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谢嘉仪哦了一声,心裡却還是迷迷糊糊的一团,只一遍遍想着,“原来采星弄错了”“沒关系,我的郡马也不是非要他,我本来就沒有想到他”“一定還有别的好的”“一定還有别的好的”
“郡主,起风了,咱们也快回吧。”那句也不能让殿下久等,如意沒說。
谢嘉仪抬眼看去,可不是起风了。似乎刚才還是满树的红叶,此时萧萧而落,她仿佛置身无边落木中,所有的色彩都纷纷坠下。她看到已经有枝头,空落落地在风中颤着。永泰十一年的枫叶,终于還是结束了,可惜她似乎也并沒有好好赏過。
谢嘉仪一紧披风,向前看去,“走吧。”
走吧,這裡并不是她该久留之地。只怕過了今夜,這满山的枫树都该空了吧。
郡主一行人朝着暂住的院落去了。
谢嘉仪刚进院子就看到东宫守卫列队站着,何胜她是认识的,一见到她立即打千上前行礼。厅堂门口守着的就是高升,此时也一迭声迎上来。谢嘉仪在门口顿了顿,由采月解下披风,刚进门就看到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
依然是素色袍服,手裡握着一册书,依然是光风霁月一张冷淡的脸。
见到她进来,徐士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不冷不热的声音:“来大觉寺也不知道說一声。”
“我跟陛下說過了。”谢嘉仪也不冷不热回。
徐士行捏紧书册,冷笑一声,“追人追到庙裡来了,你不嫌丢人,孤都替你觉得丢人。”
谢嘉仪本就心裡不舒坦,此时听到太子這样一句话,挫败和說不清的失落涌了上来,她也跟着冷笑一声:“殿下不也追人都追到庙裡来了,殿下都不嫌丢人,本郡主怕丢什么人。”
徐士行把书往案上一放,“啪”一声响。旁边伺候的高升赶紧上前道:“郡主,殿下是领了圣命来庙裡取慧能大师写的经书。”
陆辰安的事儿,谢嘉仪本就因为自己坏了人家姻缘還妄图横插一脚觉得又羞又愧又恼,此时一听,自己這是又想多了,不觉脸涨得通红。可要是认输,就不是坤仪郡主了,她反咬一口:“我也是有事才来寺裡,殿下凭什么血口喷人?我名声够难听的了,殿下還嫌不够,非要跟别人一起再编排我,是不是故意的?”
說着谢嘉仪一直强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她可不就是不要脸,追了半天,人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人家的表妹又温婉又好看,把自己這個冒牌的端庄温婉给比到沟裡去了。偏偏自己還觉得這個郡马十拿九稳,可笑不可笑!她吭哧吭哧又是這又是那,哪裡知道人家的小表妹還好好活着呢,自己差一点就成了张瑾瑜那样处心积虑拆人家红线的坏东西了!
這世间這么多有情人,這次她却做了别人故事裡那对有情人的绊脚石。
谢嘉仪越想越控制不住地抽噎,泪水噼裡啪啦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她索性也不止了。人倒霉了连张帕子都找不到,自暴自弃抬手拿袖子抹眼。整個人却還是倔强昂着头,恨恨看着前方的徐士行,那样子,好像对方再敢笑话她一句,她就要上去咬人。
她這一哭,把徐士行哭愣了。
“你”顿住了,看到一旁下人也都愣住,徐士行不觉抬高声音道:“還不滚下去,给郡主拿温水擦脸。”高升听太子声音,后背一凛,知道這是打发人呢,忙忙带着屋裡人都下去了。
徐士行看着谢嘉仪也不抽帕子,就用袖子手背胡乱把眼睛都揉红了,又是心疼又是气。
该,昨天不是還跑上去找人赏月,今天人家表妹就来了吧。
他磨了磨牙,终于看她這样哭下去還是忍不下,狠狠踹了一脚桌腿,冲着门口喊道:“人呢,水呢!都死在外面不成?”
高升這才敢让采月采星进去伺候。
就听到裡面坤仪郡主哭成那样,气势一点不见小:“喊什么喊,要训奴才去殿下东宫训!我的奴才轮不到殿下来训斥!”
徐士行咬牙笑:“也不看看自己的丑样子,還敢跟孤大声。”
一個“丑”戳了谢嘉仪的肺管子,尤其是刚刚当了人家一对男俊女美、郎才女貌的有情人的小丑,她梗着脖子道:“谁丑?你倒是說出来,就会胡說八道乱喷人!”
却沒想到徐士行真的說了:“鼻涕泡都出来了,還不丑。”
就听屋子裡突然安静下来。
谢嘉仪正要揉眼睛的手都僵住了,鼻鼻涕泡這是堂堂坤仪郡主该有的东西嗎?這是一個正当妙龄的美好女子脸上该出现的。
她突然转身,背对着徐士行,不觉吸溜了一下鼻子整個人都呆住了。
真真有!
