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說你也是运气不好,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老爷少爷,這下好了吧,得去西苑那么偏的地方服侍一個疯了的姨娘。”
這会同阿颜說话的是与她如今同住一屋的伺候梁老夫人的二等丫鬟,阿香。
阿香觉着阿颜指不定就是老太爷寿辰那天哪裡沒做好,惹了主家的不快。
为此她不免觉着有些唏嘘。
“我呀,要是有你一半的相貌,早就不干這伺候人的活了,要我說,你就是有福呀都享不到”
“如今還得搬去西苑那么偏的地方住,那裡怕是连屋子都是漏风的。”
阿香一边收拾着床褥,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阿颜。
阿颜也不当回事,类似的话,她来了多久便听阿香說了多久。
“我這還沒恭喜阿香姐姐你呢,马上就要成亲了。”
听完她的话,阿香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后不无落寞地說道:
“嗐,也沒什么好恭喜的,我這嫁的就是府上的一個小厮,将来生的孩子也還是家生子。”
阿香自己便是家生子,有些事情落在自己头上也就算了,可要落在自己孩子头上,她怎么想都觉着糟心。
“老夫人沒同意你们的自赎嗎?”
阿香失落的摇了摇头:“我這干了一辈子伺候人的活,便是赎了以后,又能去哪?”
所以她才這么羡慕阿颜,虽然现在可能只是一個通房,但若是生下個儿子,說不定還能被抬個姨娘,再不济,起码孩子也不会是個下人。
阿颜倒是不意外老夫人不放她离开這件事,老夫人年纪大了,可也只是看着和善了点,事实上,管着她们這些下人严得狠。
她只是有些意外阿香竟然会說出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阿香对這种生活早就习惯了,就像她习惯她的生活一样。
只是两人沒再說几句,就到了要去伺候主子的时候,而此时,天也才蒙蒙亮而已。
阿颜走在去往西苑的路上,一大清早的,时不时听到几声犬吠声。
“汪汪汪”
這声音,使得在這通往西苑的路上,更是显得寂寥。
柳树的垂髫還挂在池塘边,因为无人打理,這西苑的池塘裡的水,显得并沒有那么干净。
反而是冒出一股腐朽的味道。
路边更是野草菁菁,无人问津的模样,任着它们肆意生长。
阿颜推开已经有些破败了的门,她之前也有几次来過這裡给梁志华的三姨娘送饭,沒想到一個多月過去了,這裡更是凄凉了,便是這般暑热的天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你是来给我送好吃的嗎?”
阿颜甫一进门,便听到了三姨娘绵软的嗓音,如今正蹲在地上堆石子,怪不得当初這位姨娘才是最受宠的,便是现在她不修边幅的模样,都能看出這位姨娘的好相貌。
“双姨娘,奴婢是来伺候您的。”
“伺候我,为什么?你也犯错了嗎?”
都說這位三姨娘在痛失了女儿后,便变得疯疯癫癫,但阿颜却觉着她的头脑或许也沒有那么混沌。
“双姨娘說笑了,是老夫人和老爷记挂您,才会派奴婢来的。”
徐双双才不信,但也沒有多說什么,转過身去,抱着她的狗离开了。
只是,這狗好像之前還不在這裡的。
裴湛随后也得知了阿颜被指派去伺候梁志华的三姨娘的消息。
郑域在一旁有些想不通殿下的决定,殿下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個丫鬟。
“那梁志华的三姨娘徐氏原来是他夫人高氏的陪嫁,后来梁高氏作主,将徐氏给了梁志华做妾。”
這些消息,裴湛先前调查梁志华时就知道了,只是這些事情也属实不算稀奇。
“所以,那個叫阿颜的女子這几日便一直只待在西苑嗎?”
裴湛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郑域。
“回殿下,也不是,這几日郑昀一直盯着梁府,据他回禀,那女子大部分時間都在西苑徐氏那裡伺候,只是偶尔会跑去管家那边帮忙。”
裴湛這边還正听着手下的汇报,那边便得了有個姑娘持着他的令牌求见他的消息。
他還能把令牌给谁,不就只有那個叫阿颜的女子嗎?
“带她进来吧。”
裴湛倒是有些意外,难不成她這几天還真找到什么证据了?
如果真的是找到了什么可用的证据,那么他就不得不怀疑那個阿颜是有预谋接近他的了。
阿颜由着一個上了些年纪的管家带着进入了裴湛的书房。
“姑娘請。”
阿颜刚才是从后门进来的,与梁府的后院多有不同,宁王府可以称的上一句清冷,想想也是,宁王還未曾娶妻,府中也无其他人,想来宁王也是谨慎得很,再加上裴湛回京居住也就差不多两年,整個宁王府自是安静许多。
阿颜向管家福身致谢后,才由着郑域带她去见裴湛。
“奴婢参见殿下。”
她這几日都快跪麻了。
只见裴湛坐在书桌前,倒是一副安适闲逸的模样。
“你這是有证据带给本王了?”
裴湛手中执着一卷书,听到阿颜的声音,却并沒有立马抬头看她,而只是這么淡淡的问道。
“奴婢奴婢這两天借着帮林管家收拾杂物的名义,从他那裡偷不借来了一本名册,還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平时收贿受贿的证据。”
裴湛眉间微蹙,哪有人蠢到会把自己贪墨的证据交给一個管家的,而且那管家還随意就让她看见了,甚至是偷走了。
阿颜当然也知道這個账册无用,毕竟,哪有一個丫鬟一下子就能呈上什么有用的证据。
“你,不识字?”
