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不是因为老乌鸦拆穿了他的身份——马甲這东西本来就是薛定谔的,而是他居然是在琴酒的面前拆穿……
纵然有着死气之炎的加持,沢田纲吉也不仅慌乱了一瞬。
他仓促地回過头,黑色的枪口骤然已经反转,曾经被自己嘟嘟囔囔保养過的伯|莱|塔对着自己,倒是许久未曾体会的新奇体验。
而且還有安德裡亚的事情……当初虽然他也疑惑過怎么fbi会拍個這個年纪的孩子来当卧底,难道除了afia连官方组织也在使用童工,但对于对方的過往也只是查到了fbi這一层就收了手,却沒想到小安德裡亚的身份就跟洋葱似的一层掉了還有一层。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假身份這边的收尾也是对方做的,怪不得做的天衣无缝……感情人家是自己补自己的族谱,合情合理地将他给添加了上去。
纷纷扰扰的事情让他的脑子旋转起来,一动脑,身体内的火焰又像是不甘心被忽略一样沸腾起来。
沢田纲吉有些头痛,物理的痛。
但安德裡亚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要率先解决的是琴酒。
……可恶要怎么解决啊,物理解决嗎?!
教父先生冷静的外表之下,潜藏着說不清的口胡与慌乱。
太糟糕了,现在的局面。
但是沢田纲吉总觉得,今天的局面還会一直糟糕下去。
不知是否是看穿了他冷漠强大外表下的慌乱,乌鸦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怪异,是“嗬嗬”的,像是上了年纪的家伙才能发出的声音,但是又带着几分机械的质感……是变声器嗎?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
“怎么不說话了?”乌鸦笑着說道,仿佛站在沢田纲吉的攻击范围内、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是很乐意于看见现下這种情况的,比起大家和和睦睦坐在一起聊天打牌(?),乌鸦更乐意于看见现在這种鹬蚌相争的局面。
他抬起手,遥遥点了点琴酒。
“阿阵看起来是有话要說的样子,”他說道,“你们不是在玩好朋友游戏嗎?你不听听他要說什么嗎?”
——听他說什么?
沢田纲吉面无表情地腹诽着,听他說马上就要来杀自己嗎?
但虽說心裡是這样想着的,他還是抬起头,在死气状态下格外冷静、仿佛同样蕴藏了火焰的眼瞳直视着对方。
那是怎样的目光?
沢田纲吉知道琴酒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恶徒,组织的topkiller即使是在這個恶贯满盈的组织内部,也是凶悍不可招惹的存在。
在卧底之初,跟随着琴酒东奔西走、看着他威胁恐吓轰炸一條龙,用残酷又阴冷的目光直视着任务目标的时候,沢田纲吉也曾遥想過在某一日自己的身份败露之后,自己会被用同样的目光所对待。
但是事到临头,他還是因此感到心悸。
“抱歉。”
他最终說道,仿佛一個出轨被发现之后毫无辩驳之地的渣男。
這样的回复自然是坐实了琴酒从牙缝裡蹦出来的猜测。
银发青年的表情一瞬间就阴沉了下去,墨绿色的瞳瞪视着神色冷淡、仿佛全不在意的沢田纲吉,像是一头将要将面前的猎物拆分入肚的野兽。
“很好,”琴酒怒极而笑,“很好,尊尼获加,狱寺隼人……不,這個名字恐怕也是假的吧,你真是很好。”
黑色的披风被不着痕迹地捏紧,一部分反射着微光的暗纹因为這动作皱起,昭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可沢田纲吉能說什么?
