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自稱綁走了兩名學生的綁匪,向他們提出要求,即跟兩名學生的父母進行視頻連線,並將雙方的談判過程在中心廣場大屏實時直播。
對方提了這麼個要求,卻沒有先開口問贖金,警方心裏就有些猜測,綁走學生的原因是雙方的私怨。
於是警方立刻通知秦江的父母——程子誠和秦雪,還有江華的父母——江榮和柳姿怡過來。
柳姿怡和程子誠也沒想到,再見會是這樣的場面。他們倆匆匆看了對方一眼,很默契地各自裝作不認識。
詢問過兩方父母,他們都說自己平時跟人沒有私怨,更沒有結仇。
在難熬的時間流逝中,他們等到了綁匪的視頻連線。
一開始,鏡頭裏面只有一片漆黑,然後有人按亮了頭頂的白熾燈,鏡頭這邊的人才得以觀察到視頻那一邊。
看起來是在一個狹窄的隨意搭建的土坯房裏,四周空蕩蕩,除了角落散落着幾塊板磚,可以說再沒有其他的物件。
屋子正中央的地上,坐着兩個被綁好的少年。他們渾身髒兮兮的,都蒙着眼睛,嘴巴上也貼了膠帶,在冷白光的籠罩下不安地挪動着。
“啊!”
秦雪驚叫了一聲,江榮也皺緊了眉頭。很明顯,他們都認出了自己的孩子。相比之下,程子誠和柳姿怡的反應就有些平淡了,像只是被叫過來作陪的。
衆人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第三個人出鏡。
視頻沒有開聲音,像是隻爲了讓鏡頭那邊的人欣賞,兩個少年困獸般的模樣。
五分鐘左右,秦雪先扛不住了,她養得金貴的孩子什麼時候遭過這種罪?她恨不得穿過鏡頭把這樣對待他的人咬下一塊肉來,卻又不得不示弱妥協。
“你想要什麼?錢嗎?要多少?我都給你!你把我孩子放了!”秦雪對着鏡頭喊。
鏡頭那邊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的笑聲,連帶着兩個少年驚慌的喘息也聽得一清二楚。第三個人沒有露面,用了變聲器的笑聲讓人聽起來毛骨悚然。
“我要錢做什麼?”即使是笑着的,那人的語氣也很陰沉,“我要你們做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這次開口的是江榮,他看起來比秦雪鎮定,只是眉心依舊皺得很深。
兩個少年頭頂的天花板忽然垂下一塊吊着的琉璃玻璃。
琉璃玻璃很漂亮,看得出來是精心挑選的,大到能完全從下覆蓋兩個人。
“我這兒有一塊玻璃,你們選擇落在誰頭上。運氣好的話,兩個人都能活。運氣不好……”那人陰沉沉地又笑了一聲,“那也還有一個能活。”
“選擇時間30秒,你們選不出來,那就我選。”
談判廳陷入了死寂,在旁嚴陣以待的刑警隊長問下屬:“還沒找到這個地方嗎?”
“環境實在太過普通,沒有什麼能明顯辨認的特點,其他人已經在一個一個村排查了!”
“加快速度!”
“是!”
幾乎是下屬轉頭出去通知其他人的下一秒,那人忽然說:“時間到。選出來了嗎?白色衣服這個,還是藍色衣服這個?”
白色衣服的是江華,藍色衣服的是秦江。
琉璃玻璃隨着那人的話在他們倆頭上移動,看起來搖搖欲墜。他們本能感知到危險,在原地挪動着,臉色慘白。
“白色!我選白色!”秦雪急得喊了出來,生怕晚了一點那塊玻璃就會砸到自己兒子頭上。
“你的選擇呢?”那人很明顯問的是江榮。
江榮卻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掃視了周圍一圈,又盯着視頻中的兩個少年。
“選不出來?那就我選。玻璃挺大的,我覺得砸兩個人綽綽有餘。”
這句話剛落地,兩個少年頭上的琉璃玻璃忽然往下掉。
“藍色。”江榮緊盯着那塊琉璃玻璃,做出了選擇,“我選藍色。”
琉璃玻璃停在了兩個少年的頭頂和天花板之間三分之二的地方,差一點釀成人間慘劇。這種關頭,兩個人都選擇了對方的兒子去遭難,其實無可厚非。
談判廳裏卻像投入了一顆原子彈,在秦雪和江榮之間。秦雪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盯着江榮,似乎在親眼確認,這句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再說一遍,你選什麼?”秦雪說話的尾音都在抖。
“藍色。江華是我的兒子。”江榮臉色都沒變,盯着秦雪一字一句地說,唯恐她聽不清楚,似乎在提示着什麼。
但是秦雪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滿腦子只有江榮選了藍色,他讓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的兒子去死。
她太憤怒了,以至於脫口而出很大聲的一句質問:“秦江就不是你的兒子了嗎?”
談判廳忽然變得比之前還要寂靜。所有人都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哪怕秦雪和江榮之後再怎麼澄清,這句話的真實性也放在這些人心裏。
“啊……我終於明白,你爲什麼叫秦江了。”那人朝地上的藍衣少年說,很憐憫的口氣,“原來你是江秦兩家的私生子啊。”
“不是的……不是這樣……”秦江受不了突如其來的衝擊,語無倫次到大喊大叫,“我爸爸……我爸爸叫程子誠……我不是私生子……我不是!”
