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赵美柔用力按住太阳穴，忍住不看纪璇菱泫然欲泣的样子。
府裡這些传言她也听到了，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纪璇菱不像往常一样莽撞，竟想到找她诉苦来了。
若知晓如此，她便在有人說此事的时就将其掐断，也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伯母，這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璇菱的。”
赵美柔神色微变：“你怎会這样想。”
纪璇菱无辜地眨眼：“伯母您不是說，女儿家的声名最为重要，让我多多向妹妹学习。可如今他们既毁我声誉，還将我說成是插足妹妹婚事的恶人，离间我們两房，险恶居心，可见一般。”
赵美柔看向身边的嬷嬷，嬷嬷贴心道：“不過是下人說了三两句闲话，小姐不必太放在心上。”
纪璇菱震惊道：“只是几句闲话，這院裡一传十十传百，方才我进伯母的院子，瞧着那些人看我的脸色都不对劲了。”
你有沒有想過是你今日泣涕的娇柔样子，才让他们色变的。
赵美柔心道，原本成日甩着鞭子什么也不怕的大小姐，哭哭啼啼的，就算是她看到，也有几分不适应，别說府裡的那些下人。
“既然，既然伯母不在意侄女的事，那我便去找老夫人，她最是重视咱们侯府的家风，想必，她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璇菱。”赵美柔陡然提高声音，怕她当真這副模样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虽然向着他们大房，但是向着的也只是她的儿子和孙女，对她只不過是以礼相待，沒多亲厚，且老夫人素来爱名，若這事闹到老夫人跟前，她免不了要吃份挂落，還要受侯爷的数落。
罢了，本就是处置几個丫鬟的小事。
赵美柔清清嗓子：“放心，伯母自然会为你做主，崔嬷嬷，你叫人去查查，是谁，用心险恶，要毁咱们侯府的声誉和气的。”
崔嬷嬷扭头看向赵美柔，见她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奴婢這就去。”
“不必了。”纪璇菱起身，将怀裡的东西交给崔嬷嬷，“怕伯母处理后院之事繁忙，我已经托人打听清楚了，最开始說這些事的人，就是您院子裡的小楠。”
“竟然是她。”赵美柔道，“平日裡见她本本分分的，竟然会做出這样的事，璇菱你放心，伯母一定为你做主，好好惩治這人一番，让她们再不敢编排你半句。”
纪璇菱千恩万谢点了头：“多些伯母，只是這开头之人易找，府中的流言却难灭，倒不如将其他人都叫来，当着她们的面处置，以儆效尤。”
赵美柔想了想，应下，示意崔嬷嬷去办，纪璇菱让身边的石月跟上，以免她们从中做什么手脚。
沒要事的丫鬟和小厮都被叫到了大堂前，纪璇菱佯装虚弱被浅青扶着，看着头发凌乱的小楠，她双颊通红，眼泪止不住地滚落，想来是已经被崔嬷嬷教训了一通。
纪璇菱看向石月，石月微微点头，她心裡這才有了底。
“小楠，你說我与沈温言有染，言之凿凿，那我且问你，当日之事，你可是亲眼所见。”
“大小姐。”小楠忙磕了几個响头，“大小姐恕罪，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口不择言，有辱大小姐清誉。”
纪璇菱略微皱眉，一侧的侯夫人老神在在地看着眼前這一幕，笑容温和地鼓励她继续。
纪璇菱收下這份鼓励，直言道：“我只问你，可是你亲眼看到了。”
小楠低着头，并沒有說话。
崔嬷嬷见状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小姐问你话呢，赶快回话。”
小楠撑起身子跪好，双手攥紧大腿上的布料：“是，是奴婢亲眼所见。”
“当真？”
小楠沉默。
崔嬷嬷看了圈被召来的丫鬟和小厮，故作为难地看向纪璇菱，纪璇菱要是有十足的证据也好，可如今她有她的說法，小楠坚持小楠的话，就這样断然把场面闹大，最后纪璇菱可不好收场。
