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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孤辰

作者:从南而生
“你爹最在乎什么?”叶信芳问道。

  “金榜题名,高官厚禄。”宋修之不假思索的答道,“他中举多年,一直想更进一步。”

  “那你就去考状元,他不是想做官嗎?你就做大官,让他看着,他做不到的,你通通都能做到。”叶信芳拍拍他的肩膀。

  “嗯!”宋修之重重的点头,“我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最好的儿子!”

  叶信芳却摇了摇头,“你想要這样的爹嗎?”

  宋修之缓缓的摇了摇头。

  這种话,在這個时代几乎是大逆不道的,但叶信芳還是开口了,“那么你努力读书,日后金榜题名,不该是为了证明你是最好的儿子,而是证明。”

  叶信芳顿了顿,继续說道:“他不配拥有這么好的儿子。”

  宋修之双眼瞪圆,震惊的看着他。

  “這世上,总有很多东西,我們唾手可得,也有很多东西,始终求而不得。”叶信芳想起现代的自己,想要友情爱情最后一次次被欺骗、被背弃。

  “固守本心,比得到或者失去更重要,别人不在乎你,你也不要在乎他,只在乎那些关心你的人就好了。”

  宋修之抬头看去,泪眼模糊间看见对方温和的笑意,眼中满是真真切切的鼓励与关怀。

  “我娘說,我出生前一晚。我爹梦见自己被人横刀劈死。”宋修之顿了顿,“而我的生辰八字,命犯戌亥。”

  叶信芳有些不解,“戌亥怎么了?”

  宋修之深吸一口气,方才道:“命裡說,甲子旬中无戌亥,戌亥即为孤辰。”

  “你是孤辰命?”叶信芳大吃一惊,古人信命理学說,加之宋老爷做的那個梦,他所說的欠一條命,也许不是杨姨娘的孩子,而是他自己的命。

  宋修之点了点头,只在叶信芳脸上看到吃惊却沒有恐惧之色,他心底松了一口气,杨平本来与他关系好,在得知他是孤辰命后,连院试都不参加了。

  古代命理学家认为,孤辰是一种恶煞,也就是人们常說的“天煞孤星”的一种,這种命理的人,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克伤六亲,但于自己本身却沒有影响,反而加会禄、权、科气运,名利双收。

  而与孤辰相对应的,就是寡宿命,這两者都是妨害亲友,补益自身。

  联想到宋修之考试时彪悍的成绩,也不怪他爹会多想。

  “我不信這些,你看,你家裡人不是都好好的嗎?”叶信芳干巴巴的安慰道。

  “我娘也這么說。”宋修之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来,“我爹连跟我待在一個房间裡都不愿意,她总說我爹天天胡思乱想,活该考不上进士。”

  這什么爹啊,叶信芳想着,就算自己的孩子是天煞孤星,他也不会這样做。

  “别多想了,事在人为。”叶信芳有些疼惜。

  “我想洗澡了。”宋修之不好意思的說道。

  叶信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起身去给小少爷叫水。

  他却沒有看到身后,宋修之狠狠的擦掉眼泪,你不信這些,真是太好了,他心中想着。

  刘俊彦回到客栈的时候,天都已经要黑了,脸上笑意盈盈,显然是考得极好。

  等待放榜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又焦急,叶信芳三人也接到了许多诗会、文会之类的帖子,但都拒绝了,刘俊彦接了抄书的活计想挣点钱,叶信芳要构思小說的下一個故事,而宋修之在出去逛了大半天,竟然买回来一本话本。

  更让叶信芳震惊的是,那竟然是他写的。

  “這個故事挺有趣。”他是這么解释的。

  叶信芳拿過来翻了翻,竟然只有半本,故事断在解开谜团的时候,“你在哪裡买的?”

  “在书斋裡面买的,看很多人抢着买,就也拿了一本,這话本要二两银子一本,這么贵居然還卖疯了。”

  宋修之的话,让叶信芳整個人都震惊了。

  二两银子乘以n本和五十两之间来回切换……

  感觉自己跟個傻子一样,而看到封面上的那個“胡图书斋”,真是扎眼睛。

  “你去過這家书斋?”叶信芳手指着那個印章。

  宋修之摇了摇头,“這是在瀚海书斋买的,据說是跟這家小书斋进货。”

  瀚海书斋是一家大书斋,很注重信誉,因而沒有做出盗版之事,而是正正经经进货。

  叶信芳也沒有心情感慨对方前的版权意识,看样子胡财书都卖疯了,除了骂自己蠢,不会要价,也无甚法子。

  宋修之翻书的度很快,迅看完了,直接断定道:“真凶就是那個小宫女啊。”

  叶信芳心下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么多线索,再看不出来岂不是太傻了嗎?”宋修之理所当然的說道,“叶哥也看了這本书嗎?据說是现在西宁府最火的话本,掌柜的還有下册。”

  “嗯,算是看過吧。”叶信芳還是很好奇,“你觉得答案很明显嗎?”

