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不是說去外面喫嗎？”穆葭葭問。
“樓下的店沒開，我下去剛好遇到他，就把他帶回來了。”林歸嫋解釋兩句，轉身去廚房放鹽。
回來的時候，見穆眷還站在桌邊，她便隨手給他拉開一張椅子，說：“坐吧。”
林歸嫋坐下之後，穆眷纔在穆葭葭寫着“你居然讓女生給你拖凳子”的目光中，淡定地坐下。
人少，林歸嫋做的菜不多，只簡單做了個土豆燒茄子和糖醋排骨，再蒸條魚，燉個茶樹菇雞湯。
穆葭葭一邊盛湯一邊問穆眷：“不是在療養院待着，這次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我還以爲，婚宴前一天你能回來就不錯了。”
“醒了，也沒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爸媽告訴你的？”
“不是，跟江華約的，在隔壁店裏喫飯。”
穆葭葭盛完，穆眷拿過林歸嫋的瓷碗，先給她裝了一份，盛完湯也沒讓她接，直接放到她面前。
“謝謝。”林歸嫋輕聲道，又問穆葭葭，“葭葭姐，婚宴定在什麼時候？”
“下個月十五號，我們婚紗照都還沒拍，時間上有點緊。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可以先去試一下禮服。”
“我都可以。”正好林歸嫋這段時間比較閒。
“那我到時候再跟你說吧。”
“好。”林歸嫋夾了一塊土豆燒茄子裏放的青椒，嘗過覺得還不錯，又夾了一塊。
沒一會兒，穆眷忽然咳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嗆到了，脖子都有點紅。他用手捂着嘴，臉往一邊偏，盡力壓着。
“怎麼了？”穆葭葭給他遞了紙巾，“快喝口湯緩一緩。”
穆眷咳過一陣，默不作聲地喝了口湯，才覺得嗓子眼沒有之前那麼難受。穆葭葭眼尖地看見他旁邊碟子裏剩的一點青椒，很明顯是被他咬了一口。
這種青椒本來是不怎麼辣的，只是因爲在冰箱放得有點久，有部分已經微微變紅，所以喫起來有點辣。
“你不會是想嚐嚐這個青椒辣不辣，然後被嗆着了吧？”
穆葭葭有點難以相信，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喫辣還去夾青椒，她覺得以穆眷的智商，應該幹不出來這種事。
偏偏穆眷沒說話，脖子上的紅甚至有往耳朵蔓延的趨勢，倒像坐實了她的猜測。
“應該是跟別的菜一起夾了，喫到嘴裏才發現吧。”林歸嫋出來解圍，又把糖醋排骨和清蒸魚往穆眷面前推了推，“你喫這兩個吧，不辣。”
“好。”穆眷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喫完飯，收拾完餐桌，穆葭葭繼續在房間收拾東西，穆眷站在水池邊準備洗碗。他今天穿得很簡單，一件白色t恤，一條淺藍色牛仔褲，看起來很顯年紀小。
林歸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你確定要洗碗？”
“確定。”穆眷點點頭，剛要去開水龍頭，就被林歸嫋拉住。
“你等一下。”林歸嫋轉身從廚房的櫃子裏，拿出一條粉紅色的圍裙遞給他，“穿上吧。”
圍裙上面印着可愛的卡通人物，是某一次超市打折，穆葭葭覺得划算纔買回來的。
穆眷接過，卻沒穿，而是拿在手裏問她：“爲什麼？”
“水龍頭的水有點猛，會濺溼你衣服的。這個圍裙防水。”林歸嫋解釋。
穆眷沒再問了，老老實實穿上圍裙，卻怎麼也系不好背後那個綁帶。眼看他都要打成死結了，林歸嫋終於站到他身後。
“我去泡點茶，你喝什麼？”林歸嫋邊給他系蝴蝶結，邊在他背後問。
“都可以。”
然後等穆眷洗完碗出來，就看到客廳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桂圓紅棗枸杞水，還微微冒着熱氣。他遲疑地坐下來盯着它看。