纪璇菱看了眼指尖，继续道：“小楠，本小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谁指派你說這些谎，故意坏我名声的。”
“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空气都静默了一瞬，赵美柔看向纪璇菱，见她面色不动，正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何时這么沉得住气了，赵美柔想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赵美柔看向崔嬷嬷，不待崔嬷嬷开口，一道娇蛮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怎么，大姐姐這是敢做不敢认，還要同一個小小的丫鬟较劲？”
来了。
纪璇菱放下手，看向纪锦湘微微一笑。
纪锦湘被她笑得动作一顿，再看向她身侧的侯夫人，却在自己眼中看到了些许不赞同。
可是不赞同又如何，她是一定不能嫁给沈温言的，這虽然是她做的局，却也控制着這些闲话，不会传出侯府，待到她跟母亲一起强迫纪璇菱认下，再好好敲打一番下人，也不会有损侯府的颜面。
如今只看母亲，能不能帮自己了。
纪锦湘深吸口气，走到赵美人身边，抓住她的手，赵美柔看了她片刻，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眸中却有几丝隐隐的担忧。
“小楠，有本小姐为你做主，你便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說出来。”
小楠低眉，将那天在后院所见都說了出来，說是自己看到纪璇菱和沈温言不好眉目往来，相谈甚欢，并肩偕行，左揽右抱，举止亲密非常，俨然一副相交已久，浓情蜜意的少年儿女样子。
言毕，還点出旁的人作证，却是有人看到沈温言带着礼物往后院走，正支撑了小楠的看法。
纪锦湘得意道：“如此，你還要狡辩么？”
不等纪璇菱回话，她得意道：“纪璇菱，小时候你就爱抢我的东西，如今你……”赵美柔咳了一声，纪锦湘才略微收敛些，“你若是喜歡沈公子，直言就是，妹妹又怎么会抢姐姐看上的东西。”
“說完了。”
与她料想中的反映不同，纪璇菱依旧不动如风地站在那，好整以暇地听着她說這些话，甚至边听還边勾了勾唇角，像是在戏台下的看客一般。
纪锦湘暗中咬牙，本来她還想等着闲话再发酵上一段時間，她直接去找纪璇菱挑开，却沒想到被她抢了先，害得她如此被动。
可那又如何，纪璇菱不過是個只知道练武游耍，头脑简单的废物，就算如今她掌握主动，又怎么能从中跳出来。
纪锦湘略微放下心，点头。
“呵。”纪璇菱冷笑一声，以目示意石月，石月将一個册子甩到小楠身上，“你且看看，這图册中，可有你說的那位沈三公子。”
小楠一怔，无助地看向纪锦湘，崔嬷嬷见状叱骂道：“還看什么，你快选啊。”
小楠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翻看图册，那天当值的是小晓，她怕二小姐责罚，才隐瞒此事，完成二小姐交代的话，她自然不知道沈温言长什么样子，只听說沈三公子姿容出众，应当是最好看的那個。
她指了一张，不等纪璇菱发难，崔嬷嬷率先甩了她几巴掌：“叫你胡言乱语，大小姐也是你能随意诋毁的，小姐也别同她废话了，来人，還不取了荆條来，這张嘴，我看是不要也罢。”
她扬手又是一掌下去，半空却被石月截住，石月将她的手甩到一边，强插到两人之间：“小姐還沒问完话。”
“崔嬷嬷。”纪璇菱笑道，“如今是我在问小楠，她什么都沒答上，你便迫不得已地叫她說不上话，是不是心虚了？”
崔嬷嬷讪笑道：“我這不是也为小姐鸣不平，是這小丫头做事可恶，我一时气急，這才多话了。”她看着小楠，恶狠狠道，“小姐和夫人待你不薄，你可别不识好歹。”
小楠头垂得更低：“都，都是我一人所为。”
“你一人所为，你一人就能叫东院的人都知道，你一人就能叫伯母放任流言漫天，一点不加阻拦？”
“纪……”赵美柔拉住纪锦湘，示意她不要再說话。
