纪璇菱眯了眯眼睛:“当然是在府上苦练武功,更好地保护我的安全了,沈大人觉得我安排的不好?”
沈温言嘴唇动了动:“我沒這個意思。”
“這些人我自己就能应付了。”纪璇菱道,“今日還有事处理,怠慢了沈大人。”
纪璇菱抬步往人群中去,却被沈温言一把扯住,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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