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无他,本来只是海棠宫裡人看出端倪的事儿,今天是坐实了,他们郡主只怕跟太子殿下是真的不好了。原本确定的事情,一下子都变了,有些机敏的已经在心裡琢磨以后对东宫和长春宫到底该是個什么态度。
再则今天鸣佩可是直接挨了一巴掌,還是陈嬷嬷亲手打的人。陈嬷嬷都多久沒有亲自动手打過人了,更不要說打脸。那可是鸣佩呀,早已比下了采星,眼看都要压過采月,成海棠宫第一大宫女,结果转眼就掉下来了。
步步一直跟着如意,也不敢很闹了。如意瞥他,“還以为你要问鸣佩的事儿。”平时步步就跟着鸣佩姐姐长姐姐短的,今天鸣佩挨了打,他還以为步步要說什么。谁知道步步诧异抬头,看着如意道,“我做什么问鸣佩?我是郡主的奴才,谁让郡主高兴,我就喜歡谁。”說着笑嘻嘻对如意道,“哥哥,我不是喜歡鸣佩,我是喜歡能让郡主高兴的鸣佩。”
如意這才对這家伙刮目相看,平时看他咋咋呼呼,沒想到心裡果然是個明白的。如意点头,“你很好,咱们是郡主的人,有些人再能干,心裡不明白這一点就白搭。”這就是今日对步步的每日训诫了。
内寝只剩下陈嬷嬷和谢嘉仪,陈嬷嬷盯着郡主把当归红枣汤喝了,收了碗看到采星服侍郡主漱了口,才又进来。
她有一肚子话想跟自己小主子說,也憋了一肚子火。今天一查,才发现最近两年东宫不仅给郡主送东西,還给鸣佩那贱丫头送過不少东西。什么冻疮膏子、胭脂膏子、衣服料子,连碎银子都想到了,都给這贱人送了来,這是生怕人在海棠宫受一点委屈呀。這是奴婢?只怕高公公早就看出来,這将来大小会是他们东宫的主子,不然這么周全着!
陈嬷嬷气得晚饭都吃不下,她看管着海棠宫,结果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样的事儿,让她的小主子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這些东西就是在鸣佩身上盖上了东宫的戳,她本来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揪住個错处,把人打杀了再說,得给小主子出了這口恶气。谁知道還沒动手,高公公就来了,就差直說這是东宫看重的人了。高公公才走了不久,长春宫柳嬷嬷居然来了,說是送东西,结果话裡话外都是這個鸣佩。
鸣佩,真是好能耐!她陈嬷嬷這次真是看走了眼了,居然任凭這样一個人贴身伺候郡主四年。
现在好了,過了明路,她倒是动不得了。
不過好在小主子看明白了,也不做那劳什子太子妃,不然她就是拼着得罪东宫,也得先把绝育药给人喂下去,免得這样的狐狸精将来成了主子的心头患。现在倒是沒必要了,留着让以后东宫的女主子心烦吧。
如今不做太子妃,郡主已经十六了,得赶紧再挑一個好的。想到陛下的身体,陈嬷嬷蹙了蹙眉,得赶紧呀,万一陛下有個好歹,可就再沒人能为郡主做主了。
陈嬷嬷轻声道:“陛下也挑着,咱们這边也挑着,這次咱们找個一心一意的好的。”
谢嘉仪脑子裡正转着永泰十二年那场天灾人祸,连月大雨南方简直不知多少处河道决堤,灾民无数,饿殍千裡。随着水灾而起的饥荒瘟疫,蔓延大半個大胤,拉旗称王作乱的不知多少。這场天灾人祸,生生熬干了陛下最后一点心血,永泰十三年春,陛下就去了。
她捏紧了拳头。她已经跟陛下說過,梦到這些景象,可陛下似乎并未十分当真,說那些处河道工程是大胤修得非常上心的,耗费无数。后来被她缠得沒办法,永泰帝派了人下去检查河道情况。
此时感觉陈嬷嬷的手轻按着她发胀的头,谢嘉仪慢慢从這一件接一件事中走了出来,靠在嬷嬷身旁,看着窗外随风轻轻晃动的宫灯。
听到嬷嬷說再找好的,谢嘉仪茫然了。
好的许是有的,但是一心一意的好的,真的有嗎?王孙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就是那些下面上来的才俊,中进士第一件事就是纳妾买丫头,就连贩夫走卒但凡手裡宽裕些,不是流连青楼就是想着买人。
“是啊嬷嬷,是该找個好的。”可是,去哪裡找呢。
夜风吹动,宫灯在风中无依飘荡。
京城富安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因此夜幕一临,坊间就安静起来,鲜少大呼小叫的。高墙重重,至于内裡是什么景况,就不是外面人能听到的了。
江南四大商贾之一的陆家,位于京城的宅子就在富安坊中。陆家有钱算得巨富,但可真称不上贵。从上一辈开始才算正经有了科举做官的,豪富的陆家在京城也算是有了根基。一重重院落,亭台楼阁,处处富丽堂皇。有两房留守南边老宅,继续做生意,陆老太太带着另外三房搬来了京城。
