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穆葭葭的聲音打斷了林歸嫋的出神，她沒有再盯着眼前的人看。
“昨晚，說了。”
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她所熟悉的，人卻不是。
“嫋嫋，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弟弟，穆眷。”穆葭葭跟林歸嫋介紹完，又朝着林歸嫋示意穆眷，“阿眷，叫姐姐。”
穆眷俯下身，跟林歸嫋面對面，他的目光一閃不閃，她卻下意識地，躲着他的眼睛。
“你確定，她比我大？”穆眷問穆葭葭，眼睛盯着林歸嫋。
她這弟弟，真是越長大越不好騙。穆葭葭從他身上沒佔到半點便宜，最後還是說了實話。
“你是哥哥，行了吧？”穆葭葭朝他伸手，“不是要給硬幣？給我吧。”
穆眷卻很固執地，又把手伸到林歸嫋面前，掌心還是那枚硬幣，他好像非要從她這裏得到一個答案。
“要嗎？”
“要的。謝謝。”
林歸嫋從他掌心拿走硬幣，小心地沒有碰到他。但硬幣剛剛一直被他握在掌心，畢竟沾上了他的溫度。她的指尖被冰了一下。
他的手好涼，林歸嫋想。嘴脣的血色也不多，看起來真是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走吧。”穆葭葭挽着林歸嫋，準備去拿推車，又囑咐穆眷，“別到處亂跑，早點回家。”
“知道了。”
江華在不遠處看了好一會兒，等穆葭葭和林歸嫋去拿推車，他才走到穆眷身邊，一雙桃花眼裏寫滿“老子發現你不對勁”。
“你身上怎麼會有一塊錢硬幣？不是出門連銀行卡都懶得帶嗎？”江華問。
穆眷沒說話，看着林歸嫋和穆葭葭進了超市，他纔不緊不慢地往超市門口走去。
“阿眷你去哪？”江華下意識跟上去。
“逛超市。”
江華看了看四周，好像人人都有推車的樣子，就他們倆空着手。他覺得他也要有，於是跟穆眷說：“阿眷，我也想要推車。”
“自己拿。”穆眷腳步沒停。
“我沒有硬幣呀，你給我一個唄。”
“沒了。”
“你就那一個硬幣？”江華有點不相信。
“嗯。”穆眷倒也不屑在這種事上騙人，他確實就一個硬幣。
“行吧。”江華大少爺脾氣上來，理直氣壯地指揮穆眷，“那你給我掃碼換一個。”
“自己換。”
連着被拒絕了兩次，江大少爺不高興了，瞪着他那雙桃花眼問穆眷：“我大老遠過來，陪你逛超市就算了，你連個硬幣都不給我換，你是人？”
穆眷倒沒什麼反應，進了超市，在人羣裏一眼找到他要找的人之後，才丟給江華一句：“不是也行。你高興。”
林歸嫋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她一邊漫無目的地推着車，跟着穆葭葭走，一邊感覺到，一直有一個人的目光穿過人羣，牢牢地落在自己身上。
好幾次，她都藉着拿東西的間隙，裝作不經意地回頭，但那人比她更敏銳，沒有一次讓她找到。
幾次之後，林歸嫋放棄了。
她能感覺到，那個目光是沒有惡意的，更像是想要交朋友的小動物，想靠近又不敢上前，只能偷偷跟在後面，好奇地觀察着。
穆眷跟着林歸嫋和穆葭葭逛了一圈，最後什麼也沒拿。江華倒是拿了一排最貴的酸奶，於是他們四個人在結賬的地方遇上了。
林歸嫋推着堆滿東西的推車，穆葭葭驚訝又無奈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她家弟弟。
“不是讓你別亂跑早點回家嗎？”穆葭葭問。
“我說知道了，沒說答應你。”
穆眷回答的時候，順手接過林歸嫋的推車，到自助付款機那裏掃碼結賬。
有一個瞬間，他們倆捱得很近，他身上飄過來的味道，林歸嫋很熟悉。她差一點就要開口叫他，“林倦。”
但她沒有。
穆葭葭又給站在一邊的林歸嫋介紹道：“這是江華，我弟弟發小。”
“你好。”林歸嫋朝江華點了點頭。
“雖然我沒見過你，但我總覺得你有點眼熟……”江華細細打量林歸嫋。
“江華。”
江華的話還沒說完，穆眷忽然叫了他一聲，他轉過頭，就看見穆眷面無表情地問他：“你酸奶還結嗎？”
“結！當然結……”江華將手上的酸奶遞過去，意識到是穆眷主動表示要幫他付錢的時候，臉上還有一種受寵若驚。
雖然他們平時一起出去，穆眷是會很大方地付錢，但一般默默掃個碼也就完了。
這還是第一次，穆眷這麼主動地表示要幫他付錢。
江華瞬間就感動了，覺得他兄弟終於像個人了，剛想說換硬幣的事他就不計較了，穆眷結完賬，指了指地上的兩大袋東西跟他說：“這兩袋，你提。”
最後從超市走出來，穆眷和江華手裏都提了兩袋東西，反而是買東西最多的林歸嫋和穆葭葭兩手空空。
林歸嫋是開了車過來的，本來的打算，是她先送穆葭葭去自己那兒收拾合租的東西，再把她送回阿惟哥家。
穆葭葭叫他們把東西提到林歸嫋車上，江華沒什麼意見，穆眷卻沒動。
