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林歸嫋和穆眷其實都很忙，穆眷已經在接手家裏的生意，而林歸嫋因爲跟項目的原因，三不五時就要出趟差。
工作日的白天，他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時間。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他們像開始了異地戀，每天分享最多的，是食物、風景和行程。
他們在這些分享裏，更加了解對方的習慣和喜好。
林歸嫋知道了穆眷早上有喝黑咖啡提神醒腦的習慣，但他胃不太好，長期喝胃粘膜受不了。穆眷知道了林歸嫋比起咖啡，更喜歡奶茶和果茶。
某天林歸嫋忽然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喝奶茶和果茶？雖然也不是什麼健康食品，說不定還會讓你腹肌消失，但是會給人帶來幸福感。”
“好。”穆眷很想體會，她說的幸福感。
於是沒有時間見面的時候，他們的想念都在一杯杯互相點的奶茶外賣裏。
有見面的時間，他們還是會努力相見。
林歸嫋和穆眷都不喜歡太熱鬧擁擠的地方，晚飯他們通常會選擇去冷門的小店試喫，喫完就在人少的森林公園閒逛，咬支冰棍，吹着晚風。
每次分別的時候，穆眷都會拉住林歸嫋的手，問她：“我在你那裏，現在幾歲了？”
真是個咬住了就不放，步步緊逼的小狗啊。
林歸嫋在心裏笑着，嘴上卻故意逗他說：“我們阿眷還未成年呢。”
穆眷也不生氣，似乎只是碰碰運氣般隨口一問，將她攏進懷裏，偏頭聞了聞她的髮香道：“林歸嫋，明天見。”
穆葭葭通知去試伴娘服那天，穆眷開車過來接林歸嫋。
林歸嫋從樓上下來，看見那輛車的後座開着車窗，穆葭葭和褚惟肩挨着肩坐在一起。
看見林歸嫋，穆葭葭在車窗邊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指了指副駕駛，林歸嫋會意，拉開了副駕駛的門。
手搭在方向盤上的穆眷轉頭看過來。
他穿了簡單的白襯衫西褲，頭髮難得用髮蠟抓了個清爽的造型，眼睛被早晨的日光照着，瞳仁熠熠生輝。
“早上好。”林歸嫋笑着跟他打招呼。
“早。”看見她，他的眼神下意識變得柔和，身上那層冷霧般的疏離也不見了。
林歸嫋上了車，剛繫好安全帶，就聽見穆葭葭揶揄着笑了一聲：“我算是知道，阿眷今天爲什麼這麼積極地要來當司機了。”
“嫋嫋，你今天好漂亮。”
“謝謝。”林歸嫋垂下眼簾，感覺自己被太陽曬的一邊有點發燙。
穆眷從後視鏡裏瞥了自己姐姐一眼，下一秒，一盒糖出現在林歸嫋面前，穆眷右手捧着的，透明罐子裝着的，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喫一個吧，怕你低血糖。早飯不是沒喫多少？”穆眷低聲問。
“嗯。”林歸嫋挑了兩個草莓味的，其中一顆遞給了穆眷，“你也喫一個。”
穆眷接過來，剝開了含進嘴裏。剩餘的糖他遞給了穆葭葭和褚惟，讓他們自己挑。
到了婚紗店，穆葭葭和褚惟先下車。林歸嫋解完安全帶，剛想打開車門，穆眷忽然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帶上詢問的目光望着穆眷，聽見穆眷低聲問：“我在你那裏，現在幾歲了？”
今天還沒過完呢，他就開始問了。
林歸嫋有些忍俊不禁，也不忍心逗弄他太久，故作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說：“二十？”
“成年了，是吧。”穆眷確認，然後慢慢向林歸嫋靠近。
“你想幹什麼？”林歸嫋還是忍不住笑了，手臂抵着他肩頭，但沒有太用力，“這是大馬路邊。”