编造谎言的确实是他,欺骗了琴酒的也当然是他,按理来說面对琴酒這种不论是放在哪個国家的法律中都会被死|刑的恶徒,他理应是不必怀有如此的愧疚的。
可是面对着对方似乎看不出情绪、覆满了深冰的绿瞳,沢田纲吉還是忍不住有些难過。
“抱歉。”
他轻轻地、诚恳地再一次說道。
琴酒真的被這個家伙给气笑了。
当卧底的是他,现在半挟持着先生的也是他,甚至试图诱哄他一起反叛先生的還是這個人。
结果他冷着脸說了抱歉,還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不知道多少次,他就是被這家伙這幅表情给欺骗了的。
把雄狮当成兔子,将猎人当做猎物,想着他曾经痛斥過无数次的這家伙漏洞百出的演技,琴酒几乎要为自己的愚蠢笑出声来。
他甚至想着让這個人坐上先生的位置,他会成为组织最锋利的刀刃,亲自为他的共犯带上沾满黑暗与鲜血的权势的冠冕。
共犯,哈,共犯?
真是個滑稽的词。
……
【“嗳?你不喜歡這個词嗎?”在第一次提出成为“共犯”却被拒绝之后,棕发青年趴在病床上,那條受了伤的腿依旧高高举起,但他還是躺累了、凭借着一张脸和在妈妈面前练习出来的撒娇秘技,請求护士小姐为他翻了個身。
青年趴在枕头上直呼终于活過来了,扭過头,看见现在暂且能够被称为“搭档”的银发青年似乎是在看一本书。
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
沢田纲吉努力抬起头看了半天,也沒看见对方手裡捧着的是本什么,只能恹恹地缩回脑袋,不過一会就像是個好动症的儿童一样晃荡起来。
琴酒其实不是很想管他,這家伙某些时候就是這样的,傻了吧唧的,让他偶尔也会怀疑自己把人拐回来是否真的有用。
這样想着的时候,耳边就又响起了对方聒噪的声音。
“g——”棕发的青年像是個小学生一样托着脸叫他的名字,“g——你在家嗎g——”
這人真的有三岁嗎?
被聒噪的家伙吵得实在沒什么办法,琴酒扭過了头,无声地瞪视着对方。
但用的顺手的“搭档”尚且只有這么一個,伏特加虽說也挺顺手,但是和這家伙是不同的领域。
为了這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的舒适,琴酒也并不介意容忍对方的一些小問題。
于是沢田纲吉在他的眼中得到了同意的信号。
棕发的青年嗳了一声。
“所以不可以嗎?”他光明正大地挑拨离间,用的是从reborn那学的野路子,“都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都不想当boss的嗎?”
這话实在是過分光明正大,以至于琴酒在思索了一秒這家伙是不是哪個组织特地派来挑拨离间的之后就果断選擇了否定的选项。
——开什么玩笑,要是那些能向组织派出卧底的机构精心培训处的卧底走的是這种路子,组织早就雄霸世界了。
但是无可否认的,沢田纲吉的话确实在他的心底晃动起了一些波澜。
琴酒冷笑着,看着那团棕色的软乎乎把自己塞进了被子裡面。
“真是可怕的男人。”
還在嘟囔着让人不爽的话语。
琴酒挑眉看去,那家伙就很利索地举手投降。
俗话說伤筋动骨一百天,养病的時間总是漫长的。
在這期间伏特加承包了大部分各种各样的琐事,于是琴酒和沢田纲吉就都沒什么事,在两人的包厢(不是)度過了漫长的时光。
因此,等到基本痊愈,两人又要匆匆离别的时候,琴酒难得生出一丝陌生的不适应。
但沢田纲吉自然是不知晓冷着脸的琴酒是在想什么的。
他扒拉着门框,目光灼灼地盯着银发的青年。
“真是可怕啊。”他吐槽道,“都要分别了,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嗎?”
在病房裡收拾东西的伏特加竖起耳朵,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大概是马上要摆脱這個因为待在病房裡過分聒噪的家伙了,刨除那点奇怪的情绪,琴酒的心情竟然很是不错,就算是满足一下這家伙的小小請求也不是什么問題。
于是他牵扯了一下嘴角。
沢田纲吉:……
好吓人!!!
