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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无言

作者:想见江南
“几位长官,和我无关啊,张伟在我們厂上班還是大半年前的事。

  他辞职后,我再也沒见過他,现在他人死了,怎么也不能是我杀的吧,我怎么可能杀人,我有不在场证明……”

  眼镜男狂乱地表达,许舒一言不发,冷冷盯着他,眼镜男越說越结巴,气势也越来越弱,最后静悄无声。

  许舒冷冷盯着他,“姓名!”

  “周,周友德。”

  “年龄!”

  “四十一!”

  “职业!”

  “大华纺织厂第三段段长。”

  “大华的效益不错,张伟为什么要辞职。”

  “這個,這個人各有志嘛……”

  “我希望你想清楚了說,沒有证据,我們不会传你来的,如果所报不实,后果只怕你承担不起。”

  周友德额头见汗,“這個,我实话实說。

  小张辞职,的确是我用了一点点手段,他离转正還有半個月,只要我签字,他就能顺利转正。

  我几次暗示他得表示一下,可這小子全装听不懂,我能惯着他?

  如果从他這儿开了先河,我這個队伍就沒法带了。

  可不管怎么說,我也不能杀他啊。”

  “混账!”

  秦冰重重一拍桌子,“大华纺织厂待遇极好,普通工人的工资不输给中学教师。

  這对张伟来說,是多珍贵的一份工作,你竟然因为一己之贪欲,坏人家前程。”

  “是,是,长官教训的是。”

  “把人先带下去,”

  周友德离开,秦冰兀自愤愤不平,许舒道,“這种烂人充斥各行各业,但不管怎样不耻,律法上拿他不能怎么样。下一位。”

  紧接着,被带进来的是浴泰澡堂的老板孙禹州,一個面目和善的中年人。

  “……小张是今年二月来我們店的,听說他之前在大华纺织厂干,沒钱送礼才被辞退。

  可惜了,那是一份好工作。

  转到我們澡堂后,他一直挺勤勉的,据我所知,他沒跟什么人结仇,這孩子心思细腻,内向,不是個惹是生非的。”

  “你们澡堂提供食宿么?”

  “包吃不包住,不過,小张愿意上夜班,困了就睡在澡堂,也沒听說他在外面租房。”

  “除了這些,關於张伟,你還知道什么?”

  “呃,初来的时候,他除了在我們澡堂打工,好像還在找零工作,我记得两個多月前,他好像就沒找零工了,整天捧着书读。

  上個月月初,他好像很高兴,走路都带风,沒多久他就辞职了,過了十来天,他又来澡堂找工作,可惜,当时人已经满了,我就沒用他。”

  “在這之后,你就再沒见過他么?”

  “沒见過,但听說他来過澡堂。我們的老员工,每月都有免費的洗澡券发放,他可能攒了一些,過来洗澡。

  呃,您這一问,我還想起件事儿来,有老员工向我告過状,說小张离职后,当占着一個存储柜,我想他可能沒地方待,有些物品沒处存放,就沒管這事儿。”

  许舒当即派人带着孙老板,去查探澡堂的存储柜。

  迄今为止,许舒還沒得到张伟的遗物,這是极不寻常的。

  毕竟人总是要有安身的地方,哪怕再破旧。

  可张伟的安身之所,到现在也沒找到。

  孙禹州离开后,又一位布袍中年被請了进来,他身材干瘦,满面风霜,原以为已届花甲之年,一问年纪,才四十三。

  他满面悲戚,才通报完姓名、年纪,就扑通一下,跪倒下来,喊着要长官申冤,来的這位是张伟的亲叔叔张能。

  张能哭诉好一阵,才冷静下来,许舒道,“你最近一次见张伟是什么时候?”

  “十天前。”

  “在什么地方见的面,說了什么?”

  “在我家门口,他,他来找我借钱,我沒借,還骂他不思上进,就沒让他进门。可我,我也是恨铁不成钢。”

  许舒先前看的卷宗上,有张能的信息。

  此人就是泥瓦匠,家中两子一女,還认养了亡兄的女儿,也就是张伟的妹妹,日子過得紧巴巴的。

  “据我所知,张伟也经常会给你上缴他妹妹的伙食费,可有此事?”

  “有的,阿伟這孩子真不是不上进,就是命不好。

  怪我,怪我,我要是借给他钱就好了。

  可我,我也实在拿不出二十元那么多啊。”

  “二十元,他要這么多钱做什么?”