而他口中的程子誠一臉冷漠地看着,似乎早就知曉真相。
“你也是剛知道嗎?”那人又問白衣少年,“你爸揹着你還有一個兒子,他跟你同齡,是你的好朋友,跟你一起上學一起玩,一起喫飯有時候還睡同一張牀……”
那人話還沒說完,江華就開始俯身乾嘔。
周圍的警察都露出不忍的表情,父母做的孽,卻反噬到還這麼年輕的孩子身上,以後人生不知道要怎麼過。
可故事到這裏還沒結束。
那人忽然又笑起來,笑得飽含恨意,笑得人一聽,就好像有人拿刀子在鑿自己的胸肋骨。
“可是,有個私生子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嗎?”那人質問,“是秦江兩家的醜聞嗎?有重要到,別人都守口如瓶地跑去其他地方了,還必須用別人無辜的鮮血來掩蓋嗎?”
周圍的警察又紛紛換上震驚的表情,這劇情跌宕起伏得確實讓他們意想不到。本以爲就是私怨,卻原來這裏面牽扯的,還有命案啊。
正在中心廣場觀看大屏直播的人羣也一片譁然。
“你們欺負她孤立無援,讓她一個人在秋山上待了那麼久……現在,你們也該自己嚐嚐這種滋味。”
吊着琉璃玻璃的繩子一鬆,秦雪和江榮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朝自己兒子頭上落去,鏡頭卻忽然黑了,視頻最後,只能聽到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和兩個少年的慘叫。
聲音在談判廳迴旋了三分鐘,秦雪受不了刺激當場暈過去,江榮再也維持不了他的冷靜,衝上前抓着顯示屏搖晃,希望能出現兩個少年安好的模樣。
但很可惜,屏幕就像死機了一樣,一片沉寂,再也沒出現過別的畫面。
在場的警察都沒有說話,三分鐘漫長得宛如默哀。但他們依然沒有放棄,所有人還在盡力搜尋,只要早一步找到兩個少年,他們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
視頻談判結束了,褚惟坐在土坯房的門口,看着滿地的漂亮碎片。
好像還在之前跟葭葭一起住的房子裏,他坐在沙發,仰頭看着設想新房模樣的葭葭。
她在客廳轉來轉去,走到窗邊的時候,她比劃着提出要求:“窗子我不要太素的,我要那種很漂亮的琉璃玻璃。你認真給我挑,挑一塊最好看的。”
他笑着說“好”,起身將她攏回懷裏,久久不願放開。
找她的這些年,褚惟一直想着,要親口告訴她,琉璃玻璃挑好了,他認真選的,是最漂亮的那塊。然後再問她,願不願意跟他回家。
可是永遠沒有機會了。
那個家的設想,已經像這塊玻璃一樣,徹底碎掉了。
林歸嫋查看了倒下的兩個少年,確定他們只是因爲驚嚇和受到衝擊暈過去了,才鬆了口氣。
她只想讓真相大白,讓壞人受到懲罰,卻沒想真的奪走兩個少年的性命。
“走吧,這個地方隱藏不了太久,警察很快就會追過來,我們要抓緊時間趕去秋山。”林歸嫋催促褚惟。
見他還盯着已經暈過去的秦江和江華,林歸嫋勸道:“他們活着,就是活生生的罪證,他們父母受到的折磨只會更大,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帶着他們去秋山只是累贅。你要因爲執意帶上他們,失去見葭葭姐最後一面的機會嗎?”
褚惟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恢復冷靜,將兩個少年留在這裏,帶着林歸嫋,開着小貨車往秋山而去。
與此同時,正在醫院給奶奶擦背的林倦,接到了茅俊白的電話。
“林倦,林歸嫋在你那兒嗎?”茅俊白問。
“不在。怎麼?”
“苟紫聯繫不上林歸嫋,去他們班找她,才知道她跟學校請了兩週的假,理由是腿骨折。苟紫接着去她家找她,她卻不在家養傷,她父母還以爲她在正常上學,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有去醫院問過嗎?”林倦微微皺着眉,覺得有點不對勁,心不上不下的。
“問過了,都說沒有這個病人。”
不安的感覺更明顯了,林倦好像回到追着褚惟的車那天,再次嚐到那種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
周圍變得吵鬧起來,幾個病人圍着電視機在討論什麼。他沒有仔細聽,卻被新聞上的一張小貨車照片吸引目光。
小貨車是銀色的,跟那天早上,褚惟開過來停在樓下的那輛,一模一樣。
“聽說綁架了兩個學生,還要求跟警方談判,談判過程還要直播,可猖狂啦!”
“那也是因爲那兩個學生的父母殺了人,人家才上門尋仇的,那兩個學生的父母還安安心心過了好幾年,一點都不虛的!老話說得好,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聽說現在警察都在抓那個人,不知道他會去哪,感覺很危險!”
“我有內部消息,聽說他躲秋山去了,大批警力都去了那兒搜山!警察還說什麼,抓不了活的,就地擊斃!”
“警察哪有說這話呀?你昨晚看電視劇看多了吧?臺詞張口就來?”
“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是真的!”
“奶奶!”林倦握了握林奶奶的手,“有點急事,我要出去一下。”
“好……”林奶奶拍了拍他的手,擡手趕他,“去吧!記得注意安全!”
林倦沒再回頭,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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