“外面看不見。”穆眷說着，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林歸嫋知道穆眷其實不會做過分的事，他的分寸好像刻在骨子裏。
穆眷由着她心軟地抵抗，雙手將她圈進懷裏，又不敢圈得太緊，怕蹭花了她的妝。
“一進來就聞到了。”穆眷親了一下林歸嫋耳朵旁邊的頭髮，“好香。”
“那改天，我把我家囤的洗髮水和護髮素送你一份？”林歸嫋問。
“不用。我喜歡你的。”
有溫熱的氣流拂過林歸嫋耳際，穆眷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長髮，然後鬆開她。
兩個人先後下了車，一起走進婚紗店。
店內，穆葭葭和褚惟已經挑了一會兒，見他們才進來，倒也沒多說什麼，只讓嫋嫋先去挑伴娘服。
林歸嫋挑衣服喜歡一件件看，穆眷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後，沒半點不耐煩，也沒有瞎給她提意見，他知道她心裏有主意，真的看上了纔會問他。
他們正挑着，忽然有腳步聲靠近，接着有人站定，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歉意響起：“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林歸嫋回頭，看見了穿着常服的程熙。
穆葭葭和褚惟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聞聲走過來，林歸嫋主動跟程熙打招呼：“好巧，程警官。”
“你們倆認識？”穆葭葭覺得有點驚奇。
“你們倆領證那天，阿惟哥家裏聚餐，程警官也去了，所以見過一面。”林歸嫋解釋。
“家裏的長輩還想撮合他們……”
“咳！”
褚惟打趣的話被穆葭葭很大聲的咳嗽打斷了。
“怎麼了？着涼了還是嗓子不舒服？怎麼突然開始咳嗽了？”褚惟給穆葭葭拍着背順氣。
“嗓子有點癢，咳。”穆葭葭掩飾着，余光中果然看到穆眷情緒不太對。
好在他的情緒是不太表現在臉上的，要不是穆葭葭看了他這麼多年，恐怕也感覺不出來。
穆葭葭原先不知道這一茬，只當是正常走個流程，這會兒只感覺自己組了個修羅場。
“那程熙，你先去挑一下伴郎服吧。嫋嫋，你挑好伴娘服了嗎？”穆葭葭現在只想把這倆分開。
“挑好了。”林歸嫋點點頭。
“我也挑好一套婚紗了，我們先去試試看？”穆葭葭問。
“好。”
穆葭葭先去跟店員說要試哪套婚紗，林歸嫋也擡起腳，卻不是跟在她後面，而是蹭到穆眷旁邊，衣袖擦踵着。
她背在身後的手伸出食指，悄悄勾住他的尾指，收到他的迴應之後，她鬆開手指，往他的掌心塞了一顆水果糖，是之前下車的時候拿的。
“你在此處不要走動。”她墊着腳尖，偏頭對着他的耳朵說，“喫完糖我就回來了。”
穆眷把那顆糖捏在手心，微微低頭，用揚起了一點弧度的脣親了親她的額發，然後說：“好。”
林歸嫋挑了一條法式方領高腰的香檳色長裙，穆葭葭則挑了一條抹胸式的純白魚尾婚紗。
林歸嫋很快就換好了，站在鏡子前看了看，覺得還算合適，轉頭就想跟店員說換下來。
“很好看。”穆眷的聲音忽然落在她耳後。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就站在她身後，看着鏡子裏的她。
“不是讓你不要走動嗎？”林歸嫋笑着看鏡子裏的他，帶點玩笑地問。
“糖喫完了，你沒回來。”
穆眷怕弄皺她的衣服，沒敢伸手從後抱住她，只是學着她之前的動作，勾了勾她的食指。
“這纔多久，你是用牙齒咬的嗎？”林歸嫋不敢相信。
“嗯，嘎吱嘎吱脆。”穆眷摸了摸口袋裏的水果糖，一本正經地配合她。
面前厚重的簾子剛拉開，穆葭葭就聽見了穆眷和林歸嫋的對話。
她覺得自己似乎產生了幻聽。她那個話少到結冰的弟弟，居然會有跟人開玩笑的一天。