琴酒的嘴角就又熨平了。
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神色,沢田纲吉打了個哈哈。
“毕竟g就是這样的人嘛。”棕发的青年說着,莫名其妙的有了几分蔫巴巴的感觉,让琴酒有几分不适。
果然,他唉声叹气了几声,就看起来很低落地继续說道,“大家都在传闻,如果在g手下做事的话,或许只要犯上稍微一些错误,或许就会死掉也說不定。”
棕色的软乎乎摇头晃脑着,伪装出来的低落說着說着就沒了,让琴酒微妙地舒适了不少。
他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上,悠然自得地点燃了一根七星。
察觉到沢田纲吉的视线,他嘴角撇下去的弧度平复了一些,依旧看不出深浅,只是沢田纲吉凭借着超直感,能够感觉到這個人大概是高兴的。
真是难伺候。
沢田纲吉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吐槽他,但琴酒对自己人是真的不错,因此在短暂的吐槽過后,又偷偷摸摸地在自己的吐槽小本本上把這段吐槽给抹去。
這样想着的时候琴酒已经点上了烟,吸了一口之后看见他還在原处,稍作思索,招了招手。
沢田纲吉总是吐槽他這样的动作像是在召唤什么柔软的草食动物,琴酒对此总是笑而不语的,但每每想让沢田纲吉凑過来的时候,還是会這样招手。
于是沢田纲吉嘟囔着,還是凑了過去。
琴酒是喜歡被顺从的,更何况這個棕毛的家伙怎么也在自己身边窜了几個月,更是有着几乎同生共死的经历,于是他心情一好,招招手,让对方蹲了下来。
站在坐着的琴酒面前的姿势确实有些不够舒服,但要是让他蹲下,沢田纲吉又会觉得奇奇怪怪的,于是摇了摇头,像是对待小朋友一样微微屈膝。
“你還有什么吩咐嗎?”他嘟囔着說道,“這個姿势可是很累的哦。”
琴酒就嗤笑了一声,顺手rua了把那头乱蓬蓬的炸毛。
“不会死。”他說道,看着棕毛的家伙瞪大了眼睛。
于是组织的topkiller先生微妙地又舒适了起来,声调依旧是冷而硬的,但却多了些莫名其妙的像是纵容一样的味道——让伏特加直呼他大哥是不是被人魂穿。
他单手夹住七星再吸了一口,微张的手指骨节遮住了大半张脸,遮掩住男人真正的表情。
琴酒看着神色带着些惊讶与茫然的青年,回想起将伸出爆炸现场的自己背出来的不算宽厚的背,慢條斯理地吐出一口烟雾。
“不
会让你死的。”他淡然地說道,就算是沢田纲吉,也是慢半拍之后才发现对方是再回答刚才自己所說的组织成员对琴酒的议论。
——如果在g手下做事的话,或许只要犯上稍微一些错误,或许就会死掉也說不定。
而现在琴酒对他說,不会让你死。
沢田纲吉愣了下。
等他反应過来,琴酒已经抽身离开。
他的表情实在太愣,琴酒在短暂地嗤笑一声之后,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按在棕发青年的脑袋上,难得有些恶趣味地加了一句。
“或者,一颗子弹。”
——对于琴酒這种等级的家伙来說,要人的性命不就是一颗子弹的事情?】
……
沢田纲吉突兀地想起来這段往事。
要說他和琴酒的关系变得更加和睦、彼此开始袒露一些内裡的东西,就是从這以后开始的。
“共犯”的名头在无形之中确立,意大利的形势极乱,他就不顾时差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找琴酒吐槽,有时候喝了酒,還会握着电话哭诉自己为了陛下登基付出了多少(不是)。
而琴酒则更加谨慎而内敛,偶尔来了意大利,受了伤,就会叩开沢田纲吉的窗户,从窗边翻进来,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将房间原本的主人一脚踹到沙发上去。
琴酒想,早知道当初就一脚踹死這家伙好了。
可他又不禁有些异样的情绪,這种情绪在名为琴酒、名为黑泽阵的生命中几乎从未出现過,在堪堪出土发芽的时候,被亲手种下那颗种子的家伙一脚碾碎。
太狼狈了。
他想起前些日追查的老鼠,现在一想,或许根本不是尊尼获加手下的威士忌,而是這家伙本人。
琴酒闭了闭眼,将翻涌着的不明的情绪压抑下去。
乌鸦终于看够了戏。
他“嗬嗬”地笑着,甚至鼓起掌来。
“真不愧是日本公安的精英。”他歪歪头,這种可爱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就是一则惊悚故事。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却不管他,注视着琴酒。
“我很抱歉,”他道,“但是,希望你能够将他取而代之的這件事是真的。”
——唯有希望能够与你成为“共犯”并非谎言。
琴酒沉默着,手中的枪口依旧对准了棕发的青年,阴沉的绿瞳不知道究竟在思索什么,让人心惊胆战。
“真是嘴上功夫。”
乌鸦又說话了,他真的像是一只乌鸦,找到时机,便用令人不安的嘶哑嗓音聒噪起来,“可是比起让阿阵成为组织的boss要做什么呢?再将你亲手造就的boss送进监狱么?”