“不是說喝什麼都可以？”林歸嫋挑了挑眉。
“沒說不可以。”
穆眷捧起那杯水，冰涼的掌心被熨燙着，他低頭喝了一口，五臟六腑也暖和了。裏面沒加糖，但是味道意外的很清甜，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好喝嗎？”林歸嫋問。
“好喝。”穆眷看着她，舔了一下沾上水光的脣角。
他是下意識的，就像喫髒了嘴就擦一樣。但他的眼神太專注，林歸嫋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手裏的茶忽然燙了起來，她垂下眼簾不看他。
他們沒有再說話，空氣中蕩着一股微妙的氣氛。
過了一會兒，穆眷一手端着那杯水，一手開始在褲子口袋找着什麼，但沒找到。他將杯子放下，又開始在沙發周圍找，把抱枕都拿起來了，也沒有找到。
“怎麼了？”林歸嫋問。
“手機，不記得放哪了。”穆眷看着她，微微露出點無奈，這點無奈好像又顯得很無辜，“你幫我打個電話吧？”
聽起來是個問句，但他看起來分明篤定，她會幫他。
林歸嫋不是不知道，這可能是他耍的小小心眼，而且大概從進門開始就在醞釀了。如果她不想讓他如意，這個電話大可以叫穆葭葭給他打。
但她還是拿出手機，切入撥號界面，垂着眼睛問他：“什麼號碼？”
等了一會兒，他卻沒說話。林歸嫋擡起眼，跟他盯着她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眼睫毛輕眨着，低聲解釋：“我只是，想要你的聯繫方式。你不想給，可以不給，但是……”
“你別生氣。”
林歸嫋準備按鍵的手頓住。她回想了一下，剛剛她的表情好像是有點冷，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但她並沒有解釋自己其實沒有生氣，而是問他：“爲什麼想要我的聯繫方式？”
穆眷張了張口，剛想回答，穆葭葭從房間走出來，跟林歸嫋說：“嫋嫋，我收拾好了。”
“好。”
林歸嫋似乎只是隨口一問，並不太在意他的回答，很快站起來向穆葭葭走去。穆葭葭收拾了五六個箱子，她搬起一箱還算輕的。
“我搬這箱吧？先拿去門外。”
“辛苦……”穆葭葭一句話還沒說完，穆眷就把林歸嫋手上那箱拿走了。
他沉默着，很快折返，又搬起另一箱。
“我怎麼覺得，阿眷好像在生悶氣？”穆葭葭摸了摸鼻子，“有點新奇。”
穆眷很快將箱子都搬進電梯，按着開門鍵，等穆葭葭進來。
林歸嫋送她到電梯口。
穆葭葭一邊往那邊走，一邊跟林歸嫋說悄悄話：“我這弟弟雖然常年身體不好，力氣還是夠的，你要是喜歡，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林歸嫋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跟她說：“葭葭姐，你臉上好像少了點東西。”
“少了什麼？”穆葭葭下意識摸了摸臉。
“這裏。”林歸嫋隔空點了點她臉的右下方，“少了顆媒婆痣。”
穆葭葭嗔笑着進了電梯，穆眷鬆開手指。林歸嫋站在電梯門外，目送他們。
電梯門合到一半的時候，穆眷忽然往前走了半步，似乎想出去。但最終，他還是看着電梯門一點點合上了。
傍晚五點多的時候，林歸嫋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是之前她住院的那家醫院一個護士打來的，說她有件東西落在那了，問她有沒有空過去取。
“是一個指南針。”護士看着手裏的東西，跟電話那頭的林歸嫋說，“入院的時候，你抓得特別緊，後來手鬆開掉牀邊了，我就撿起來先幫你保管着。沒想到休假回來，你已經出院了，這幾天又忙，我剛剛纔想起來。”
“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林歸嫋拿着車鑰匙出門。正是下班高峯期，她堵了半個小時纔到醫院。
拿到東西之後，她隨手把指南針揣進口袋裏，回程的路上，又接到母親的電話。
