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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往事

作者:从南而生
第一场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直接淘汰了三分之二,客栈裡瞬间空下了一大半,“二”字题真的是大杀器。

  宋修之依旧是第一名,学霸光环真是让叶信芳不服不行。叶信芳這次考的是第三十四名,刘俊彦二十一名。

  院试只考两场,最后只有三百個人获得功名身。

  叶信芳想起梁启說過的一句话:“邑聚千数百童生,拔十数人为生员;省聚万数千生员,拔数百人为举人;天下聚数千举人,拔百数十人为进士”,這并不是夸张的话,童生到秀才的录取率不過百分之一,秀才到举人又只有百分之一,举人到进士又是百分之一,古代的科举就像是金字塔,越往上人越少,竞争也就越激烈。

  而大昭皇朝,建国不過几十年,還是一個皇朝初始的时代,人才凋零,因而读书人录取率相对高一些,此次院试,参考者五千人左右,录取三百人,比例达到百分之六,已经是非常高了。

  依旧是非常繁琐的检查手续,考场上却空旷了许多。

  第二场考试也被人们称为复试,虽然這么叫着,却增加了一個题型,算术题。

  “九百九十九文钱,时令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個,七枚果子四文钱,梨果多少价几何?”意思是梨子和果子一共买了一千個,九個梨十一文钱,七個果子四文钱,问梨子和果子单价各是多少。古代的算术题一般都比较简单,对于叶信芳来說读题和写题比解题更难,幸而他对于院试做了充分的准备,有专门练习過如何做古代数学题。

  继之前的神题“二”之后,這次题目是:“我四十不动心”。

  叶信芳:……

  這题目乍一看還以为进入了言情频道,实际上是来自《孟子》,联系前文方能解答。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原意是公孙丑问孟子:請您出任齐国的丞相,实行自己的政论,就此建立霸业,這样,您是否动心。孟子的回答很淡然:我過了四十岁就不动心了。

  叶信芳下笔如有神助,从不动心說到淡泊名利再說到君子之德,沾沾自喜,自觉良好。

  院试的难度,确实比县试、乡试要提升很多。而一個秀才功名,要奔波三地,就算是理想状态,一次就過,也要考上十场才能取得。

  他想起清代曾经有学者认为,秀才是最见真学问的,因为相较于会试和乡试,秀才试更加的公平严格,秀才作为士级别的最底层,利益干系不大,而举人、进士就不同了,故而古代的科场舞弊案多生在乡试和会试,這两场考试多方利益牵扯,阅卷又因保密的原因,容易出现暗箱操作,所以经常会有意外生。而遍观明清两代的著名文人,有的也许考不上举人或进士,但鲜少又不中秀才的,例如蒲松龄,十九岁参考,接连中县、府、院试第一,名噪一时,最后却屡试不中,直到過了七十岁才授了一個贡生功名。

  下午才過一半,叶信芳就交卷了,答案已经写好了,再检查也无法更改,他本以为這次自己能是第一個出来的,沒想到一出考场就看到了宋修之。

  对方此刻坐在书童带過来的小板凳上,垂着小脑袋,一动不动,乍一看還以为脖子断了。

  宋修之第一场院试出来,总感觉自己身上一股子味道,为了避免第二场进考场要如厕,头一天夜晚他滴水未进,考场上的清水也一滴不喝。

  当然,最后的结果比较感人,不想小解的他,肚子疼得想大解。

  “修之怎么這么快?”叶信芳问道。

  宋修之缓缓的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虚弱的道:“我想回去洗澡。”

  叶信芳吓一跳,這样子感觉像是命不久矣了一样。

  “少爷出来就吐了好几场。”书童指着墙角的那一堆呕吐物。

  叶信芳看了一眼,只感觉眼睛都要瞎了。

  “我送你去医馆。”叶信芳又将他背了起来。

  “我沒病,要回去洗澡。”宋修之低声說道。

  叶信芳摸了摸他的额头,沒有热,“你怎么不先回去?”