他的语言依旧强调着沢田纲吉与组织立场的天然对立,让沢田纲吉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還要继续說什么,但已经被头疼脑热折磨得脑子发胀的沢田纲吉已经不想听這個缩头缩脑的家伙继续說下去了。
他冷着脸,手中放出火焰。
无声的轰——声响起,乌鸦的嘴還张着,整個人却像是被火焰瞬间包裹一样燃烧起来。
下一刻就变成了灰烬。
袖手旁观的朗姆瞳孔地震:“boss!!”
他翻身就要从琴酒手下逃出来,手|枪对准沢田纲吉,子弹甚至還沒触碰到棕发青年,便在火焰的热浪中消弭。
這就是死气之炎带来的战力差距。
就像是在還在使用人力和骑兵的时代使用坦克一样,前者几乎毫无還手之力。
朗姆气急败坏地撇
开了□□。
“你還要站在他那边是嗎?”他阴狠地說道,“沒有boss你黑泽阵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要背叛boss嗎?!!”
琴酒尚未回答,沉默地抵挡着朗姆的攻击。
虽說也是常年锻炼的家伙,但朗姆怎么也比不過行动组头牌,几招之后便见劣势,阴冷的目光在室内扫過,瞄准了沉默在一旁的通善大师。
“再過来的话我就先让這個秃驴去死,”他阴冷地說道。
沢田纲吉抬起了头。
通善既不是沢田纲吉也不是琴酒,他能够进入這裡只是因为自己能够与石板共鸣,就本人而言,虽然有寺内的每日日课锻炼着,但比起专业的朗姆,却是毫无還手之力。
朗姆头上细汗密布。
即使是他也沒想過会陷入现下的情景,他所追随的首领在一息之间灰飞烟灭,连灰烬都沒剩下。
而他甚至沒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惊恐、忌惮、震惊,种种复杂的情绪迅速包裹了朗姆,脑中最后的弦弹跳着,思索着自己如何在现下的局面中活下来。
已经……如何谋取最大的利益。
是的,正如沢田纲吉曾经所說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勤勤恳恳在组织内贡献光热,终于成为了组织的二把手的朗姆,当然也有一颗掌握這個大型跨国组织的心。
不仅是组织,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朗姆当然是知晓乌鸦与日本最大的财阀、在政治与经济领域有着崇高地位的乌丸家族之间的深厚联系。一旦乌鸦去世,這些东西理所当然是他的。
沒错,和享受了大半生的财富和权力、因此执迷于永生的乌丸莲耶不同,朗姆還是一個俗人。
永生虚幻不知是否能够触及,俗世的权力却伸手可即。
于是他仅存的一只眼胡乱转动着,最后锁定在琴酒身上。
“你要站在他那边嗎?”他道,“那边可是條子……你琴酒身上背的血债可比我只多不少,一旦妥协,哼,下场不必我說想必你也知道吧。”
在這种條件下,死亡甚至是最好的结局。
朗姆看着沉默的琴酒,手臂上還残存着方才与对方打斗后的余震和痛感,让他更加笃定要让琴酒站在自己這边。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武力。
身处局中的琴酒或许沒有发现,尊尼获加对他是沒有杀意的。也就是說,有了琴酒,凭借着尊尼获加的這份可笑的软弱還是什么的,他也能极大幅度地提高胜率。
于是他沉下脸道:“而站在我這边就不同了,g,站在我這边,等這次的事件過去,你依旧可以是组织的boss,独一无二的首领。”
当然,能不能活下来是另一個問題。
但朗姆循循善诱,试图以财富、以权柄来将组织的topkiller给俘获。
——既然尊尼获加是以同样的條件诱惑琴酒,那他想必也能够成功。
一室寂静。
银发的野狼侧過脸,墨绿的瞳落在不知是如何情绪的棕发青年的身上。
“你還想說什么。”
他问。
朗姆皱起眉,急迫地大喊一声:“g!!”