  “通過已有的條件,将他们之间的因果串联起来,這個案子裡面,最惊奇的就是意想不到的作案工具,谁也不会想到会是冰棱杀人,计算精密,出一般人的意料之外。”

  “這些,都是你从已经呈现的线索中得出来的?”叶信芳问道。

  “对,从一件事联想到另一件事,感觉好像变成了主角,自己也破了一场案一般,就像是解开了一道难题,好玩。”

  也只有你有這样的想法吧,叶信芳想起从前那個看探案小說非要等到最后解密的自己。

  写悬疑小說的,不一定擅长破案,叶信芳每写一個故事,都是从最后的解密循着作案手法往前倒退,然后仔细的补充,再反過来些,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

  “你要买下册嗎?”叶信芳问道。

  宋修之点了点头,“不买了,作者已经将答案告诉我了。”

  “也不知道我們西宁府什么时候出现了這样的聪明人,能够写出這样精彩的故事,若是能跟他当面讨教一番就好了。”宋修之虽然破解得容易,脸上却带着跃跃欲试之色。

  “你不是觉得很简单嗎?”叶信芳有些不解。

  “答案是作者告诉我的,那许许多多的现,都是作者刻意在暗示,如果沒有安排主角见到倒垂下来的冰棱,我也不会想到是此物杀人,估计還跟其他人一般满头雾水。”

  叶信芳将手中写了大半的书稿递给对方,“你要不要看看?”

  宋修之匆匆翻過几页,两眼亮,“原来叶哥就是风轻云淡先生!”

  叶信芳用的笔名就叫做风轻云淡,大家始终在一個房间裡,隐瞒是很困难的,况且,叶信芳知道了宋修之那么多事,觉得瞒着他也沒意思。

  刘俊彦一心抄书,为了避免他两個人打扰,直接搬到中等房间去了。

  “叶哥真是太厉害了,思路清晰,布局精巧,闻所未闻。”

  不得不說,有個小迷弟的感觉還是很不错的。

  “我只告诉了你一個人,记得替我隐瞒着。”叶信芳笑着說道。

  宋修之重重的点头,“放心,修之从来不会违背承诺。”

  叶信芳知道他不会撒谎,也不担心他說出去。

  宋修之看书很快,并且過目不忘,反而帮他找到了几处不合情理之处,真是人形捉虫机。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那一天,整個客栈裡的书生们,都不出去访亲会友了,往常文会参加得最凶的那几個,也安分了下来。

  院试是沒有报喜人的,一切都是靠考生们自己去榜下看。

  天還蒙蒙亮的时候,客栈裡就起了一大半,焦躁不安的在大厅裡說话,等待着天亮榜。叶信芳三人本来不想起床的,也被那些人吵得无法入睡,索性就起身洗漱。

  “宋小神童怎么也起来了,還以为你胜券在握,根本不着急呢?”开口的是上次挑衅的那個书生,被叶信芳說了一通后,现在沒有說那些人身攻击的话了,但依旧是一副嘴贱的模样。

  宋修之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话。

  “结果如何,也已是木已成舟,這位兄台,還是少做些沒意思的事吧。”叶信芳劝說了一句。

  刘俊彦不善与人打交道,因而這种事都是叶信芳出头。

  “听說他最后一场,很早就交卷,怕是做不来就提前出来了吧?”那书生一脸笃定的样子。

  叶信芳只觉得莫名其妙,這人对宋修之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健坤兄,据說你這次出来后默写的答卷,就是李老夫子都赞不绝口,想必案之位志在必得了?”那书生旁边一個身材矮小的学子笑着說道。

  王健坤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宋修之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李老夫子缪赞了,我們這還有一個连中小两元的神童在呢。”

  表面谦逊,话语中却满是得意之色。

  “你也太谦虚了,连中小两元,又不止他一個,你還是庆安府的两元得主呢,庆安府可不是西宁府那种偏远小府城能够比的。况且听說,這次宋小神童半日就交卷了,怕是還沒有写完,這案之位你不就是唾手可得。”那书生满脸都是恭维。

  這时旁边一個书生也开口了,“李老夫子都說健坤兄答得很好,還想收你做弟子呢,這飞黄腾达,還不是指日可待,以后达了,可不要忘了提携我們啊。”

  “要是能连中小三元,我也敢争一争那连中六元了。”王健坤的眼中满是野心,显然对于此次的案之位,志在必得。

  真是脸大,沒影的事說得跟真的一样,叶信芳不知道李老夫子是什么人,但是這個叫健坤的却是知道的,猜测他就是第一场考第二的那個王健坤。

  难怪,对宋修之這么充满敌意,不想着考场上见真章,反而在考场外屡屡挑衅,真是功夫全用在戏外。

  “宋神童,這次要是沒中,回家会不会哭鼻子啊?哈哈哈!”王健坤脸上充斥着恶意满满的笑容,就好像已经看到宋修之惨兮兮的模样一般。

  這次题目难度不小,沒有人觉得宋修之是答题飞快,只以为他是黔驴技穷。

  “他就算這次沒考好,年纪也比你小一倍多,真不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叶信芳一刀扎在对方的七寸上。

  “還不知他是不是下一個仲永呢!”王健坤恶狠狠的诅咒。

  “修之,你這次案有把握嗎?”叶信芳低声问道。

  “八成吧,這些题目都是一目了然。”

  叶信芳不怀疑对方考试的能力,他看過宋修之写的策论文章,條理分明,引经据典,可以說是范文了。

  “這位健坤兄可敢一赌?”叶信芳高声說道。

  敢欺负我“义子”,看我不坑你一笔,叶信芳恶狠狠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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