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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作者:一颗大牙印
自女子醒了之后,便起身坐在床上,双手环住两膝,将头埋入膝盖中,任由那黢黑的青丝垂落至腰间。

  肩胛偶有起伏,间或零零碎碎的缀泣声埋沒在了锦被中。

  裴湛无奈,他不会哄人,尤其是女人,可昨夜他看着她梦魇时的模样,便想起来她那日倒在血泊中的情形。

  明明她那腰间的伤口還留着斑驳的疤痕,却会在看到他腰前那一处箭伤时掉眼泪,继而轻轻地抚過他的伤痕,问他是不是很疼。

  最后轻柔地拥住他。

  偏偏她自己每次都会悄悄藏起她自己的伤痕。

  其实他沒有与她說過,他沒有嫌弃過。

  “哭過了,便把药喝了吧。”

  阿颜埋首哭了一刻钟,等听到裴湛脚步挪动的声音,才颔首抬眸。

  映入眼眸的便是一双苍劲有力的手,将着一碗潋黑的汤药端到她面前,阵阵苦药味入鼻,胃裡不禁翻滚起来。

  真是难受的很。

  心下起誓,她日后若再用這种折腾自己的苦肉计了,她就不姓颜。

  不对,颜字本就不是她原本的姓氏。

  她那时候太小,又或者是她刻意忘记了,她记得门前的的桃树,记得田埂溪流,甚至记得门槛处有多少只鸡和鸭,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姓氏,也想不起来当初家中族老都是怎么唤自己的。

  而她当初姓了颜,不過是裴竞随口一句

  云鬓花颜金步摇。[1]

  七個字中五個字都是姓氏,当初五個暗卫便一人拿了一個做自己的姓。

  “是要本王喂你不成?”

  见她迟迟不接,反而是一副游离在天外的模样,莫不是她真的变傻了。

  落目于女子皙白的脸庞,他還是第一次见她這般黯然无光的神情,只有眉睫弯弧上還垂挂着滴滴晶莹。

  裴湛心下莫名一滞。

  或许他早就沉溺于她的温柔中了。

  阿颜听到了裴湛的话,眼帘微微扇动了一下,行动却似木讷地接過他手中的碗,继而仰头一饮而尽。

  苦是真的苦。

  這药放了一段時間,她又喝得太猛,喝进去了不少沉在碗底的渣子。

  差点沒当着裴湛的面吐出来。

  “多谢王爷。”

  嘴裡說着谢,可却沒有了以往她与他說话时的活力与娇嗔,嗓子也因为昨夜的呕秽变得干涸嘶哑。

  便连称呼都从殿下,变成了王爷。

  寂静沉默下,裴湛注意到女子那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余下的药碗,指节因着用力而泛白。

  她在隐忍。

  也是,她這般的女子,最是敢爱敢恨。

  片刻后,床帷间,女子已经委屈地偏過头去,强压着嗓音,抬手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只留下一抹嫣红在眼尾。

  刺眼的很。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裴湛伸手打算归捋归捋她那都快爬上了她眼梢的浸湿乌发,可当他指尖才隐约碰到那温热时,女子却下意识的向旁边躲开了。

  只留着他的手還停滞在半空中。

  她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

  是在躲他嗎?

  阿颜方才确实不是刻意的,她只是走了那么一会的神,再加上不是很舒服,谁知道裴湛会朝着她伸手,還是朝着她那么脆弱的眼睛方向,本能使她下意识便避开了。

  刚才她在想,为何人总是究其所不可得的人与事?

  难道真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嗎?

  裴湛宁可与她這么個替身纠缠不清,也不愿意去接受新的姑娘。

  虽然或许太后相中的秦颐华和江枳苑对于裴湛来說有许多政事上的考量,毕竟裴竞一直都很介意高门大户之间的联姻,可她觉着裴湛不似重视门第之人,为何不找其他人。

  世上什么模样的女子沒有。

  如郑沅那般温婉的,如安和那样的小辣椒,便是江枳苑那样出身将门的才女也不是独一份的。

  种种,种种。

  男子女子间,谁又是不可或缺的。

  难不成這世上還真有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成。[2]

  可若是這样,为心中那一抹月光守上一辈子岂不是更好,偏偏還非得找個慰藉。

  那日郑沅看见了她,估计得庆幸当初自己沒等裴湛三年吧。

  除开裴湛,裴竞也奇怪的很,明明已经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却日日担心這担心那。

  对于女人更是。

  天虽明,可紧闭的门窗和冗余的床帘,却让她烦闷得紧。

  所以,她這会该說什么才好?

  一时语塞。

  回過神来时,裴湛已经收回来了手,转身便打算离开。

  “殿下,殿下,您不要我了嗎?”

  裴湛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想着等她身子好些再同她解释。

  虽然解释什么,他也不知道。

  与其說是解释,倒不如說是安抚。

  “殿下,他们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们說,奴婢就是個赝品,连殿下送来的赏赐都是别人不要的。”

  他们?