但沢田纲吉沉默了下来。
再抬头,那双蕴藏着火焰的眼睛便宽和而温柔、甚至带着些无奈地看向了琴酒,金红色的光芒璀璨而明亮。
“選擇他還是我都随你。”他轻声說道,“你是自由的,g。”
于是下一刻,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畔糊了過去。
朗姆大喜。
沢田纲吉岿然不动。
那颗朗姆射来的火焰甚至沒能近他的身,而琴酒的這枚却是擦着他的脸颊過去的。
火热的岩浆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不知是否是错觉,沢田纲吉觉得自己身体裡的火已经随着這点火焰烧到了外界。
他不会被烧成傻子吧。
沢田纲吉甚至抽出了空隙思考這個問題。
然后他晃了晃脑袋,像是一只狮子在抖动自己的毛发。
而朗姆狂喜着许诺琴酒无数好处——只要他能够将沢田纲吉這個大逆不道的叛徒给斩于马下。言语之间,已经将乌鸦的身后遗产哥俩好地分了個尽。
沢田纲吉忍不住叹息。
“你看,這就是你的心腹。”他說道。
正在滔滔不绝的朗姆骤然卡了壳。
一道暗门在他的身后打开。
一個操纵着轮椅的乌鸦面具经過了這個挟持着通善的家伙,冷漠地道了一声“蠢货”。
朗姆应声倒下,而在這瞬息之间,乌鸦走到了琴酒的身后。
“让你见笑了。”
他如此說道。
這次沒有变声器了。
沢田纲吉微微虚着眼,借着灯光观察這個真正的“乌鸦”。
乌鸦穿着黑色的礼服,看起来很精神,但却难掩老态。
与那個夸张的、像是头套一样的乌鸦面具不同,這次這個乌鸦带着的是一個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部分的面颊,却露出了老态龙钟的下半张脸。
控制着电动轮椅的手也同样裸露在外,与街道上任何一個路過的老者毫无不同,像是干枯的树皮。
這才是“乌鸦”的真实面目。
近身的时候沢田纲吉就察觉到了不对,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乌鸦”绝对不是人类。
在排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蹦出来的外星人之类的奇怪的选项之后,沢田纲吉锁定了剩下的答案,在头昏脑涨想着要不要试探一番的时候,利索地出了手。
“鄙人乌丸莲耶。”乌鸦說道,很是绅士地微微弯了弯身。
沢田纲吉皱了皱眉。
然而对方躲在了琴酒的身后——朗姆能够看出沢田纲吉和琴酒之间的羁绊让前者对后者难以下手,作为他的上司、更能玩弄人心的乌鸦自然也是如此。因此這裡大概是整個房间之内最为“安全”的地方。
他看着沢田纲吉,露出了一個笑容。
“介于我行动不便,就让我在這裡与您对话吧。”
——虽然這样說着,他的言语之间毫无抱歉的意思。
沢田纲吉看着他,疑惑于乌丸莲耶還有什么要与自己沟通。
乌丸莲耶看着他,双手交叠在身前,虽然已经老去,但姿态却依旧端正,依稀能够窥见年轻时候的风姿。
沢田纲吉皱眉:“你要跟我說什么?”
