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懷孕
趙曄聽完話以後微愣了下，他沉眸看向眼前的人。
一襲灰白粗布皺皺巴巴地掛在身上，檀黑烏髮捲曲地繞着，一枚臃腫的發團堆在頭頂，連根髮帶都沒有。
她此時此刻正仰着面頰看自己，一雙圓圓的杏眼很是明亮，滿含着歡喜的期待。
但，他怎麼會娶她？一個連自己身份都沒用弄明白的傻乞丐。
趙曄忽的捋動衣袖，將緊繃下頜往上擡了擡。莫說迎娶之禮，哪怕只是納她入東宮，都是極其不合乎規矩的。
東宮的外室，能養着她護着她，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姑且這樣，也比她一個傻乞丐在藺蘭城提心吊膽的謀活路強。
“夫君，許是我的聲音太小了，那笙笙就再說一遍。”
笙笙衝趙曄莞爾一笑，眸子上的氤氳霧氣又重新覆了上來。微翹蝶翼輕顫，她挺直了無力的腰身，稍稍朝玄色衣襟走近了一步。
“夫君，你會娶笙笙的吧。我們去了汴京城，也就和現在一模一樣，你是我的夫君，不會有……”妾和外室。
怎奈笙笙的軟音還沒有說完，那道漸漸行遠的冷聲就打斷了。
“笙笙，我從一開始就說得很明白，我不是你的夫君。所以，我不會娶你。”
我不是你的夫君，所以我不會娶你。
笙笙驟然停下了追出去的步子，面上努力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容，才堪堪站穩了左右搖晃的身子。
第三次了，她聽這話第三次了。但每次都比前一次更痛更難受，她確實不懂女嫁男娶的夫妻歡喜。
可是，她撿了救了他啊，他的命他的人就該是她的。
笙笙突然仰頭闔着眸，將眼眶中的所有溫熱水光都逼了回去。她緩緩哽咽着，連死死攥緊的掌心刺痛都絲毫不覺。
“你不娶我，那讓我和你回汴京城做什麼？我是你的誰呀，救命恩人嗎？
可天底下有哪個貴公子，會如此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想殺我，我救你，我還錯了？”
笙笙還是不敢睜開眼，任由眼角的嘩啦水光肆意在臉上流動。她沒有骨氣，她就是喜歡他，她就是想讓他做自己的夫君。
她貪心的以爲，他已經被自己捂熱了，畢竟他現在都願意教自己寫她的名字了。
“姑娘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但別的，還是說清楚的好。”
趙曄餘光不自覺瞥着屏風上的人影，藏在玄色袖面下的修長骨節也漸漸蜷起來。然而這一切，趙曄絲毫未察。
“對，說清楚的好，還是說清楚的好。”笙笙睜開雙眸，一片清明之中多了些堅定。
“姑娘的救命之恩，你想要什麼？錦衣玉食，一生無憂，姑娘看可好？”
趙曄此時已經繞到了屏風之外，與笙笙僅隔着三尺遠。他不會輕易給人允諾，尤其是待女子。
但他和她畢竟有了夫妻之實，還救了他一命。
“好，確實好。”
笙笙鞋跟一轉，整個人都背對着趙曄。光影之下，只見她的纖細手掌在慘白麪頰上胡亂擦拭着。
笙笙，你哭什麼哭，這些年你都過來了，有什麼好哭的。況且他現在還沒走，又沒人不讓你喜歡他。
片刻之後，笙笙聽着靜得死寂的屋內，把最後一聲噎嗚咽進了肚子裏。
衣物窸窣作響，趙曄聽着自己胸膛下的跳動都快了許多。鴉羽蓋住黑眸，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麼。
但他堅信，他沒有錯。
男女嫁娶，貴在門當戶對，情投意合。她一個傻乞丐不能入東宮，亦是事實。他若真的讓她進東宮，那……
不會的，不可能，他絕不會做出此等荒誕之事。
啪地一聲，笙笙站在趙曄身側，手掌還搭在他的胳膊上，“夫君，我們去窗邊坐坐吧，華伯要端藥來了。”
她又笑了，柳眉彎彎，杏眼淺闔，一張小臉好似敷過了胭脂，盡是嫣然。
她彷彿知曉自己在看她，青蔥細指稍稍頓住，就從柔順的玄色錦緞上劃過了。
“夫君，去坐坐，我站得雙腿都發麻了。”
趙曄沉聲不語，但他能聽到，他的心跳在這一時刻撲通撲通地跳響。
華大夫端藥進來的時候還有些奇怪，他怎麼看到笙笙和那小子安然無事地對坐在軒窗邊？分明藥童傳來的話是，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笙笙一口把藥喝完以後，就看見捋動着花白鬍子的華伯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華伯，你有話就說，這又沒什麼外人。難不成我得了什麼大病，沒有幾天活頭了？”
笙笙故作輕鬆地淺笑，時不時還擦拭着染有藥味的雙脣。
“絕症，沒幾天活頭了。對，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華大夫突然輕咳了聲，面上神色很是悲慟。
“笙笙，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雖然我沒有老谷待你那般好，但你也算我半個孫女。”
這，這是怎麼了？笙笙偷摸給華大夫遞了眼神，她對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哪裏會有什麼大病。
而華大夫就好像沒看到笙笙的暗示，一個勁對着趙曄說：“既然丫頭說這沒有外人，那我就直言了。
笙笙丫頭的身體確實有些異樣，但我眼下還看不出來是什麼病症。所以，你們倆都得待在我的醫館裏，至少半個月纔行。”
半個月。笙笙視線恰好和趙曄撞上，兩人相對無言，但都不約而同地點頭。
就答應了？華大夫呆滯了下，而後看看趙曄，又瞅了眼笙笙。
“你們就沒有別的話要問？而且笙丫頭，這是要給銀子的，你也能答應？”
給銀子。
笙笙瞳孔明顯縮了下，隨即就聽到身側冷聲說：“診金不會缺的，勞請華大夫給我們備上兩間屋子，還有兩套筆墨紙硯。”
兩間屋子尚且能說過去，這兩套……
“華伯，我最近在習字。你就照我夫君說的安排，他肯定會給你銀子的。”
笙笙佯裝地笑了笑，實則她對這個眼前人什麼都不瞭解。甚至連一個名字，都不知道。
五月雨水頗足，這半個月的日子裏，有大半時間都在下雨。
屋檐雨水滴答，軒窗外的一簇簇綠葉也都耷拉着腦袋，彎着腰。笙笙照舊收回手腕，想着跳下小榻。
但華伯這次還走，甚至連茶几上的小藥箱都懶得收拾。
“華伯，這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我也沒覺着有什麼異樣。就最近下雨總想睡覺，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笙笙說完遲遲未得回話，就在她把桌上宣紙數到十的時候。
一聲無奈的喟嘆響起，“你這傻丫頭都快懷孕一個月了，當然嗜睡了。”
懷孕，誰？她，都快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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