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8
毕竟先不說谢毅是谢氏的三公子,四十岁的谢毅除了当年那场离婚闹得着实有些不好看,别的再沒什么不好了。這個社会,四十岁的有钱单身男人,绝对都是香饽饽,如果再沒啤酒肚,任谁都能叫一句钻石王老五。何况,谢毅不仅是沒有啤酒肚,還是一個长得颇好的四十岁有钱男人。不仅再婚,還选了個這样的,难免让一堆人对這個三十七岁带儿子的普通中学音乐教师挑得厉害。
来自谢家内外的這种敌意不仅针对這位新的谢家三房夫人,還变本加厉地落在她带来的儿子身上。此时,除了谢家大房,谢家另外两房的小辈都在,還有他们各自姻亲人家的小辈也俱都在這裡,這些脾气称不上好的公子小姐们毫不掩饰打量着餐桌旁安静坐着的十七岁少年。
少年白皙俊秀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不管面对的是前来送餐的佣人,還是面对他称“谢叔叔”的谢毅,甚至面对谢老爷和谢老太太,他都是這样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不远不近,但合适,谁也不能挑出一点错来。
谢家子女裡最刺头的是二房的谢远,此时附耳对谢家三房的谢沐沐道:“你這個捡来的哥,能装!”
谢沐沐一扭头:“什么哥!别让人笑话了,跟他那個妈一样!”一样装模作样。
谢沐沐心說這人成绩多好這這那那的,真是笑死人了,他们這样的人家学的东西,倒要跟這样小地方出来的比成绩了,不過死读书考出来的,也好意思拿出来說!
孩子们单独坐一桌,离着上首大人们的桌子远了一些。谢远不怀好意对始终安静坐着的陆辰安——对,這個新加入谢家的拖油瓶叫陆辰安,道:“今天家裡准备的是法餐,给你要個八分熟的牛排怎么样!”說着還一本正经道:“你们平时吃的牛排都是快餐店裡的吧,不行,不地道,你好好尝尝咱们這裡的牛排,绝对是你沒吃過的地道!”
餐桌旁的少爷小姐们都忍不住笑,本来一直不高兴的谢沐沐這时也笑起来。
只有那個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人依然眉眼不动,好像浑然不觉“八分熟的牛排”有多可笑一样,他只是端着水杯,静静地看着咋咋呼呼的谢远,看得谢远的笑声越来越干,最后火气上来了。
還沒等谢远再說话,就听到一個娇脆的声音笑道:“二哥既然点了,就给二哥来一份八分熟,给我也来一份,我倒要看看二哥推薦地好不好!”
谢远一听這声音气就消了一半,马上就高兴起来:“昭昭,你可算来了!”還以为今天大伯大伯母和昭昭赶不回来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房独女十六岁的谢嘉仪,不仅仅是谢家大房的心肝宝,更是上面两位老人家的心头肉掌上珠。
女孩坐在谢远拉开的椅子上嗔道:“二哥既然說歪话,就把你点的歪菜吃了才行,我陪着二哥一起。”說到這裡才看向坐在对面的陆辰安,笑道:“我早知道你了,三叔天天夸你厉害!”說着還认真强调了一句,“真的是——天天夸!”一家人见面三叔就当面夸,不见面三叔還能电话视频夸。
陆辰安始终温和冷淡的眸子好像此时才真的看到人,眼前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月亮。他放下手中的玻璃水杯,冲对面女孩点了点头,女孩又是两眼一弯,让他另一只放在桌下的手拇指和食指中指不自觉摩挲了两下。
谢远见不得自己最喜歡的妹妹跟那個装模作样的陆辰安說话,拼命把妹妹的注意力引开,把话题引到陆辰安绝对插不上嘴的地方。
說到今天的甜点,谢嘉仪显然喜歡,发现陆辰安听得仔细,正要告诉他,被谢远接過了话,他偏偏不說“焦糖布丁”,偏偏要用它的法语名字“lee”。這才对明明一直被他排挤在谈话外居然還能见缝插针跟谢嘉仪說上话的陆辰安道:“昭昭最爱吃這個,咱们的大学霸要這個還是点别的?”
陆辰安依然是那副清淡的样子,“我也要這個。”
谢远不怀好意:“哪個?”