原来這小丫头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们跳进圈套呢。
赵美柔也变了脸色，纪璇菱早有准备，把府裡的下人都叫来，一是为了平息這传言，還是想借着此事敲打她们一番。
若是這事与她有关，她在府中的威信自然受损，就算与她无关，也能给她带個治理不严的帽子。
這個纪璇菱，是自己太小瞧她了。
她看了崔嬷嬷一眼，崔嬷嬷跪下哭喊道：“這都是嬷嬷我的错，這些时日夫人忙着宴会之事和二小姐的婚事，這才沒留意府裡的下人们，我虽是听到了几句，却也觉得不打紧，便沒有同夫人說。”
是了，不過是一些传言罢了，那個主子不曾被编排過几句，闹出這样大的阵仗，倒是纪璇菱小题大做了。
崔嬷嬷的话虽是說自己的错，却全把矛盾指向纪璇菱，纪璇菱扫了众人一眼道：“說上几句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如今二妹与沈温言有婚约，小楠又說我与他有染，若是旁的人便罢了，兴许只是胡說一通，但這明摆着，就是冲我，冲二妹的婚事来的。二妹难道不在意？伯母這些时日为二妹操劳，难道也不在意？”
纪锦湘着急地看向母亲，赵美柔闭眼片刻，复又睁开：“小楠，你說是何人指使你這么說的。”
小楠唯唯诺诺道：“是，是小……。”
“住口”
“行了。”
纪锦湘听到与自己一同响起的声音，她看向纪璇菱，眸中带着些许不解。
這吃裡扒外的丫头就要把自己供出来了，纪璇菱的目的达到了，她叫什么停，她又有什么别的企图？
赵美柔也看向她，只见纪璇菱微微一笑：“既然你承认就行了，至于是谁让你做的，我自然心中有数。”言毕她看了眼纪锦湘，继续道，“如今不過是奉劝各位，虽說西偏院离着东院不近，可毕竟是侯府的地界，日后說话做事时也都小心着些，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說的，更是一個字都不要說。”
“大伯母为人宽厚，你们也都知道，我可不是，届时闹到老夫人面前，她最看重尊卑秩序，你们也当知道后果。”
众人：“是。”
纪璇菱笑了笑，对赵美柔福身道：“今日麻烦伯母，也辛苦妹妹了，不過好在還了我一份清白，只是妹妹日后用人還是小心着些，不要他们說什么，你便迫不及待地信什么。”
纪锦湘攥紧拳头，沒有說话，赵美柔道：“今日這事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的。”她看了眼小楠，“只是還希望伯母能让我自己处理這個吃裡扒外的丫头。”
“自然。”
纪璇菱回去后不久，东院的人都听到了西偏院凄厉的惨叫声，心裡对纪璇菱多了几分忌惮，在安喜堂的纪锦湘也听到几声悲鸣，身形一抖，泪眼盈盈地看着赵美柔。
“娘亲。”
赵美柔冷着脸：“娘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你一個漏洞百出的算计，叫让纪璇菱从中得了好处，损了自己的颜面。”
“母亲，女儿知道错了。”纪锦湘泣道，“女儿不過是着急。”
“着急，着急就有用了，越急越错，母亲与你說過无数遍了。”
纪锦湘不语，看她母亲脸色舒缓几分，才张口道：“母亲，如今纪璇菱都知道了，咱们该怎么办。”
赵美柔冷笑：“你怕什么，纪璇菱如今還不敢同我們撕破脸。”
如今侯府后院是她在做主，她手上的那些個铺面，也都被自己操持着，纪璇菱再有能耐，能翻出什么水花。
不過日后，多多提防她几分罢了。
赵美柔越過面前的烛光，看向西偏院。
西偏院，小楠捂着嗓子，方才叫得太過凄厉，如今已经有些說不出话来，她摆手让她先下去，准备梳洗一番歇息。
浅青拆下她头上的发簪：“小姐，您明知道是二小姐所为，怎么不让小楠继续說下去。”
纪璇菱道：“如今還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
纪璇菱微微摇头，至少要等到她把母亲的铺子都收回来之后，不然现在得罪了赵美柔，她父亲俸禄微薄，這一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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