裴湛看着這本账册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禮單名册”四個字。
“识的识的,就是就是不多。”
她如今是一個丫鬟,自然也就是這样的水平。
“你過来。”
裴湛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犹犹豫豫地靠近。
等阿颜快走至他身旁时,裴湛的手正好搭在椅子扶手上,阿颜“无意”间“不自觉”地转了一下身,裴湛的手指则正好划過她的腰际。
感受到她腰间的柔软和温度,裴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阿颜在感受到指尖划過腰间后,立马向后退了一大步。
她觉着有点痒,其他也說不上什么感觉,不過她倒是不排斥他。
“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被這日光晃了眼。”
确实,刚才他也看到一霎的日光晃過她的脸。
“怎么,本王有這么可怕?”
阿颜被问得低下了头,只得拼命地摇着头,随后解释道:
“不敢,奴婢不敢的。”
不敢?
“那本王若是借你几個胆子呢?”
“什什么?”
阿颜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修长的睫毛上像是挂上了滴滴细小的泪珠,日光再次拂過她的侧脸,阿颜垂下头,仿似不一会,那泪珠便会落下来,落到裴湛的手上。
裴湛半仰着头,看着她,她哭起来,确实像一個将要破碎的娃娃。
他眸色沉了沉。
拿起娟帕,擦了擦手,他不喜歡刚才這种感觉。
“不要哭,本王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子。”
“写個字,本王看看。”
裴湛不欲再多把目光挂在她的身上,只是指尖似乎還残留有刚才的温度。
心中自嘲了一番,她不過是长了跟阿姊相似的脸而已。
被這么一說,阿颜只能抹去眼裡的泪珠。
随后开口道:
“笔,王爷,毛笔。”
巧妇還无为难米之炊,总的给她一支笔吧。[1]
裴湛這才注意到笔架被他放在右侧,而人却是站在他的左边。
装作若无其事般,裴湛伸手给阿颜递過了一支笔。
阿颜接過笔时,故意避开接触到裴湛的手指。
他能用手帕擦手,她還不昔得让他碰到。
這不免让裴湛心下有些许不爽,怎么好似是他被嫌弃了一样。
“你這握笔的姿势谁教的?”
真丑。
阿颜嘴唇微开,一脸迷惘地看着裴湛,笔尖上的一滴墨随即滴落至宣纸上,晕染出一圈黑色。
“算了,继续写吧。”
阿颜這才稍作弯腰,随即在纸上写下一個“顏”字。
不算好,但起码也算看得清。
“那這两個字怎么读的?”裴湛指着“禮單”两個字问道。
阿颜于是只得承认說:“奴婢认识的字不多,這两個字不认识。”
“你之前不是說帮着清点過梁府的物品嗎?”
“那用不着写字的。”阿颜急忙解释道,想不到宁王竟然還记得她說的话。
算了,本也就不指望她能找到账本。
“殿下,我這些是不是都沒什么用呀?”
裴湛点了点头,继续說道:
“真正的账本是不会明晃晃的在上面写上账本的。”
裴湛心中還是怀疑,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嗎?
阿颜装作听得似懂非懂的样子,嗯了一声才支支吾吾地继续问說:
“殿下,其实为什么要记账呀。如果這個账本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成了指证他的证据。”
這個問題,裴湛陷入了回忆。
上一次问他這個問題的是阿姊。
“殿下,殿下。”
听到阿颜的声音,裴湛不可见的黯了眼眸,沒有接着解释,而是有些不耐烦地說道:“不管有沒有,你都不用去找什么账本。”
见阿颜一副听得“云裡雾裡”的模样,裴湛沉下语气,继续說道:
“可记得梁府今年办的两场丧事?”
阿颜偏着脑袋,点了点头。
她可记得太清了。
“奴婢刚进府的时候办了一次,后面一個半月前又办了一次。”
裴湛暂时還說不出這些事情到底和梁志华的贪墨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他也不想放弃這條线,這件事,由着梁府的人查,最是不容易露出马脚了。
“這是有什么問題嗎?两位姨娘不都是因病去世的嗎?”
“不用问這么多,按本王說的多留意一下梁志华的后宅就可以了。”
见裴湛也不再多說,阿颜乖乖应下。
只是将毛笔放下之时,一滴墨陡然滑落,“正巧”渲染在了裴湛的衣角。
阿颜忙不迭說着恕罪,跪下来便只用手揉搓起来。
也不知她是不是傻,一滴墨的痕迹直接又被她额外擦出一大片来。
裴湛的心思却不在這,他从這個方向看着阿颜的侧脸,心下仿若被击中了一般。
想起第一次见到阿姊时,也是同样的侧脸。
手不可控地抬至半空,在即将摸到青丝时,裴湛唤了一声:
“阿。”
随后意识到什么,沒再继续說下去
“殿下您說什么?”
听到声音,阿颜装作沒听清,侧抬起头来,眼角的红痣让裴湛霎时清醒了過来,若是沒有那一点红痣
他顿时觉着荒唐。
不由分說便直接起身,背对過去不欲看她,开口吩咐說:“下去吧。”
阿颜只作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歪着個脑袋,十分疑惑的样子,却也知道现在裴湛想来不想看见她,
不想讨人嫌,也沒再多问什么。
听到宁王让她离开,才起身告退。
等阿颜走后,郑域才进屋问道:“殿下,要不要找個人盯着她。”
裴湛继续拾起刚才的书,随意读着一页。
点了点头說道:“让郑昀继续盯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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