陆辰安注视他:“lee,顺便說一下,你的重音错了。”
本来等着看好戏的好些人一愣,這下子都看向了谢远。看得谢远的脸慢慢涨红了,谢远透過陆辰安轻薄的镜片看到了对方那种平静清淡却让人格外窝火的眼神。他左手边坐着谢嘉仪,谢远不愿意让妹妹看到自己逞凶斗狠,所以用口型对陆辰安下了战帖:“你给我等着。”
敢挑衅他,给他等着。
一席各怀心思、心情各异的晚餐终于吃完了,谢远本来想看着妹妹,奈何来人叫他。
谢嘉仪一直觉得陆辰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裡见過,只能问对方:“咱们见過嗎?”
见過的,陆辰安第一次来谢家就见過谢嘉仪。当时她正坐在二楼阳台,抱着栏杆,垂下两條腿百无聊赖地晃悠着。陆辰安一抬眼就看到了她,上午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发泛着一种微微的金。一直平静的陆辰安在那一刻觉得心中一动,仿佛看到天使降落人间。
可這一幕他不想对任何人說起,至少在某一天以前,连谢嘉仪,他都不想說。
他回:“我转学到你们学校了,许是在学校裡见過吧。”
谢嘉仪不觉皱眉思考,“要见過你,我不该记不住呀。”說着突然想到听人說新转学来的高三师兄過目不忘,一来就帮老师录成绩。
陆辰安?過目不忘+成绩。
哎呀她见沒见過陆辰安不好說,陆辰安是不是见過她的成绩了。
谢嘉仪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他们說你看過全校考卷能把所有人的分数记下来?”說到分数,谢嘉仪不自觉清了清嗓子。
陆辰安瞥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谢嘉仪干干地笑了声,“你看得哪一科?”她有一科考得還是不错的。
谢嘉仪每一科的成绩都在陆辰安脑子裡,他想哪一科考得都是如出一辙的烂,有区别嗎?
草坪上的灯温柔的光线落在谢嘉仪脸上,女孩微微紧张,目光澄澈,认真看着他,好像一只来自山间的精灵。让人连說话都不敢太大声,陆辰安回她:“看了好多科,太多了,早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原来過目不忘是有时效性的嗎?也是,哪有电视上演得那么夸张!她杞人忧天了。
谢嘉仪一下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真不想在這個学霸哥哥面前暴露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呀。记不清了好,可太好了。
看着谢嘉仪一下子又自在起来,陆辰安低头,唇角是压不住的笑。
谢远的“你给我等着”,沒让陆辰安等太久。
這天晚自习前,谢远带着人围住了陆辰安,“你還真敢来!”
偏僻的巷子裡,是這些十六七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解决纠纷最好的去处。
陆辰安看着谢远,考虑如何让他把气消了。打架不好,被人知道,是要记违纪的。想到什么,陆辰安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打架不好,肯定有别的法子。
谢远冲着這個一直让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陆辰安恶狠狠道:“你以后离我妹妹远点,就這一條,你要做不到,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听到這裡,陆辰安摘下了眼镜,仔细放在一旁的石台上,放上去之前,還吹了吹台面。
打架是不好,但有时候——沒办法。
有些事,沒得商量。
谢远他们早就预料到這一切会结束的很快,這一切确实结束得很快,比他们预料地還快,只是——,看着慢條斯理重新拿起眼镜戴上的陆辰安,他们怎么都沒想到之所以快,不是因为陆辰安好吓唬,而是因为他们這边服软地——快。
陆辰安显然动手很克制,点到为止,似乎生怕打坏他们任何一個人,力道控制地那叫一個精准,疼得让人叫娘,但绝不会真伤着你,连点青紫都不舍得在你脸上身上留下。
就是因为這样,才让人绝望。让以谢远为首的這几個人,更觉惊心。
被按在石台上好一会儿动弹不得的小平头早忍不住喊了陆辰安好几声哥,他觉得陆辰安這样的才该是他的哥。
行家识行家,英雄惜英雄,小平头觉得自己這不是怂,這是慧眼识大哥。
眼看陆辰安要走,喊哥人家不搭理,他只能强行找话搭讪道:“辰哥,你這眼镜——”
谢远目瞪口呆看着這個附近有名的混子,别看這個小平头一张娃娃脸,谁不知道他骨头硬不好惹,谢远本以为找上這人就万无一失了,谁知道這人认哥认得這么快,這时候为了认大哥,都要强行夸陆辰安眼镜了嘛這是
小平头還不至于谄媚到硬吹彩虹屁的地步,他是真心诚意想要了解自己以后要跟的大哥。
“哥,你不近视啊?”刚才他被陆辰安单手死死按在這個石台上的时候除了立即明白陆辰安是真的厉害,再就是发现陆辰安的眼镜,分明沒一点度数。
巷子裡几個被打得心服口服的人都立即把视线落在白衬衫男生的眼镜上:
什么,我辰哥居然不近视?更适合给他们当哥了!
