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断骨
地上散落着针线,以及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
“你打我干嘛,你到底是谁的妹妹?我們才是兄妹,姑表亲!”四郎质问。
“不许你欺负我哥哥!”妞妞小小的身子,想要将叶善安扶起来,奈何力气太小,只得喊道:“长生,长生!”
在厨房帮忙准备晚餐的长生赶忙跑了出来,一见這個样子,也是唬得不行,“善安少爷這是怎么了?”
长生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只见叶善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跟個死人一般。
叶信芳快步走過去,将叶善安抱了起来,手颤抖着往善安的鼻子下一放,待察觉有气之后,心裡松了一口气。
四個男孩见自家舅舅阴沉的脸,顿时一個站得比一個直。
“芳弟,不過是小孩子之间玩闹,应该沒什么大事,并且這個孩子不過是你家养的书童而已。”孟琰走過来,不甚在意的說道,言下之意,是何必计较。
叶信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說话,只抱着叶善安往屋裡送。
张氏脸上担忧一闪而過,“长生,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請大夫。”
沒有经历過這般场景的长生,立马惊醒后就往门外跑。
“這大過年的,請大夫不吉利,小孩子下手能有多重,让他自己躺一会不就好了。”孟琰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還一副好心劝說的样子。
“善安是娘的徒弟,也是我的侄子,姐夫,他不是书童。”叶信芳满脸严肃的解释。
孟琰挑了挑眉,“又不是亲侄子,隔了几房的堂侄而已,說好听是侄子,說难听点不就是個跟着你家吃白食的小子,你還要为了他跟我、跟自己的外甥置气不成?”
“善安沒有吃白食。”开口說话的人竟是张氏。
孟琰就见着這個往常对他和颜悦色,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岳母,此时眉头紧皱,满脸都是不虞。
“外婆。”四郎软软的叫道,小心翼翼的想要靠着张氏的腿,却被张氏轻轻的推开。
妞妞矮小的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叶信芳身后。
“你娘這是什么意思,难道還是四郎他们给那個野孩子赔罪?”孟琰满脸都是不高兴,低声问叶玲。
大過年的遇到這样的事情,叶玲也觉得很糟心,一边是兄弟亲娘,一边是儿子丈夫,许久才道:“四郎他们,是做得過分了……”
孟琰闻言两眼睁圆,“你說什么?你還是亲娘嗎?就为了一個穷小子,难道就因为他也姓叶?”
叶玲立马闭口不言。
叶信芳小心翼翼的将叶善安放在床榻上,因为自己不是大夫,不敢乱碰,按理說应该放在地上等到大夫来再挪动,但他一时心切,忘了這一茬。
“谁来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信芳坐在床边,沉着脸,望向那一排站着的小萝卜头。
“我、我們在跟他玩的时候,突然他就倒地了,是,就是這样!”
二郎和三郎是双胞胎,脸上甚至连颗供人区分的痣都沒有,叶信芳也分不清楚這說话的是哪一個外甥。
“芳弟,三郎都說了這不关他们几個的事,你就别再揪着不放了。”孟琰解释道,如同一個慈父一般。
“爹,我才是三郎……”沒有說话的那個双胞胎弱弱的解释道。
孟琰脸都僵住了,瞪了三郎一眼,“就你话多!”
“撒谎!”妞妞小脸上都是怒火,脸颊气鼓鼓的盯着四兄弟。
才三岁的五郎,一贯娇养着长在深宅裡,见得這番情景,躲在外间客厅的榻上吓得瑟瑟抖。
妞妞如今快五岁了,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故而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說起话来麻溜得很,“大表哥挥了挥手,二表哥三表哥就将善安哥哥打趴下,然后让四表哥踩上去,我還看见他在善安哥哥身上蹦了几下!”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大人们都在寒暄,而男孩子们聚在一起,也沒有注意他们在干什么,沒想到居然会這么严重。
“疼……”叶善安幽幽转醒,满脸都是痛苦,小手抓着叶信芳的衣袖,“七叔,我疼……”
九岁大的小孩两眼通红,眼泪顺着脸庞糊了一脸,說话都有些模糊。
张氏满脸都是不忍,只见小孩转過头来,脸上皱成一团,“二奶奶,我是不是要死了……”
每一句话都說的无比的艰难,但叶善安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疼痛让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只想着,既然要死了,一定要把遗言說完。
“你别說话,先躺着,大夫马上就来,善安最乖了。”叶信芳安抚道。
杨慧有了身子,比较嗜睡,此时還在自己的卧室裡睡着,叶信芳只庆幸她不在,不然怕是要跟着担心。
“疼……我想奶奶……”叶善安想起自己的亲奶奶,顿时觉得从未有過的委屈。
“李叔,李叔!驾着马车去青山县接四婶婶,小妹,你跟着一起去!”叶信芳想着哪怕有個万一,至少要让這孩子见到自己奶奶最后一面,他怕李叔不认识人,就让叶珑跟着一起去。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李婶扶着长生,长生背着老大夫,大冷的冬天裡,长生跑得满头都是汗。
這位刘老大夫,家住在隔壁的胡同裡,本来在家中抱着孙子,就被冲进来的长生急匆匆的喊到這裡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夫总是年纪越大越让人放心,青山县的那位王老大夫如此,這位刘老大夫也是如此,叶信芳就见這大夫不急不忙的把脉,仔仔细细的打量叶善安的神色,最后让叶信芳帮忙给小孩翻過身来。
众人只见那老大夫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手放在叶善安的背上,一开始是轻轻的摸来摸去,然后越来越粗暴,变成用力的按压,還能听见脆脆的响声。
“疼!哇!”叶善安哭得更凶了。
“疼就对了。”老大夫笑呵呵的道。
叶信芳有些质疑,這种简单粗暴的治疗方式,真的能治好嗎?