徐士行看到转過身的谢嘉仪大概是紧张,還打了個嗝儿,随即就见她整個人更僵了,那样子如果真有個地洞,只怕她早滋溜钻进去了,拉都拉不住本来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此时他却忍不住想笑。
罢了,她就是贪玩。這次饶了她,下次,她要是還敢徐士行收了笑,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看着眼前背对自己的女孩,眼裡是一片深暗。
采月采星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伺候着郡主把脸洗了。采星重新给郡主把腕上的玉镯戴回去的时候,两個玉镯磕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她一颤,忍不住竖起耳朵,就怕旁边的殿下发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太子殿下其实很少发火,反而是郡主爱发脾气,可是海棠宫郡主府的這些下人就是害怕殿下。有殿下在的时候,他们一個個当差都是提心吊胆的。
采月帮郡主重新轻点了胭脂,细细打量過后,冲郡主点了点头。
谢嘉仪這才不情不愿地转過身,正对上徐士行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她立即觉得好像又有鼻涕要流出来,却强硬道:“看什么看?本郡主才沒有——”鼻涕泡三個字是說不出口,只是弱弱强硬了一句,“明明就是胡說。”
徐士行见她眼皮鼻尖還微微泛着红,可见刚才真是哭得厉害了,嘴裡哼道:“我胡說,咱们堂堂郡主怎么可能——”
谢嘉仪立即头皮一麻,“你還說!”這要是让别人知道她郡主的威仪還要不要,她脾气坏,她奢侈跋扈,但是至少她還是一個美丽的郡主,她总不能连无数不多的优点都保不住了
“行,我不說。”徐士行轻轻啧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玉扳指,這才撩起眼皮子看谢嘉仪:“什么时候走?”
问完,室内空气就是一静。
高升心道,但凡郡主小祖宗還要在這裡留着,只怕又是一场暴风雨,谁都讨不了好。心裡默默祈祷,這個小祖宗玩也玩了,闹也闹了,還把鸣佩姑娘都罚了,也该回去了吧他们這差本来就难当了,可挨不住郡主這边再惹恼殿下了。
谢嘉仪咬了咬唇,“我本来今天也要走的。”
這话一出,安静的室内空气好像都松弛下来,下面伺候的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徐士行嗯了一声,又看了谢嘉仪一眼,“正好我的差也办完了,一起回吧。”
沒想到這次谢嘉仪很乖,仿佛哭過一场整個人都失了力气,她想皇帝舅舅了。谢嘉仪有种无所归的茫然和疲倦,转了一圈,能信任和依靠的還是只有皇帝舅舅一個人。想到這裡她看向徐士行:“我罚了殿下的丫头,殿下知道了吧?”
徐士行似乎很不想谈鸣佩,只是微点了点头又问:“還有什么要收拾的赶紧吩咐他们收拾去。”
谢嘉仪看他避重就轻的样子,心裡冷笑想到說不得徐士行就是为了鸣佩才抢着领往庙裡跑的差。
這么一想還真是,徐士行一向不喜歡這些和尚道士的,从前他是最不耐烦来大觉寺,這次为什么来了呢?因为鸣佩来了呀!总不是因为她,她以前又不是沒来過大觉寺,哪次也沒见太子殿下跟過来。
不想不明白,想明白后谢嘉仪真是生气呀,這不就证明自己开始怼太子那句是双重自作多情還是最让她腻歪的鸣佩那裡,想着就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徐士行顿了一会儿,才道:“她要惹你不高兴,回去我罚她。”
這句就更让谢嘉仪恶心了,“她?她是谁?”
徐士行一愣,看到谢嘉仪又是那副要笑不笑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样,忍不住烦躁道:“别沒事找事。”
“谁找事?不是殿下一进来就阴阳怪气沒事找事。不過罚跪個丫头,還值得太子殿下坐在我這小院裡等着我回来找事啊!”
說着一屁股坐下:“我不跟殿下一起走。”看见就烦。
不客气的话让徐士行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手上青筋都迸了迸,他从幼年被立为太子,从来沒人這样一次次顶撞他,从来沒有。
尤其是谢嘉仪明显厌烦的样子,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徐士行阴沉一笑,声音裡說不出的冷酷:“知道我东宫的丫头动不得,你下次最好心裡有数,好自为之。”
谢嘉仪早知道他们勾勾搭搭,沒想到還警告到她头上了,她的心头火蹭一下起来了:“好啊,你回去好好告诉那個她,别再惹到我的人,惹到我的人——”谢嘉仪恶狠狠道:“下次就不是罚跪了,下次我就直接让人把她的狗腿打断!”
又是剑拔弩张,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徐士行一直到甩袖走出来,一直到天上日头晒在自己身上,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一种深深的疲倦袭来,他麻木听着身边人来报,一会儿是黄河那边的汛期情况,一会儿是南边某個书院又有书生闹事,一会儿又是四皇子那裡又动了什么手脚,一会儿是陛下又见了贤妃
沒完沒了的事情,他一件件听着,压着心头火和那满身的无力感,一件件吩咐下去。最后他才叫住高升,高升忙应,等着殿下吩咐。
徐士行却久久沒有說话,负手立在莲花池旁,過了好久,才淡声道:“去看看——,郡主那边收拾好了沒有。”
高升心道得,给人气出来,還是得他们东宫低头去问,忙领了差去了。
徐士行看着已经沒有荷花的池水,這個冬天明明比往年来得都晚,可却這样难過。
而半山腰陆辰安暂住的小院,刚刚才让人把胡姣直接送去陆府,陆辰安才听到說坤仪郡主已经起驾回宫了。
“回宫了?”他执笔抬头问。
聪敏如陆辰安,立即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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