他直截了当地问。
乌丸莲耶就笑。
“我以为您会想跟我聊聊的。”他說,“關於您所使用的火焰,您不想知道它从何而来么?”
沢田纲吉:“?”
乌丸莲耶见他不說话,便不在乎地笑了笑,继续說。
“如果我的研究结果沒有出错的话,来自于您身后的那块石板——我习惯将它成为【原初之板】。”
听见這话,原本被乌丸莲耶一串文绉绉用词弄得想要再来一次火烤乌鸦的沢田纲吉皱着眉看向了石板。
与在玻璃房外的遥远一窥不同,這次他能够更
加近距离地观察這块石板了。
按捺着体内的共鸣,沢田纲吉看见了石板上围成了圆环的奶嘴的形状。
是……彩虹之子?
他沒忍住伸出了手。
体内的火焰越发奔腾了,像是即将呼之欲出。
看着他這幅入迷的神态,乌丸莲耶不由瞪大眼勾起唇角。
快点、再进一点。
乌丸莲耶的内心无声地催促。
沢田纲吉潜意识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吸引力让他丝毫沒有躲藏的余地,他伸出手,触碰上散发着神奇魅力的石板,眼底金红色的光芒微微闪烁着,火焰几乎不受控制地从指间流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您引以为豪的火焰怎么突然窜出来了。”
乌丸莲耶看着這幅场景,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转动着轮椅,从琴酒的身侧边出来了些——是的,即使在這种时候,他也不忘将自己掩藏在安全的地方。
沢田纲吉努力控制着火焰,往日裡乖顺如绵羊的火焰像是发了疯的黑山羊一样四处乱撞,倾入石板之中。
“你做了……什么。”
他艰难地问。
乌丸莲耶道:“我做了什么?什么也沒有做哦。”
作出思考的模样,观赏着棕发青年被他引以为傲的火焰拖累的過程,乌丸莲耶恶意地笑了出来。
“或许,我只是稍微让您和【原初之板】的共鸣度调高了些。”
他說道,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些微的痴迷色彩。
共鸣。
与【生命之火】的共鸣向来是组织研究的重要课题,他說出這個词汇,沢田纲吉便知晓了自己的失控之处在哪。
他双手握住石板,能够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流失。
那些在死气状态下被压制的身体的痛楚也逐渐浮上水面,不仅是头昏脑涨,四肢也前所未有地乏力,就像是当年被reborn给拉到西伯利亚和熊搏斗那次,他被等急了的家庭教师来了一枪,全身□□的在大学中征服了野熊。
然后就陷入了重感冒。
现在的感觉就和那时候很像,甚至更加痛苦。
最大的不同是身边既沒有坏心眼的家庭教师,也沒有可以信任的同伴。
這让努力坚强的教父先生难得感到了委屈。
而乌丸莲耶在狂笑。
他看见气势强大的教父躬下腰,像是被迫折断腰的野兽,心中的施虐欲和野心即将完成的狂喜席卷了全身,令他几乎可以說是坐立难安,仿佛下一刻就能直接从轮椅上站起,表演一個医学奇迹。
“很痛苦嗎?”他嗬嗬笑着,嗓音像是破烂的风箱拉出来的,“痛苦就对了,生命的能量被抽取当然是痛苦的。”
“不過沒关系,痛苦很快就结束了。”他微微俯下身,笑意布满了整张脸,“因为你就要死去了。”
“当然這也沒关系——即使死去,你也還会活着。”他按下一個按钮,刚才他走出的那面墙彻底打开,露出一個巨型装置,不知记录着什么的数据跳动着,装置顶端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罐一样的东西,中心放着一個和沢田纲吉手中石板一模一样的石板,悬浮在空中,仿佛能够看见属于沢田纲吉的火焰围绕在其中。
而這個装置的最下方是一個座椅,乌丸莲耶拍拍琴酒的手,亲昵地叫他“阿阵”。
“将我推過去吧,g(阵)。”他說道,“尊尼获加已经不足为虑了。”
琴酒沉默了下。
他收
下了枪,像是被驯服的野兽,双手握上了本可以用电池驱动的轮椅的把手。
“他要死了。”他說道,不像是问话,反而笃定。
