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孤不強求

作者:雲中破曉
一剎那,屋內外皆靜,只有那道非常熟悉的冷聲在笙笙耳畔縈繞着。

  “傻乞丐和她的孩子,都不能活。”

  冷白兩頰微顫,一陣陣酸澀直接往鼻端和眼眶涌動。老天爺讓她很恰好地得到了他的答案,也很決絕地掐斷了她最後一絲念想。

  她知道他對自己有殺意,從白玉簪露出那次,她就知道的。但她不明白的是,他要讓自己做他的外室,以及要了她一個未出世孩子的命,是爲何。

  身後的屋檐水滴兀自在響,那根根木刺嵌入指尖蓋縫隙的咔滋咔滋聲,也在響。

  笙笙此刻很混亂,不止是從頭到腳的僵直,也有腦海中不斷閃跳着的兩人畫面。

  她本以爲自己就快捂熱了一塊冰冷的美玉,不想美玉從石頭中開出來那刻,就已經是寒氣逼人的。

  縱然她的一雙手再怎麼熱,也只能把他捂熱一點點。尚且那一點點,都是隨着他的心意而動。

  慘白脣瓣忽而囁動,笙笙這才發現,她確實很聽他的話,連本能的咬下脣,都能改了。

  和風輕撫,絲縷血腥味從冰冷僵着的殷紅指尖傳來。她其實是很怕痛的,尤其這種十指連心的刺痛。

  指腹翕動,一雙頹然無力的灰白胳膊就此垂落在漆黑如墨的鏤空門扉前。

  笙笙將雙手不斷收緊,直到那股黏膩的鐵鏽味把掌心佔滿,她才突然一下察覺,那雙酸澀不已的眼眶內竟是連星點水光都沒有。

  原來,人悲慟到了極至,是哭不出來的。

  鼻端倏然吹過一股涼風浸染的清新草木香,笙笙嘴角驟然勾起一抹淺笑,很輕很慢地退離了那扇門。

  她在他面前確實沒有骨氣,但這並不意味着,她甘願被他殺死,還要帶上她尚在肚子裏的孩子。

  青石鋪徑,綠腰撫裳。笙笙踏着腳下的灰黑布鞋,輕快地越過了每一灘積水。她此後都不會再是一個人了,她有她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

  日西黃昏,久久未見的光亮,竟是在傍晚時分鋪上了漫天遍野的橘紅夕陽。

  緋色映灰白,顯得巴掌大的小臉更是白裏透紅。只見鋥亮茶几一片光潔,僅有幾縷稍長的捲髮隨風搖曳着。

  笙笙已經在窗邊小榻倚着一整天了,她細細回想那人和他屬下的對話,他明日就會從藺蘭城離開,回到汴京城去。

  她其實現在就可以一走了之的,但華伯和他的屬下,都知道自己懷孕的事。她不擔心華伯會對他說什麼,因爲她手指頭上的傷都是華伯上的藥。

  但那個屬下呢?他今日都能對他主子說出“假如”之類的話,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將自己懷孕的事說出去。

  不行,笙笙猛然從小榻上坐起,她絕不能把自己和孩子的兩條命交到一個壓根就沒有見過面的屬下身上。

  灰白衣袂攢動,笙笙抽身邁步就要從屋子出去。她和孩子想要活着,就得離那人遠遠的,姑且躲過明日,他走了就好了。

  “叩叩叩。”

  笙笙剛走到門邊時,一陣乾脆利落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笙笙,我去問過華大夫,你身體已無大礙。明日早間無雨,宜出行。”

  趙曄不緊不慢地說完話,扣在門扉上的虛拳早就放了下來。他在木蘇走後就去見了華大夫,知曉她的身體無恙。

  但華大夫收拾藥箱的動作有些急,細長布條和止血的傷藥都忘在了桌上。許是頭一次見他沒有罵罵咧咧的,就順口問了句。

  “這些布條頗爲細窄,不知剛剛走的人,是傷到了何處?”