褚惟今天領了證，繼父家想加個菜，當做慶祝。好幾家親戚都在場，母親讓她也來。這種場面，林歸嫋不好拒絕，轉道去繼父家，一進門卻看見了程熙。
他坐在繼父家客廳的沙發上，看見她也很驚訝。
林歸嫋還沒來得及想他怎麼在這裏，就聽母親介紹說：“嫋嫋，這就是你小姨說的那個男孩子，是不是長得挺精神？”
林歸嫋想了一會兒，纔想起來這句話出自哪。她感覺這事都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想到她母親還惦記着。
她只能有點尷尬地站在那裏，對程熙禮貌地笑笑：“您好。”
“阿姨，我跟林小姐聊聊吧。”
程熙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主動向她走過來，將她帶到陽臺那邊。
在警局的時候，林歸嫋就感覺到了，他很細心，而且很擅長照顧別人的情緒，是個很好的警察。
“關於我父親的案子，程警官，還請您不要跟我母親提起。當年她受了很大打擊，不能再受刺激。”林歸嫋主動說。
“我明白。”程熙伸出兩根食指，在嘴巴上打了個叉，“我會守口如瓶的。”
“謝謝程警官。”林歸嫋捏着口袋裏的指南針，“至於相親這件事，我目前沒有跟其他人接觸的打算，還請程警官見諒。”
“沒關係。只是因爲我是你哥的朋友，我跟你又年紀相仿，長輩們出於善意纔想撮合一下。至於能不能成，還是要看當事人的意願，我尊重林小姐的意願。”
程熙說完，手機忽然響起來電鈴聲，他有些抱歉地示意自己要去陽臺角落接一下。來電的是他住在老家的奶奶，他一接起就叫了一聲：“奶奶。”
“小熙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奶奶問。
“這週末，這週末就回去。”
“說好了啊，你可不能老放奶奶鴿子！”
“好。”
聊了一會兒，程熙結束跟奶奶的通話，轉過身的時候，林歸嫋垂着眼簾，正看着手裏的東西。出於警察的敏銳，他看出那是一個指南針。
“這個指南針……是你父親送給你的嗎？”程熙問。
“我在秋山撿到的。怎麼了？”
“詢問護林員王叔的時候，我問他，爲什麼覺得你父親不會燒山，他提到一個細節。他說，你父親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是一個指南針，你生日還沒到，指南針還沒送出去，他不可能放火燒山的。”
林歸嫋捏緊了手裏的指南針。
“我問他，那個指南針有什麼特徵嗎？他說，是金屬質玻璃面的，在指南針背面，你父親刻了一個‘林’字。”
林歸嫋不用再看，金屬背面的那個“林”字，就貼着她的掌心。
“他說你父親希望你，無論在什麼樣的境遇裏，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林歸嫋回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
幾乎是一進電梯，她就感覺到了疲累。肩膀抵着電梯壁，她看着層數漸次上升，到了六樓，她才站直身子走出電梯。
聲控燈因爲她的腳步聲一下亮起，她也看清了坐在她家門口旁邊的人。
他坐在冰涼的瓷磚地板上，腿曲着，手肘搭在膝蓋上，修長的十指交握在一起。從聲控燈亮起的那一刻，他就一直看着她，安靜地。
直到她站到他面前，他才抿着脣，垂下眼睛。
“我知道，這樣不好。”穆眷收緊自己的手指，“我就是，很想見你。你問我，爲什麼想要你的聯繫方式，等你的時候，我一直……怕你是個夢。”
“林歸嫋，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林歸嫋沒有說話，卻有溫熱的氣息，猛然朝他靠近。
他只來得及張開手，用自己的整個身軀，擁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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