不過,不近视戴眼镜干什么?毕竟高中生最怕因为一副眼镜被人看成弱鸡。他们不约而同想:我辰哥就是与众不同!
這次陆辰安回答了小平头,让小平头欣喜若狂、受宠若惊。
“這個?”陆辰安取下眼镜扬了扬,“戴上显得更儒雅斯文一些。”就像某人說的,“看着就像学习好的”,她甚至怀疑自己距离学习好就差一副眼镜這样想着陆辰安重新戴上了眼镜,看着对面几人:“你们不觉得嗎?”
除了谢远以外的几人都觉得给大哥表忠心的机会来了,個個不甘示弱,用他们有限的词汇量拼命表达确实如此。被忘在一边的谢远傻乎乎看着這几個人毫不掩饰地谄媚,又看向了陆辰安,对上了他看過来的视线,让谢远一個激灵。
陆辰安依然是那副温和含笑的模样,对他說:“我觉得,咱们可以做一对相安无事的好兄弟。”既然這是母亲希望的,为什么不呢。但是,想到谢嘉仪,他可不想给她当哥哥。這次是谢远让他来,他来了,不過是因为他觉得有些话确实该好好跟谢远聊聊。
例如聊聊谢嘉仪。他不希望谢嘉仪這样喜歡的二哥,公然排斥他。這难免会让谢嘉仪觉得为难,他不想让她为难。学习已经够让她为难了,别的麻烦能少一些,還是要少一些吧。
其他人被要求先走后,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就剩下谢远和陆辰安。谢远第一次意识到眼前這個跟他同龄的人似乎有着他无法度量的不可测的世界,一向自负的少年人此生第一次受到的打击就是来自——天赋与能力的降维打击。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聪明地让人发指,不要妄图追上他,甚至不要妄图理解他。
此后的人生中,谢远一次次意识到這一点。
此时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陆辰安不简单,因此格外戒备。陆辰安却格外温和客气,還帮他掸了掸衣服理了理领子,轻声道:“一会儿给人看到,多让人担心。”谢远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嘴裡這個“给人”是意有所指。
“每天是你和昭昭一起回家?”明明是问句,陆辰安含笑說得平和,“以后加我一個吧,咱们一块回。”
明明是强人所难的請求,他偏偏說得自然极了。
陆辰安完全不想在谢远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這让谢远瞪圆了眼睛:“不行!”看到陆辰安依然平静含笑看着他的目光,他的那声“不行”尽管动静大,但在這样一個人面前却显得虚弱极了。
陆辰安平静的面容,让谢远恍惚有种可怕的感觉:這個人想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够阻挠。
“是晚自习结束在学校花坛那等?”陆辰安继续含笑问,是那儿沒错的,从他转学過来每天那個時間都会看到谢嘉仪背着书包乖乖在那裡等自家哥哥。
以后,她也会在那裡等他。
谢远外厉内荏道:“你想都别想!”随即声音弱了些:“陆辰安,昭昭還小,她只想好好念书!”
陆辰安依然是含笑的:“那就這样說定了,晚上见,堂弟。”說完他拍了拍谢远的肩膀,率先转身走了。看着降临的夜色,街头亮起的一盏盏路灯,高大挺拔的少年步伐轻快,看,今天又离她近了一些。
昭昭還小,他也年轻,他们還有那么多時間,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喜歡学习好,他也喜歡学习,他们可以一起学习。
但现在,昭昭身边的人都该慢慢习惯,他将会是那個陪着昭昭长大的人。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陆辰安就知道了。
他将会是那個陪着谢嘉仪长大的人,然后同她一起走到天涯,走到人生的尽头。
這时候,远远他看到了等在奶茶店前的少女,一阵风過,落叶纷纷。
谢嘉仪接過奶茶,抬头看到了远远過来的陆辰安,透過纷纷的落叶,她快活地朝他挥手。
陆辰安笑了,這次连眼睛裡都浸满笑意。他透過落叶看着捧着奶茶的谢嘉仪,朝她抬起了手,无限温存地朝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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