“姐，剛領證，你不回家？”
“我要去嫋嫋那裏收拾點東西，收拾完下午搬去阿惟那兒。”
“幾樓，有電梯？”
穆葭葭明白他問的是林歸嫋那裏，回答道：“六樓，有電梯。”
“我一起去吧。”穆眷想了想，語出驚人，“我開了車，不是要搬東西？”
江華震驚，是因爲他沒想到有一天能看見穆眷這麼主動的樣子，哪怕是主動要求幹活。剛剛的事已經夠讓他驚訝了。
穆葭葭震驚，是因爲她覺得穆眷可能在外面學壞了。
“你小時候我是忘記教你禮義廉恥了嗎？”穆葭葭努力地回想，“女孩子的家是你隨便說進就進的？”
“沒說進去。”穆眷掃了林歸嫋一眼，不太自然地側過頭，“門外等。”
穆葭葭還要說他什麼，林歸嫋忽然握了握穆葭葭的手勸道：“沒事的，葭葭姐，讓你弟弟過來吧，他也是因爲不想你搬得那麼辛苦。”
最後穆葭葭買的東西都放在穆眷車上，她跟林歸嫋的車，讓穆眷開車在後面跟着。
穆葭葭看着林歸嫋心無旁騖開着車的樣子，忍不住提醒：“嫋嫋，你可得小心點。”
“嗯？”前面是個紅燈，林歸嫋慢慢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們家的人，都覺得我弟從小像什麼嗎？”
“像什麼？”
“狗。一旦咬住了想要的東西，就絕不會放開的狗。”
“你弟弟不生氣嗎？你們這麼形容他。”林歸嫋有點哭笑不得。
“他性子太冷了，連生氣都少。我們說他什麼，他也不大在意。”穆葭葭提起她弟弟也有點無奈，半晌又正色道，“但是，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想要一個人。”
順着穆葭葭的目光，林歸嫋聽明白了，穆葭葭說的是她。
“所以，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他的話，像剛剛那樣的心軟，最好一點也不要有。”穆葭葭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
“我知道了。謝謝葭葭姐。”
到了林歸嫋和穆葭葭合租的房子，穆眷真的像他承諾的那樣，就在門外的走廊站着，沒進來。
本來林歸嫋關門的時候只是虛掩着，還給他留了一條門縫，他要是想進，隨時可以推門進來。但他卻走過來將門關緊，然後繼續在門外罰站。
“我還是頭一回覺得，我弟弟挺聽話的。”穆葭葭笑了笑，又打趣道，“你要是喜歡，不妨考慮一下。”
“行了。”林歸嫋被她逗得沒脾氣，無奈道，“我去做飯，你弟弟有什麼不喫的嗎？”
“他吃不了辣，給他留一道不辣的菜就行。”
林歸嫋拿起菜刀的手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落了下去。那一頓，她沒有做一道辣菜。
兩個小時之後，穆葭葭收拾得差不多，林歸嫋的飯也做好了。穆葭葭出去叫穆眷進來喫飯，過了一會兒，卻只有她一個人回來。
“他說去外面喫，讓我準備走的時候給他打電話。”穆葭葭解釋道。
“嗯。”林歸嫋點了點頭，卻沒坐下喫飯，“剛剛做飯的時候，鹽沒有了，我現在下去買一包，怕忘了今晚沒飯喫。”
“那我等你。”
“好。”
林歸嫋出了門，卻沒按電梯，而是走到安全通道那裏，推開門。
預想中的那個人，果然安安靜靜坐在最高一級的臺階上，背對着門口，聽見有人進來也沒回頭。
她好像又看見了那個孤單的、不好好照顧自己的林倦。
“爲什麼不喫飯？”
這句話在樓道里輕聲迴盪着，那人才回過頭看她。
“說了，不進去。”穆眷回答。
“那也要喫飯。樓下有家挺好喫的店，我帶你去吧。”
林歸嫋走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沒用多少力，他就自己站起來。林歸嫋轉身往電梯走去，穆眷默默跟在她身後。
進了電梯，兩個人都沒說話，出去之後，林歸嫋卻進了便利店。
“家裏沒鹽了，我買一包。”林歸嫋解釋。
穆眷沒有不耐煩，還是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
買完鹽，林歸嫋卻沒帶他去說好的店裏喫飯，而是帶着他往回走。她以爲穆眷會問的，他卻沒問，她瞥了穆眷一眼，他好像還有點高興。
雖然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到了自己家門口，林歸嫋指着鞋櫃旁邊的一小塊空地跟穆眷說：“鞋脫那兒。”
穆眷照做，剛把鞋脫下放好，他猝不及防地被林歸嫋拉進家裏。
他站在她和門板之間，聞到她的髮香，看着她伸手越過他將門關上，然後笑着說：“穆眷留在外面了，進來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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