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放榜
书斋老板跑過来拉住叶信芳的手,“公子,我老胡沒服過谁,您這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看得人抓心挠肺的,看了還想再看!”
终于遇到一個能欣赏的人了,叶信芳只觉得跟见到了亲人一般。
“只是,”胡老板顿了顿,继续道:“我店裡這情况您也看到了,连個掌柜都請不起,這……”
看来這亲人也不是亲生的,叶信芳挑了挑眉,“直說就是。”
胡老板搓了搓手,讪讪的道:“公子的书是好书,只是我這庙小,囊中羞涩。”
“胡老板能出多少?”叶信芳心裡有不祥的预感。
胡老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五個手指。
“五十两?”叶信芳问道。
胡老板摇了摇头,手掌做了一個向下的动作。
叶信芳拿起稿子转身就走。
“唉唉唉,公子别走啊,不满意咱们坐下来慢慢谈。”胡老板死死的拉住叶信芳的衣袖。
“這样谈可就沒意思了。”叶信芳面露不快。
胡老板脸上有些尴尬,道:“小家小业的,难免抠抠搜搜的,让您见笑了。”
叶信芳现在掌握着主动权,這才有時間仔细的打量起這间书斋,位置挺偏,门面很窄,書架上只摆了一半的书,大多還看起来很破旧,叶信芳待了這么久,也沒见几個客人上门。
“恕我直言,你這店,有生意嗎?”叶信芳很是怀疑。
胡老板神秘一笑,“我自然是有客人的,别看我這店小,但大有乾坤呢。”
叶信芳皱了皱眉,张嘴做出一個“禁”的嘴型。
胡老板赶忙摇头,“瞧您說的,這哪敢啊,我不過是卖些比较好看的画册、過于坦白的话本而已。”
遮遮掩掩的,原来是小黄书啊,叶信芳秒懂。
說话间,就见一個头戴黑色小帽的青衣小子步履急促的走了进来,张口就问道:“胡老板,我家少爷差我来问,可有新書?”
“有的,有的。”胡老板看向叶信芳,“公子稍坐片刻,我马上就来,再行详谈。”
胡老板转身进了后院,留下叶信芳和那小厮面面相觑。
叶信芳打量着那個小厮,那小厮也打量着叶信芳,猥琐的笑了笑,“公子也是来买话本的嗎?這胡老板别的不說,货源還是很充足的。”
叶信芳刚想摇头,想到保密又点了点头,“就是听人說他门路广,這才慕名而来的。”
小厮嘿嘿一笑,“到這裡来,就对了,全西宁府也就胡老板私货最多。”
片刻后,胡老板端着一個长方形的小木匣走了過来,满面笑容的看着那小厮,“這都是新到的,上次张公子跟我要,我都沒给他,专程等着你们公子呢。”
小厮打开看了两眼,满意的点点头,“胡老板放心,我們少爷记着你的好。”
钱货两讫,那小厮就抱着小木匣匆匆离去。
“看到沒有,府城大户人家的少爷,都跟我這裡拿货呢。”胡老板得意說道。
“您既然生意做得這么广,怎么压价就這么狠?”
胡老板笑了笑,“您這书,我觉得好看,可别人不一定买账啊,您既然能找到我這裡来,想必是府城其他书店都跑過了,除了我,他们都不收,您觉得老胡說的可对?”
叶信芳失笑,称赞道:“有几分门道,聪明人。”
“可既然是聪明人,就知道您觉得好看的,肯定也還有人买账,你摸這良心說,這书不好卖嗎?”
