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勝
孫其尚抽掉北境駐軍的五成兵力,鎮守在後,以備不時之需。
顧鐸晚上睡不踏實,忽然想:“我想去找虞知鴻。”
轉念他又意識到,人家巴不得躲他遠點,不樂意當他媳婦,去了也只是徒惹人頭疼,沒必要。
這麼一想,顧鐸把自己生生鬱悶得睡不着了,他從牀上爬起來,叫外邊值守的巡邏兵睡覺去,自己坐過去吹風。
在這寂靜的軍營中,徹夜難眠是常態,儘管原因不盡相同,每個睡不着的人,卻都在仰望同一片夜空。
顧鐸這一夜共蹲守到了三波同病相憐的。
第一個跑出來的是王譽,這人沒精打采地從帳篷裏飄出來,遊魂似的朝顧鐸飄來,走過去又折了回來:“……你怎麼在這?”
顧鐸道:“等你唄。”
王譽:“等我幹什麼?”
顧鐸十分無聊地道:“等你出來,問我在幹什麼。”
王譽:“……”
隨軍是不是少個給人看腦子的太醫!
王譽去放完水,回來坐在顧鐸旁邊,安慰說:“打都要打了,不行還有王爺在,你擔心也沒用。”
顧鐸聽到“王爺”倆字,頓時更糾結了,道:“……你還是睡覺去吧。”
送走王譽,沒過多久,又迎來了周至善。
周文書和王譽住在一起,估計是被喊出來的:“小將軍,如果連你都夜不能寐,將士們何以安睡?”
顧鐸無言以對。
周至善道:“你們上戰場的,都去養精蓄銳罷,不如今夜我來守。”
周至善能言善道,只要他想,歪理都能給講成道理。
顧鐸見他誠然沒有一點睡過覺的樣子,恐怕也在失眠,而且勸得十分真心,便免得他多費口舌,說:“那你來吧,有事記得吹哨。”
可回去也只能硬躺着,他磨磨蹭蹭地拖着時間,走得一步一頓,恨不能自己活在什麼小說裏,最好寫一句“一夜過後,天光大亮”就能直接跳過晚間。
蹭回營帳前,他聽到附近有人,敏銳地擡起頭,卻看到了虞知鴻。
顧鐸已經一連幾天沒私下見過虞知鴻,這事不稀罕,他們倆之前也不常聚,只是“不想見”和“見不着”之間有着天壤之別。乍一碰面,顧鐸居然能從自己心裏咂摸出一點“思念”來:“……你怎麼在這?”
虞知鴻回答:“等你。”
顧鐸:“等我回來問‘你怎麼在這’麼?”
虞知鴻:“……猜你睡不着,我來看看。”
話是這麼說,賢王殿下險些後悔來這一趟,這心比天寬的傢伙真不見得需要別人操心。
顧鐸嘴上問“你怎麼知道”,心裏卻在想:“趁他今天不躲着我,我得好好看着他想一想,我真的喜歡他?也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樣的,剛纔問問周至善好了……不行,也不能讓周至善知道。”
“經驗。”虞知鴻道,“第一次上戰場,戰前大多睡不着。”
顧鐸潦草地應了一聲,請虞知鴻進自己的營帳,心裏繼續亂七八糟地想:“我要是喜歡他,那是從什麼時候喜歡的?好像有句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我現在看虞知鴻好看麼?好吧,我第一眼看,就覺得他挺好看的,那可能是一見鍾情。”
虞知鴻道:“不坐了,你心裏有什麼想說的話、想問的事,可以和我說,說完早些睡覺。”
“……那可太多了。”顧鐸心想,“但是問你也不合適吧。”
他猶豫片刻,擠出一個正經些的問題:“如果十七部落偷襲,你——”
“嗖——”
顧鐸話音未落,一記信號彈劃破長空,在夜色裏映照出地面上的鐵甲凜凜!