  “我想等你一起。”小孩子身体虚弱,声音软绵绵的,丝毫沒有往日的意气风。

  叶信芳倒是不知道說什么好,想着另一個同伴身子也不怎么样,便吩咐书童在這裡等着。

  “你先回去洗個澡,然后我們再去看大夫,好不好?”叶信芳柔声问道。

  “好。”

  快要走到客栈的时候,叶信芳感到宋修之动了动,将头小心翼翼的靠在他的脖颈边。

  叶信芳听了一声轻轻的喊声。

  “爹。”

  叶信芳:!!!

  我把你当老板,你却把我当爸爸?

  震惊,因为男保姆照顾太周到,竟与小少爷产生父子情!

  “嗯?”

  许久才听到背后传来对方低缓的声音,“叶哥,对不起。”

  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又是叫爸爸又是道歉的,别這样,我心裡慌得很。叶信芳一時間思绪万千,脑袋裡如有十万只羊驼践踏而過。

  “我不该說你扎在女人堆裡,不该嘲笑你的。”宋修之小声說道。

  虚惊一场,叶信芳松了一口气,“這都陈年往事了,你還记着呢。”

  “你不生气嗎?”

  “当时挺生气,可我又不能打孩子,然后就不气了。”叶信芳沒說的是,后来看你吃砒霜折腾得那么惨,心裡的气早就出掉了。

  “为什么?”宋修之不解的问道。

  “因为你是小孩子,說话有口无心,我是大人,不能跟你计较。”叶信芳解释道。

  “就因为我是小孩子嗎?”宋修之声音中带着迷茫,许久,方才不确定的问道:“可为什么,我爹爹他,不能原谅我呢?”

  咦,大宅院裡的秘闻嗎,叶信芳心下想着,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循循善诱。

  “也许他已经原谅你了,只是沒有告诉你。”

  忽然感觉到肩膀有些湿润,夏天裡衣衫轻薄,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的滚烫泪滴。

  “他沒有原谅我,我知道。”宋修之哽咽着,“可是我真的,好难過啊。”

  說话间,两人已经进入了客栈房间,叶信芳放他坐下来,看着格外虚弱的小屁孩,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巴巴的道:“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宋修之却死命的摇头,拽住他的衣袖,“大哥县试几次,他就送考几次,我想让他送一送,却被他骂了一顿,看到那么多家人送你,我那天真的……真的好嫉妒啊……”

  “沒事,都過去了,你大哥考了几次,你只考了一次,多厉害。”叶信芳安慰道。

  “你大哥這次怎么沒有来?”叶信芳有些奇怪,上次县试和府试,都只看到他表哥,却不知道他還有個大哥。

  “大哥前年就是童生了,本来他答应要送我們来考试的,但大哥生病了,父亲要照顾他,就不送了……”

  這种双标的父亲,叶信芳真的无法再继续安慰下去了。

  虚弱似乎让人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我在私塾裡受尽欺负,以为他会开口,让我跟他读书……”宋修之抽噎了一下,“可是他宁愿搬家,都不愿意教我,明明我读书那么厉害……”

  “你大哥,跟着他读书?”叶信芳试探着问道。

  宋修之点了点头。

  “你父亲学问很好嗎?”

  “他是举人,读书很好。”

  叶信芳這就有点不理解了,赶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为何会不愿意,“他为何不愿意教你?”

  “他說静心读书,准备会试。”小孩子抹了一把眼泪。

  资深双标狗啊,宋修之虽然不讨喜,但读书一等一啊,叶信芳想不出他父亲厌恶他的理由,“你大哥,跟你是一母同胞?”

  宋修之赶紧摇了摇头,“他是杨姨娘的儿子。”

  原来是嫡庶之争,宠庶抑嫡啊,不得不說,叶信芳觉得這個宋老爷脑子裡有病。

  “他說我欠他一條命,可是我已经還给他了啊,为什么他還是恨我?”宋修之有些崩溃。

  “什么人命?”叶信芳似乎抓住了重点。

  “杨姨娘的孩子,因为我,沒了。”宋修之脸上带着迷茫,“可我也赔過一條命啊!”

  “什么赔了一條命?”叶信芳不解。

  “那次的砒霜。”

  叶信芳只觉得浑身寒,心裡无比的愤怒。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看到過的一段话,高智商的人其实并不是情商低,相反,他们的情商也高,能够轻易的看透别人,摸清对方的意图,然后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解决問題,這样的话,很多时候就会显得過于耿直了。

  别人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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