胡老板呵呵一笑,露出一個憨厚的表情,“公子這么自信是好事。明人不說暗话,您直接說個数,我們再谈。”
“五十两,一口价。”叶信芳连個磕绊都不打,就說出了心理价位。
“公子,過分了,您也看到了,我這小本经营的,這书要是不好卖,钱不是打水漂了嗎?十两,老胡出一回血,您看怎么样?”胡老板不愿意。
“這书只要开卖,在府城卖個五百册,我觉得沒問題。”這种小說形式很少,而新东西,也许会血本无归,但也可能会大赚,叶信芳不信自己是前者。
“這话本再好,它也卖不了多贵,顶多卖一两银子,我還要算成本的。”胡老板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看着一個大男人卖萌装可怜,叶信芳险些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不走质而走量,话本又不是经义,哪家店裡沒有几套活字板,又不需要人工抄写,成本哪有那么高?”叶信芳今天也不是白跑的,活字印刷术在宋朝就被明出来了,如今几百年過去了,早就推广开来,印刷成本大大降低。
活字印刷因为容易损坏的缺点,导致印刷中偶尔会出现不清晰的现象,所以经义书籍人们更偏向于购买手抄本,话本跟经义类书籍不同,但求能认個全即可,沒有太高的要求。
“公子懂得挺多。”胡老板尴尬一笑,“但小店裡祖传下来的活字版,损坏了不少,许多都不能用了。”
叶信芳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看天色不早了,也不愿意再跟他耗下去,挑了跳眉,道:“這样吧,先期付十两银子,若话本卖出去五百册,再将剩下的四十两补给我,你看怎么样?”
胡老板眼睛滴溜溜的转,心裡在啪啪啪的打着小算盘,“這五百册太少了,還是赚不了……”
叶信芳直截了当,“你要是還觉得不成,我就攒在手裡,府城沒有人欣赏,我就不信省城也沒有。”
胡老板怕他真的拿着书走人,赶忙道:“五百册有的赚的,有的赚。”
“你也别想着糊弄我,我后头還有好几册,這不是一本书,而是成套的。”叶信芳怕這奸商玩花样,直接說透了。
胡老板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把我老胡当成什么人了,生意人最是重信誉的,只是這三天卖五百册,和三年卖五百册,都是五百册,您看這時間?”
“一個月。”叶信芳想着若是府试過了,院试今年在七月份举行,一個月后正好从西宁府经過。
“爽快!”胡老板夸赞,“就這么說定了!”
自然不是就這么简单定下来的,叶信芳与胡老板签订了两個协议,一個是尾款协议,另外一個是类似于保密协议的承诺书。
胡老板的名字居然叫胡财,倒是直白得可爱,而胡财签承诺书的时候,也猜测叶信芳许是一名学子。
叶信芳揣着十两银子回了寓馆,路過夜市的时候,還买了一些吃食带回去。
寓馆裡,刘俊彦還在点着蜡烛抄书,接的是千字一百文,叶信芳也不忍心打扰他,将吃食放下,就回了房间。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叶信芳那般,写字又快又好,刘俊彦怕损坏纸张,每一個字都写得极为认真,這样度就慢下来了。
第二天便是放榜日,這次考试阅卷用的時間最长,府试是沒有衙差报喜的,都是学子自己去榜单那裡看。
叶信芳也不再关门写小說,刘俊彦也放下了沒抄完的书,一大早,两人就和寓馆裡的考生们一起去了府衙门口等候,府试放榜时揭晓结果,被称作“案”,每次案,還要鸣炮庆祝。
案用的是一张很大的圆纸,又被称作日圈。正中间是一個红色的“中”字,紧紧围着“中”字的有三圈,第一圈是有十個名字,是前十名,顺序是顺时针排名,中层九十名,最外层二百名,這三百個人,就是此次府试考中的童生了。
虽然一次一次的考试淘汰掉了很多人,但是府衙门口依旧围绕得人山人海,這些人中不止有考试的学子,還有许多是家眷下人之流,叶信芳和刘俊彦在人潮后面被推来推去,努力向裡面挤了半天,最后反而离那榜单越来远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等人少了再看。
忽见人群中挤出一個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朴素的洗的白的长衫,身形狼狈,头披散,两行眼泪顺着落下,伏地大哭不止:“为何中的人不是我,为何不是我!”
叶信芳与刘俊彦两人顿时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只暗暗乞求這次考试能中。
又见人群中再次挤出一個人,衣衫凌乱,神情激动,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我中了!我中了!终于可以回家交差了!”
此人竟然是杨平,他看到叶信芳二人,高喊道:“叶兄,刘兄,你们也中了,第二和第三,我家修之照样還是第一!我虽然是個孙山,但也中了!”
旁边那個大哭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满是嫉妒的看了杨平一眼,又趴在地上继续哭了起来。
宋修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高兴了,你快来扶一下我!”
叶信芳回头一看,顿时笑得不行,宋修之此时皱着眉头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右脚脚踝,要哭不哭的样子,瞥了嘴說道:“我被他们推了一下,好像崴到脚了,地上脏死了,快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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