虞知鴻:“……”
顧鐸:“……”
這是什麼烏鴉嘴!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錯身而過,一人向南,一人向北。虞知鴻趕往原定的集合地,顧鐸直接取下兵刃,衝向戰場。
澤安十三年六月十五,丑時一刻,十七部落於北越關外十五里夜襲齊軍大營。新徵北軍主將陸鐸率軍迎戰,捍守營地,迎頭痛擊十七部落聯軍,生擒營以上軍官三人,斬殺敵軍近百。
“陸鐸?”顧鐸將這個名字唸了幾遍,“還挺好聽的,行,我就用這個名字了。”
王譽一言難盡地看着虞知鴻,張了張嘴,沒出言阻攔。虞知鴻便大筆一揮,寫下戰情,送回京城。
虞知鴻道:“他日你若不喜歡這個名字了,自可去戶部重新改過。”
顧鐸說:“沒那麼麻煩,知道是叫我就行了。”
虞知鴻道:“好,那繼續商討部署。”
顧鐸此前和虞知鴻搭檔適宜,最近又特意仔細研究了一遍他的作戰記錄,自認爲對賢王殿下了如指掌。就如那位瑞王派來的“十七”所說,攻擊性偏強,常有速戰速決的意思。
可這番商討起來,虞知鴻提出的方案異常穩健而保守,理由是:此前遭遇敵襲,現在更要加強防禦,謹防敵人捲土重來。
雖然這方案還在此前定下的戰略基調內,顧鐸還是簡直難以接受:“直接打回去,打到他們沒心思偷襲,也是一樣。”
虞知鴻道:“常理如此,十七部落卻可以不按常理出牌。”
顧鐸不欣賞這樣一味求穩的打法,虞知鴻在總戰略部署上絕不鬆口,這兩人誰都沒稍微徇一徇私情,差點拍桌子吵起來。
不歡而散後,王譽追着顧鐸跑出來:“小七等等!你聽我一句勸,先順着王爺來。打仗這事吧,雖然戰前一遍遍商量以備不時之需,但真的打起來,咱們還是可以靈活變動一點。上了戰場,帶兵的畢竟是你。”
顧鐸道:“我看過他以前的行軍記錄。他自己打仗,怎麼不到處擔心?”
王譽:“……他擔心你也是好意。更何況,以前是沒這個條件。”
虞知鴻剛剛到南疆時,南疆駐軍窮得揭不開鍋,軍費那幾個子還不夠王爺一個月的俸祿;找朝廷,朝廷也沒錢,江南大興土木,要搞貨運,連國庫都喫緊——說白了,荒亂的南疆是棄子一枚。
畢竟此地不剩下什麼人,也不是什麼交通樞紐或產糧的地方,要想平亂,付出的精力遠大於所得。戶部的算盤一扒拉,給這塊敵方貼上“赤貧”的標籤,而後就隨緣去了。
南疆駐軍所有作戰方案一出,先要被拉去算花銷,傷亡都得靠後站——否則餓死的更多。
就這樣,一紙方案從穩健保守改成兵行險招,活生生的人命填進去,軍中文書還得來勸:“王爺,省省紙,一張能換三分之一張炊餅!”
還有更過分的,虞知鴻鍥而不捨向朝廷請求撥款,非但沒求來,且有回信說:“沒錢就別打了。”
即便人再少,南疆尚有村落上百,城鎮幾十。京城隔着天高路遠的貴人不在意這些地方的太平,本地看慣悲歡離合的人也能不執着生死。虞知鴻恰好兩不沾,只好帶着那些駐軍殺出一條血路。
“那時候王爺好像……是兩個人一樣。”王譽道,“一面制定出防守爲上、減輕傷亡的戰略,一面靈活地修修補補,改來改去,自己和自己較勁。就像有個你在和他吵。”
王譽總結道:“所以你先聽王爺的,之後未嘗不能再調整。打仗這事吧,不是都能速戰速決的,你剛剛上戰場,或許看王爺從前打得光鮮,實際上箇中的難處,只有自己知道。”
“不是因爲他。”顧鐸解釋道,“一鼓作氣再而衰,打得久,人困馬乏,反倒容易出師不利,未必能減輕傷亡。”
王譽奇道:“你以前又沒打過仗,算這個還挺熟練,和誰學的。”
顧鐸愣了片刻:“這還用學麼?”
王譽不想搭理這個吹牛不怕吹炸的人,讓他趁早滾蛋。顧鐸遂跑去附近的臨時練兵場,隨便取過來一把銀槍,和衆人比武。
虞知鴻恰也去了練兵場,見狀也找到趁手的兵刃,約顧鐸一戰。
顧鐸道:“誰打贏了,就聽誰的。”
虞知鴻道:“戰略要事,不可拿來打賭。但你贏了,我可以另外答應你一件事。”
顧鐸毫不客氣,揮槍便上,招式古樸,卻直朝要害。進攻時一刺一挑,氣勢逼人;回防時格擋撥架,矯如游龍。
虞知鴻也不相上下,即便服用傷身的藥丸,仍與他勢均力敵地對了近百招,才漸漸落於劣勢。
臨到決出勝負前,顧鐸讓了一招,勉強湊個平手,叫旁人看不出來。
他朝虞知鴻一眨眼,在圍觀戰況軍士的叫好聲中,認真思索片刻,湊過去說:“沒想好讓你答應什麼,先留着吧!”
此後的幾天,十七部落聯軍都再沒貿然來犯。顧鐸在戰略安排上退了一步,虞知鴻也如王譽所說一樣,允許了很多靈活變動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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