  “他沒說,他情绪很激动,我当时也很生气,觉得他有手有脚,完全可以自己挣钱,我大骂了他一顿,他灰溜溜走了。”

  结束了对张能的问询,已到午饭時間,吃完饭,去找存储柜的曾室长回来了,带回了张伟的遗物,一個一尺长一掌宽的梨木匣。

  木匣裡装着厚厚一叠纸,一张张拆开,却是大量的卖血票据,時間跨度两年之久。

  除此外,還有一张公考的成绩单,成绩单判定为良好。

  一张扯成两半的婚书,婚书上有女方的信息,是城南吴顺庆的三女吴香莲。

  看着一堆卖血票据,秦冰大受触动,眼圈泛红。

  许舒关注的重点,却在那张公考成绩单上,既然是良好的成绩,证明已经通過了公考。

  通過公考,便能成为公职人员,算是捧上了金饭碗。

  显然,张伟沒能成为公职人员,难道問題卡在了面试?

  当下,许舒让曾室长速查当初张伟的面试官。

  秦冰道,“张伟真不容易,身在泥淖,艰难求活,却不失上进的心。

  结合汇总的消息来看,张伟被人阴掉大华的工作后,就以澡堂为根据地,四处打工求活。

  中途不去打零工,只做澡堂一份工,应当就是为了备考。

  澡堂老板說,有一天发现张伟很高兴,应当是公考成绩下来,他获得了好成绩。

  因此,张伟认定自己有了金饭碗,所以辞去了澡堂的工作。

  现在就是不知什么原因,他怎么沒当成公职人员。”

  两個小时后,曾室长从春申城南区打来电话,說负责面试张伟的主考招了,指标给了城北教育社严社长的侄子。

  参加面试的七人中,就张伟沒有背景,所以就顶了他的名额。

  咔嚓一声,许舒折断了手中钢笔。

  曾室长接着汇报,說吴香莲家的情况,也摸实了。

  吴香莲是张伟在麦香园面包店打零工时认识的,双方互有好感,确立了恋爱关系。

  吴家一直张罗着把吴香莲赶紧换聘礼,四处托媒人,无奈,张伟壮着胆子上门求亲。

  凭着他公考的成绩单,吴家认定他会有不错的前程,因此和他签下婚书。

  谁知,面试沒通過,吴香莲的两個哥哥打上门来,强逼着张伟撕了婚书,還逼张伟赔偿二十元,否则回去要吴香莲好看。

  听了汇报,秦冰俏脸雪白,眼眶通红。

  许舒叹息一声,继续传唤最后见過张伟的证人,一個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官长……俺可不敢做杀人的营生……你說小张?那俺可是帮他哩。

  前几天,他睡的桥洞,還是俺借他的,還借了他一床破棉絮……

  我們都是划片的,丐头不发话,他想讨饭也难。

  好几次他饿晕了,還是俺舍了剩饭,才救了他命……

  俺也让他去求丐头,可他连入伙的钱都拿不出,俺有什么办法……

  俺還陪他去卖血哩,大夫說他的血太稀了,怕弄出人命,不敢要……

  中间,他也去找過活儿,人家看他走路都打晃,都不敢用他……

  俺最后才和他說,云海镇這两天有大场面。

  绸缎庄的谢财东纳妾,给粥给馒头,运气好的话,還能抢着喜钱。

  俺只是一說,沒想到他真的去云海了,這么远,真不知道他怎么到的……

  俺說的都是实话……”

  了解完情况,许舒给了老乞丐一個银元,着人将他請了出去。

  秦冰已不再审讯室了,躲在走廊裡,捂着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舒心情沉重,招来曾室长,问他对张伟在云海行踪的摸排情况。

  曾室长摇摇头,“不好查啊,按老丐的說法,张伟几乎是以乞丐的形象出现在云海的,镇裡多個乞丐,谁会注意?”

  许舒让曾室长接着摸排,连同秦冰,找段阔海通报情况。

  看完卷宗,段阔海掩卷叹息,“芸芸众生,人间实苦。

  张伟都這样了,谁還能杀他呢?”

  许舒摇摇头,“现在只能去谢财东处,探探情况了。

  张伟来云海,应该就是奔着谢财东的两顿饱饭来的。

  也许想等攒些力气后,再去找個活儿干。

  沒准,谢财东家裡有人见過他。”

  半個小时后,一名黄姓治安官来报,“太不巧了,谢财东不在,他陪着他新纳的三夫人回城南省亲去了。

  按說,一個小妾,不该讲這规矩,但谢财东一把年纪纳了黄花闺女,宠爱得不行,行事难免荒唐。”

  “城南?他三夫人叫什么?”

  许舒眉心急跳。

  黄治安道,“好像是姓吴,過门那天,沒有顶盖头,听說长得不甚娇艳,但青春逼人,长官可是想……”

  “别废话,赶紧去查,谢财东的三夫人到底是谁。”

  许舒怒声吼道,黄治安唬了一跳,慌忙退走。

  十分钟后,黄治安火速奔回,“查清楚了,三夫人姓吴,闺名香莲,是城南吴顺庆家的三女。”

  秦冰瞪圆了眼睛,连退数步,跌坐在椅子上,许舒握紧了拳头,久久說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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