等她看清穆眷的時候，覺得更不可思議，之前她在他身上感覺到的不好的情緒，似乎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身很適合你，葭葭姐，很漂亮。”林歸嫋走到穆葭葭面前誇讚道。
“我也很喜歡這件。”穆葭葭又問已經換好西裝，一直看着她的褚惟，“阿惟，你覺得呢？”
“好看得我都不會說話了。”褚惟的眼裏滿是被驚豔的光，細細去看，裏面還有溫柔的寵溺。
穆葭葭被他的目光烤着，臉頰微微發紅，既想羞澀地讓店員把簾子重新拉上，又想永遠沉溺在這樣的目光裏。
各自定下衣服走出婚紗店的時候，午飯時間也到了，褚惟提議一起喫個飯。
“你們想喫什麼？別客氣。”褚惟問。
“我都可以。”程熙先表態。
“嫋嫋，你想喫什麼？”穆葭葭問。
“冰粉。”林歸嫋有點被外面的氣溫熱到昏頭了，說完才發現這不是主食，又改口，“看你們想喫什麼吧。”
“那就吹着空調喫火鍋，冰粉走起。”穆葭葭拉着林歸嫋往停車的地方走。
他們挑了一家四川火鍋店，然後點了個鴛鴦鍋。
調料是自助的，林歸嫋弄了兩碗調料，回到座位放下，剛想去盛點冰粉，穆眷已經拿了兩碗冰粉回來，一碗放在她面前。
林歸嫋很愛喫裏面的葡萄乾和山楂，穆眷給她的那碗，葡萄乾和山楂比自己那碗多。
這頓飯喫得還算融洽，聊得比較多的是褚惟和程熙，穆葭葭和林歸嫋。
穆眷雖然話少，但他挺細心的，一直關注着鍋裏的食物和桌上的茶水。牛肚肥牛鴨腸之類的是他去燙，誰的酸梅汁少了也是他來倒。
喫完飯，程熙就回局裏去了，他下午還要上班。
穆眷去取車，準備送他們回去。他自己在外面有房子，平時不住家裏，按着路程遠近，林歸嫋是他送的最後一個。
等着穆眷開車過來的間隙，穆葭葭把林歸嫋拉到一旁說悄悄話。
“你待會，可別哄阿眷。”穆葭葭提醒她。
“哄什麼？”林歸嫋沒聽懂，感覺有點莫名。
“在婚紗店那會兒我就看出來了，他肯定喫你跟程熙的醋。讓他自己生氣幾天就好了，你別哄他，要是哄他，他得上天。”
林歸嫋笑出氣音，實在想象不出來，穆眷上天會是個什麼樣子。
她也沒好意思跟穆葭葭說，其實在婚紗店那會兒，她也看出來穆眷情緒有些不對，已經悄悄哄過一回了。
只不過穆眷情緒不對是真，但她很清楚，那不是因爲喫醋。當時場合不對，她也就沒問穆眷怎麼了。
“總之，你不要太慣着他了。”上車前，穆葭葭留下最後一句。
而林歸嫋沒回答。對於慣着穆眷這件事，她好像沒法控制，她就是對穆眷心軟一點。
到了林歸嫋家樓下，車上只剩下她和穆眷。
穆眷停好車，剛想熄火送她上樓，林歸嫋忽然摁亮了車裏的燈，一手撫上他側臉，讓他轉頭看她。
“怎麼了，在婚紗店的時候？”林歸嫋問，“跟程熙有關嗎？”
似乎是程熙出現之後，他纔開始情緒不對的。
“程熙他，是奶奶的孫子。”穆眷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
“是你之前去找奶奶的時候，看到的人？”
“嗯。”
是那個陽光下，站在奶奶身邊，被奶奶笑着注視的人。
“所以，看到他，你覺得難過？”林歸嫋輕輕揉了揉他的耳朵。
“我沒有多想。”穆眷搖了搖頭，“我分得清我是誰，這個時空，和奶奶有回憶的，是程熙。只是，會被林倦的回憶影響。”
“會覺得遺憾，但沒關係。”穆眷很認真地剖析，他已經釋懷。
但是林歸嫋知道，這種釋懷有多難。
她只是在那個時空跟林倦相處了大半年，回來發現找不到他都要發瘋了。
穆眷不止一次在那個時空跟奶奶相處了十幾年，都已經把對方當成親人，回來卻要面對，素不相識的現實。
“阿眷。”林歸嫋心疼地喚了他一聲。
她睜着眼睛，俯身過去，輕柔溼潤的觸感，落在他脣角。
“現在你在我這裏，二十六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