乌丸莲耶就笑,带着些微妙的纵容。
“是的,他要死了,不论是谁被抽干了生命能量都会死的。”他說道,“你知道么,我寻找像是他這样的人已经找了很久了。”
他抬起头,望着這個巨大的装置。
“這個东西,从拿到石板开始,我就在着手制造,用了三年,总算做出個能用的。”乌丸莲耶說道,“它能够将从尊尼获加手中吸纳的生命能量注入我的身体当中,有了新的能量,我已经死去的细胞会重新更新,让我身体的机能回到从前。”
“不過我的身体对這种能量的吸收力不算高,十能存一便是极限。最好的载体還是能够看见火焰的人——例如說尊尼获加,他的身体是极好的载体。”
這样說着,他遗憾地向后看了一眼。
“所以這不過是权宜之计,你知道最好的步骤是什么嗎,阵。”他问道。
琴酒沉默着,但乌丸莲耶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反饋。
他說道:“是在让我重新获得活力之后,如果尊尼获加的身体還未死亡的话,我們就将他封冻起来,制造一個软体、或者芯片,不论什么,将我的精神与记忆注入他的大脑——這样,那副强大的躯体就是我的了。”
琴酒终于开了口:“那样的话,您就能够获得永生了嗎?”
他问道。
乌丸莲耶像是听见小孩子提问一样笑起来。
他不再解释了,敷衍地說道:“是的,只要能够這样,再得到尊尼获加的身体,用那副强大的、年轻的躯体永生下去,才是最好的。”
已经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乌丸莲耶已经陷入自己的妄想之中。
沢田纲吉听见了這一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原本就头昏脑涨,再加上大量火焰的流失,让他整個人都变得虚弱了下来。
在恍惚之中,一道声音刺破黑暗抵达了他的耳边。
“喂,听清楚了吧。”那個人說。
沢田纲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毛绒的手套在手间变换成战斗的形态,再次睁开眼,一切的不适都被他强硬地压制了下去。
他呼出一口气,手中尝试性地开始释放炎压。
乌丸莲耶依旧在幻想之中,他已经看见了自己健康而强健的未来,却发现自己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喂,阵,快一点。”他坏脾气地說着,慢半拍地反应過来,“不对,你刚才在和谁說话?”
他回過头,看见银发青年微微扬起的下巴,和漫不经心抵在太阳穴边的伯|莱|塔。
他甚至不知何时掏出了七星,单手抖出一根烟,目光错過震惊的乌丸莲耶,落在前方,甚至仿佛预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一般勾起了唇角。
身后,巨大的火焰迸发而出,擦過两人头顶,像是一颗巨大的流星撞入了他们身前的巨型装置。
在澎湃的火光之中,手中挥舞着火焰的青年凭空飞起,黑色的披风翻飞,在空中留下耀眼的弧度,夺下骤然坠落的石板。
乌丸莲耶气急败坏地瞪向琴酒。
“你!!”
而银发的青年则看着火焰之中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不会让你死的。”那段两個人共同的记忆中,他說,“或者,一颗子弹。”
——只要接過這颗子弹,那么之前有過的龃龉——管他是背叛還是谎言
,都一笔勾销。】
這是琴酒做過的最烂的一笔生意。
他看着棕发的青年从火焰中走来,低头叼了一根烟在嘴裡,扔开空掉的烟盒。
等到对方過来,他像是以前一样招了招手,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中夹下七星,别了别头。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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