不为别的,就为了博一個真正的富贵。只盼着下面的小辈读书科举,能出进入官场有出息的人物,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陆家不缺钱,唯缺功名。只是科举功名,实在是难,不是砸钱就行的。可再不行,也要往裡砸,谁叫陆家有钱呢。
說着陆家不缺钱,可偏偏就有一处侧院十分简陋,位置也偏,与外面街道只隔着一道墙,开着一处角门。這院子本来就不是给上头的主子住的,偏偏如今在這裡就住了陆家小辈的一位主子。
說是主子,住在這样一处陆家下人都看不上的地方,一個院裡也只有两個下人,一個小厮兼书童,一個粗使婆子還是個哑巴。
此时這個小厮兼书童叫明心的,正在厨房边跟人吵闹。他主子這几天病了,他想着怎么都该给主子要一碗鸡蛋羹,结果厨房裡竟然說最近鸡蛋不好买,让他過段時間再說。
明心气得打颤,堂堂陆家公子,连碗鸡蛋羹都吃不上了,說出去不怕人笑话。
厨房裡婆子虽低声却明显是說给人听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還跑過来要东西,咱们厨房都是有份例的。”說到這裡声音大了,“上头哪個主子不是送碗粥都给打赏,咱们大少爷房裡上次我去,丫头直接给了我一块碎银子,怕不是得有半两,我直說怎么使得,丫头直接摆手让我拿着出来了。”
說到這裡看了明心一眼,明心红了脸,“不過要一碗鸡蛋羹,你說上這么多!”
婆子择菜,“连打赏都沒有,就别学着别房的主子還点菜了,真有能耐,也跟大少爷似的让老太太给单独开個小厨房,想吃什么要什么,就不用听這么多话了。”說完一甩手扭腰进去了,菜上的水甩了明心一脸。
明心气得捏紧了拳头,要不是少爷病了几天了,他才不会来要鸡蛋羹。這些年陆宅下人的势利,他是见多了,就伺候着少爷在侧院裡读书,哪裡想到今天不過一碗鸡蛋羹,受了這么多气,关键是還沒要到。
明心臊眉耷眼回到侧院,见少爷已经喝了药,正歪在窗边榻上就着烛火看书。见他进来,抬眼瞄了他一眼,翻了页书笑道:“又受气了。”說着指了指几案上的一包点心,“吃吧,甜甜嘴,别不高兴了。”
看到点心,明心就知道肯定是哑婆又拿夫人的陪嫁首饰去卖了,不過十三四的明心苦着脸,忧心忡忡。這些年也不知卖了夫人多少首饰,這样下去,万一哪天沒有首饰可卖了,他们三個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陆府别的少爷月例银子都是二十两,偏偏到了他们少爷,太太就只给五两。要說他少爷是老爷在外面讨的夫人生养的,太太不喜歡,到底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可是因为老爷把少爷带回来第二年,老爷就遇匪去了,太太非說是少爷克死的,从那以后老太太也恶了少爷。
就是這五两月例,也不一定能拿到手裡。明心重重叹了口气,靠窗看书的陆辰安闻声又看了他一眼,年纪不大,操心不少。陆辰安抬手招他過来,把一块点心直接塞进明心的嘴裡,看着他鼓鼓的腮,轻笑了一声,把点心包整個塞进他怀裡,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明心虽然忧心,但不得不說,也不知道哑婆打哪裡买来的点心,特别好吃。他觉得他们院裡买的点心,比陆府自家做的還好吃呢,他這样想着,到底年纪小,一会儿就吃高兴起来了,又开始满院子溜达。
院子虽偏,也能听到陆府正院那边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又有咚咚锣鼓响,今天是三月十五,虽然不是什么正日子,但陆府也是阖家相聚,都陪着老太太赏月听曲。
陆辰安听了一会儿,把已经打开的窗户推得更高一些,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九岁那年来到陆府,至此已经十年了。十年裡,他记不清自己看過多少次圆月了。其实,更早的时候也是一個人看月亮。
即使那时候還在外面宅子住着,他也是一個人。宅子裡的人是从来不会跟他一张桌子吃饭的,就是八月十五,摆满茶果点心的大桌上也只有他一個人坐着。
来到陆府,除了最初一年他坐在了老爷旁边,之后也都是一個人了。可即使那时候,也沒人跟他說话,俱都防备地看着他。
外室之子,刑克六亲,天煞孤星。
陆辰安撑头靠窗坐着,月光洒满小院,草木门廊,都清晰可见。耳边是远处隐隐约约的曲声,他握拳挡唇,轻轻咳了两声,唤了声哑奴。
一個婆子迅速出现,垂头静候在一边。
“把窗,关了吧。”
此时陆辰安并不知道,他永远只能一個人的世界,即将闯入一個鲜活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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