  趙曄眉眼微蹙,始終都忘不了華大夫看他的神情。蒼老面容上既驚恐又憋屈,到最後只是緩緩喟嘆了聲。

  “那女子傷了十根手指,每一個指甲蓋的縫隙裏,都有長短不一的斷木刺。”

  斷木刺,趙曄望着眼前的緊閉門扉有些出神,他今日好像是在哪裏看到過星點殷紅的木刺。

  “明日早間無雨好呀,我想回寺廟一趟。”

  門後的笙笙乾笑出聲,實則每一個字都是她硬生生蹦出來的。她必須在今晚就走,而且越快越好。萬一那屬下又說了什麼,自己和孩子可是會沒命的。

  “回寺廟一趟?你不怕殺了馬六的人,”趙曄的話點到爲止,而且他也不會再說一次,讓她同自己回汴京城的事。

  殺了馬六的人,那上千個血窟窿。笙笙不想此事過了半個月,自己再聽到時依舊會不寒而慄。

  “我……就回去一趟看看,而且我走得很快的。”

  笙笙杏眼一閉,面上全然是一副豁出去的神情。她確實害怕殺了馬六的人,但眼下她不敢看到的人,就是他。

  “那你早些回。”趙曄着那身玄色衣裳站在門前,總覺得兩人的言語之間有些許不對勁。

  笙笙嗯了聲之後就沒再說話,正當她以爲門前的人已經離開時,熟悉嗓音又響起。

  “那四個字,你可練得熟了?”趙曄冷不丁出聲,繼而又想到他看見她在夜裏燈下,提筆習字的幾番場景。

  “夜裏油燈雖亮,但對着宣紙久了,眼睛自然會不適。我在汴京寫過的字帖頗多,你往後可以慢慢學。”

  趙曄話落,清雋面容上的坦然從容,是篤定了門後的笙笙會答應。

  往後可以慢慢學,她在他跟前纔沒有那麼長的壽命。笙笙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才慢慢回道:“我日後不會在燈下習字了,夜黑天冷的,你早些回屋吧。”

  滾吧滾吧,只有他滾回屋子去,自己才能趁機走掉。

  “現今五月下旬,若你真覺着冷,何不去華大夫那看看?”趙曄沉着緊繃的下頜道,若他再聽不出她趕自己走的弦外之意,那就真是他傻了。

  這就生氣了?只見笙笙粉脣一撇,佯裝沒聽出他的怒氣,“那笙笙就多謝夫君的提點,等你回屋了,我就去找華伯看看。”

  說實話,當她再次說出“夫君”二字時,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僅僅一瞬息,笙笙就釋懷了。

  她記得自己養的那隻兔子死的時候,她也是這種心底發堵的滋味,但她現在仍然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就當自己的夫君死了,死得蕩然無存,連絲毫都沒有留下。

  “那你記得尋華大夫看看。”趙曄說完這句話就走了,但剛剛那刻的微怔,他記得很清楚。

  原來兩人言語間的不對勁,就是少了她一句一聲的夫君。

  翌日早間,薄霧已散,黎明初開。當趙曄在馬車內幹坐了兩個時辰之後,木蘇聽到身後的車簾被拉開了。

  “去寺廟尋到她,把人帶上馬車。”

  木蘇除了應聲以外,不敢言其他的。又過了一個時辰,午日當空的烈陽已經把檀黑車蓋曬得滾燙。

  趙曄無聲地瞥着氣喘吁吁的木蘇,而他身後並沒有那抹熟悉身影。

  “公子,笙笙姑娘不在寺廟。而且寺廟的人說,她是夜裏子時去了一趟,之後便匆匆走了。”

  木蘇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着,一個趔趄就跪在馬車前,“屬下將藺蘭城都跑了遍,也沒有看到……”

  “夠了,她既不願,孤不強求。”

  木蘇聽着剋制的怒聲就後背一哆嗦,他懷疑笙笙姑娘是聽到了殿下和自己的對話,才連夜走掉的。

  畢竟他這些日子都看在眼裏,她是真的很喜歡殿下。可殿下的眼裏只有規矩禮度,也不論那是不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殿下,已經晚了半日,此後恐要快了些。”木蘇箍緊了手中繮繩,對着牆角邊突然露出的灰白衣角熟視無睹。

  馬蹄聲聲漸遠,而癱靠在灰牆上的嬌小白團終於忍不住滑了下來。

  他走了,他這次是真的走了。

  縱然她心中確實有歡喜,但無盡的酸澀還是不斷往上翻涌。彷彿她只有真的當他死了,自己心裏纔會更好受些。

  水光婆娑中,一道溫潤的淺笑徹底打破了笙笙的小聲噎嗚,“姑娘你真要在這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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