  裴湛眼眸一沉,他倒是不知道原来自己府上流言蜚语已经传得那么利索了。

  可面对身后女子的诘问,他還真找不出說辞来。

  他起初确实因着她眉眼间的长相注意到了她,他也怀疑過她的来路,在她勾引自己时更是顺势而为,可他也知道,她绝不仅仅只有這些。

  她虽脆弱却也坚强,笨拙却又聪慧。

  他原先以她为了赎身而攀附自己的行径不耻,更觉着她出现在长公主府也是她的算计。

  說喜歡他,也只当她是贪图荣华之人,图谋他一個王爷的身份。

  什么时候变得不一样了?

  或许是她那日,对着一只狐狸流露出的担忧,又或者是她那日着一抹蓝,却在见到阿姊时眼神中那一抹从欢喜到落寞的寂寥。

  他之前从未想過,她兴许本就纯真。

  “她是郑域和郑昀的姐姐。”

  裴湛一边說着,一边转過身来,只见她半跪在床沿处,手裡還攥着他一旁的衣角。

  楚楚可怜,摇曳生姿。

  他从未想過要同什么人解释他的過往,可面对她此时如寻慰藉的目光时,還是开口继续說道。

  “他们的父亲,郑垣峰,曾经救過本王一命。”

  那年他十三岁,也不過是個毛头小子,虽然读了兵书,习了兵法,可真上了真刀真枪的沙场上,還是不免有了些差错,

  那一次,郑垣峰替他挡了从背后来自敌军的一刀,也就是自那时,他认识了郑家姐弟三人。

  年龄相仿,再加上多有走动,自然也就熟识了起来。

  因为郑家两兄弟当时并未有官职在身,于是他回京时,便带上了他们二人。

  “所以…殿下喜歡郑家小姐?是嗎?”

  阿颜之前知道郑垣峰是裴湛在边关的手下,也知道裴湛和郑家走的近,倒也還真不知道郑垣峰竟然救過裴湛。

  不应该吧?

  救下了皇子,裴湛怎么也会对上有所請封,便是沒有加官晋爵,也会有所赏赐,怎么会毫无记载。

  倒是沒料到裴湛会将這样的事同她說。

  算了,這事先不重要,等一会再說。

  裴湛发觉攥着他衣角的手慢慢地用力,面前女子眼神中带着期盼和紧张。

  散落的发丝下,偏偏又沾着病气,脆弱又无助。

  看着如此的她,他竟然觉着很是有趣,连带着嘴角都泛起一丝笑意。

  或许,他也真的能拥有一份真心,一個来自這么笨的女人的真心。

  那散落的鬓发很是绵柔,摸着很舒服。

  這是第一次裴湛主动抱她。

  仔细想想约莫還真是第一次。

  她這手该干嘛,该怎么放来着。

  “她已经成亲了,你沒见她都有身孕了嗎。”

  提到這個,裴湛顿了顿。

  “那日,本王走得急,便是因为郑域来报阿姊她摔了一跤动了胎气。”

  “而杨铧廷近日去了晋城剿匪,他们初到京城,无人帮忙,才找到了本王。”

  裴湛拥着她,手放在阿颜的脑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顺着。

  還挺舒服的。

  裴湛同她解释這個,她倒是有些意外。

  意外归意外,阿颜的手還是环住了裴湛的腰,她又不是木偶,总得给些反应。

  慢慢,她开始酝酿自己的眼泪。

  “殿下,您也别不要我就行。”

  “殿下,您将奴婢当什么都可以,别赶奴婢走。”

  越說越伤心的模样,阿颜慢慢呜咽地趴在裴湛的颈肩苦了出来。

  裴湛這才想起,她的坎坷身世,想起姜嬷嬷同他說,在她小的时候被父母卖给人牙子的经历,他原先只听了一耳,见她总是一副知足常乐的模样,从来也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只能顺着她的背脊安慰她。

  怀裡的女子慢慢止住了哭声,只是哭久了,還一抽一抽的。

  “奴婢還以为那孩子是殿下的。”

  阿颜也就這么一說,她自然知道不可能,她与裴湛在山洞裡的那次,裴湛都找不对进去的地方。

  想想估计他也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你這几天都在想什么。”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相拥间,裴湛忽然在想,她是真的喜歡他還是說只是怕被人抛弃而已,将他当成了浮木。

  亦或者若是出现一個对她好的人,她会不会喜歡上别人。

  想到這裡,裴湛脑海中不自觉闪過了叶僅。

  …

  秋风萧瑟间,外头的落叶已经落满了庭院。

  栗子已经完全熟悉了這個院子,开始上蹿下跳,甚至会在晚上扒她的窗户。

  偏偏偶尔裴湛還留宿在她這裡,這样的声音便成了她的惊吓。

  自她那日病后,她与裴湛的关系又近了不少,有时,裴湛从军营回来时,還会给她带糖葫芦之类的。

  其实她不喜甜食,但是听說男子会喜歡爱吃甜食的女子,所以,她每次都還是高高兴兴地吃了下去。

  只是每当之后,都得喝上不少水。

  阿颜原以为在過年前都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沒成想這位,宁王府竟然迎来了两位朋友。

  是郑沅以及杨铧廷的胞妹杨安榆。

  杨廷烨在晋城剿匪受困,想来她们二人是来找裴湛帮忙的。

  阿颜這么想着,也为二人在正堂上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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