那大夫许久才结束,脸上依旧是带着慈祥的笑意,问道:“是不是打架了?”
叶信芳点了点头,看向那四個小子,四個孩子立马齐齐低下头。
“肋骨断了两根,這些日子不要移动,一会让刚才那小子去我家拿两副膏药,养一阵子就好了,不是什么大問題。”
老大夫說起来很是轻巧,叶信芳却很是担忧,伤筋动骨是大事,怎么說的這么简单,“大夫,您要不要再看看,孩子小,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大夫见多了這种家长,也不恼,“祖传下来的膏药贴子,正骨专用,孩子年纪小,身体长得快,不用担心。”
送走了老大夫,叶信芳才有空处置那四個皮猴子。
原本不過是小孩的闹剧,归结起来,就是人多欺负人少,叶善安又是個闷嘴的葫芦,吃了亏也不知道說一声,這孩子還是太腼腆了。
孟琰只觉得拉不下脸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儿子们。四個小子本满心不愿,但都已经闹到了這個地步,被叶玲强按着道了歉,又主动付了医药费。
“安儿怎么了,我的安儿怎么了?”临近黄昏,叶珑扶着一個满脸泪水的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往院子裡走。
四老太太满心焦急,祭祖的时候见到叶善安還是白白胖胖的,朝张氏谢了又谢,沒想到不過两天,叶珑就突然上门,听她描述,倒像是活不成了一般。
闹了這一场,孟家早早就离去了,善安也被移到他自己的屋子裡,正由长生守着。
叶信芳赶忙解释道:“四婶,之前善安跟大姐家的几個孩子一起玩闹,一不小心被他们打断了肋骨,請過大夫看了,過一阵子就能好,您别担心。”
四老太太听着只觉得额头一阵晕眩,抓着叶信芳的衣袖语无伦次的问道:“怎么就被打了,善安最乖不過的,怎么被打了?”
叶信芳引着老太太进了善安的屋子裡,此时小孩子疼得睡着了,睡梦中都不安稳,眉头紧皱着。
四老太太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碰一碰孙子,又怕吵醒他。
“断了骨头,会不会……”
叶信芳赶忙答道:“請的是個老大夫,用了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他保证過,不会留下病根。”
此时叶信芳满心愧疚,只觉得本来答应了要照顾好人家孩子,却被自家外甥欺负成這样,“是我沒照顾到,四婶,都是我的错。”
四老太太见孩子還好好的活着,心底松了一口气,這才有功夫打量起小孩的卧室,被子很厚,衣衫崭新,显然沒有薄待他,对比孙子在家时的凄凄惨惨,动不动就是毒打,如今吃饱喝足,伤了還有大夫看病,已经好上许多了。
“這不关你的事,芳儿你是個好孩子,本来說好给你当书童的,却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小孩打架,谁能想得到呢。”四老太太顿了顿,“能告诉四婶,是为什么打他嗎?”
叶信芳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像现代学校裡,那個比较娘气的男孩子总容易被人欺负一样,叶玲家的几個小子就是看不惯他,别人都在玩耍,善安借着天光在廊下做绣活,這就被四個小子打了。
“是我們善安运气不好。”四老太太听完后,抹着眼泪說道。
张氏也第一時間跑過来跟四老太太道歉,她的外孙将人家的孙子打得重伤,十分歉疚,拉着四老太太說了许多善安的事,总算让对方放下心来。
“娘!娘!”客厅裡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叶信芳急急忙忙的赶過去,顿时也傻眼了。
原本躲在榻上的五郎,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觉醒来,现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昏暗的客厅裡。
亲娘咧,他大姐一家把孩子忘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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