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一世少年 作者:雨打青石 ‘砰!’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长夜。 秦桑還在犹豫,他不是沒有鱼死網破的勇气,但他還有家人,父母兄弟…… 身上传来的剧痛将他拉回现实,只有痛,手脚不听使唤。身体好像变形了,挤压在一個狭小的角落裡,犬牙般的铁架显得狰狞。 车子剧烈转动起来,灯火汇聚路边的霓虹,视野裡出现了一個万花筒,面前有一條红线,红线尽头挂着的暗黄玉佛划出一段很短的弧线,旋即砸在他的鼻梁上。 光影交错间,喷泉般的鲜血将玉佛淹沒,应当是脖颈上的动脉破裂了。 “车祸!” 秦桑后悔莫及,对方先动手了,不该犹豫的! 死亡,一切的事情,努力過的、在乎過的都失去了意义,镜花水月一般破碎。 唯一能想的,似乎只有自己将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肯定是地狱。 “我想活。” 秦桑的眼睛瞪的很大。 撞击带来的惯性還未完成,還在转,面前的玉佛荡啊荡,仿佛荡进了灵魂。 黑暗的漩涡将他吞噬。 ‘轰!’ 烈日如火。 石山险峻,乱石嶙峋,鲜少绿色,远处传来零星短促的鸟叫,更添了几分燥热。 崎岖山路上,一队囚车缓慢行着,车队两侧有几個凶神恶煞的壮汉纵马驰骋,挥鞭赶马,大声喝骂。 這些骑马的壮汉衣着不像差人,言行倒更像强盗山贼。 车上的囚笼也粗陋的很,一看就是新做的,木头還露着新鲜的白茬。 每一個笼子裡都挤满了犯人。 秦桑手脚被绑着,蜷缩在囚笼的角落,目光恢复了几许清明。 自从恢复意识后,他一直浑浑噩噩,偶尔有短暂的清醒,到今天才将這具身体的记忆完全消化。 這具肉身也姓秦,来自一個叫王家庄的村子,父母是村裡的农户,他上面還有两個兄长,在家裡排行第三,村裡便叫他三娃,未及弱冠,還沒有大名。 秦家人勤劳,而且家裡劳力多,生活也算殷实,可這从地裡刨食又能刨出多少金银? 秦父秦母便有了别的心思,不仅送秦三娃去读书,秦三娃刚满十五,又带着他去求王掌柜,希望能谋個营生。 這位王掌柜是秦父故交,也是王家庄人,年轻时在附近小城裡打拼出一间铺子,远比村裡的农户阔绰,是一位体面人物。 王掌柜看秦三娃老实,愿意把他带在身边做伙计,秦家父母自然感激不尽,忙不迭答应。 這還是秦三娃生来第一次离家,惶恐中谨守父母的教诲,手脚非常勤快,更得王掌柜喜爱,外出采买货物也愿意带上他。 不料這世道混乱,掌柜的和小伙计出发沒多久,就在山道遭遇這伙山贼,王掌柜被一刀砍了脑袋,秦三娃则被绑进囚车,暂且留下一條小命。 可怜秦三娃何曾遇到過這种变故,不久便惊恐而死,便宜了秦桑。 鸠占鹊巢,陌生的身体让秦桑有明显的疏离感和陌生感,记忆中的种种迹象表明,這是一個和前世迥异的世界,但秦桑沒有心情去关心這些。 日头越来越毒,身体疲惫不堪,伤口刺痛难忍,秦桑打起精神,眨巴着酸涩的眼睛,目光突然扫到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猛然想起三天前清醒时看到的一幕,正当午时,依然脊背冰凉。 再看前后,囚车所剩无几。 沒有時間了,必须想办法逃命! 车队一路北上,行了有十多天,现在他们已经距离王家庄极远,秦三娃的记忆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秦桑也不知道到了哪方地界。 起初還走大道,這伙山贼无恶不作,抓了许多人。 等抓够人数,他们就专门往荒野山林裡走,刻意避开生人。 荒郊野岭,求救无门。 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狭窄的囚车裡挤了五個人,秦桑被挤的骨头疼,往后拱了拱。 囚车裡关着的都是青壮年男子,和秦三娃一样,都是无辜被抓的可怜人。 秦桑用力拱了几下都沒骂声,只听到几声虚弱的呻吟,不由得一阵绝望。 包括自己在内,囚犯都饥饿难耐,虚弱无比,那些山贼一個個孔武有力,胯下還有马,怎么才能逃命? 就在這时,一阵轻风吹来,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條玉带,山后竟有一條不大不小的河,河面宽阔平静,波光粼粼,并不湍急。 河岸有一些古树,齐腰高的黄草铺满整個河滩,风一吹哗哗的响,是上佳的埋尸之所。 “吁!” 這伙山贼的首领是一個虬髯壮汉,率队来到河边,首领便纵马回返,向最后一辆马车行去。 和其他囚车不同,這辆车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到裡面是什么人,裡面的人也从来沒有出来過。 沒到马车近前,首领翻身下马,收起满脸戾气,轻巧的走到马车旁,双膝跪下,恭声道:“禀仙师,這就是沉水河,沉水河连通巫陵江,此地已经是大隋国境内。” 马车裡寂静无声,沒有回应,首领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 過了一会儿,才有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出来,“造筏渡河,继续北行。” 虬髯壮汉连忙应是,正要起身,马车裡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快……快送两個血食进来……咳咳……” 秦桑悚然一惊,接着所有囚犯都骚动起来。 每当那位仙师讨要血食,都会有两個囚犯被送进黑布马车,一個时辰后便会有两具尸体送出来。 三天前,秦桑无意间看到尸体的样子,活生生人进去,出来的竟是具干尸,血肉被彻底吸干,骨架上贴着一张皮。 那双干瘪的眼洞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在向他诉說着无边恐惧,把秦桑的三观冲击的粉碎。 如果不是五感如此清晰,秦桑還以为自己到十八层地狱了,却不记得哪一层的酷刑是榨干血肉。 “出来!” 首领安排手下砍树造筏,亲自从旁边的车上拉下来两個人, 秦桑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绝望沒有消减半分,如果跑不掉,他最多也就比這两個人多活几天而已,有什么可庆幸的? 秦桑的双眼死死盯着正在造筏山贼,這些山贼效率惊人,转眼间一個木筏就要造成了,秦桑只能祈祷他们偷工减料,木筏在河裡翻船解体。 和被吸干相比,他宁愿淹死在河裡,這一世就当死前多做了個梦。 首领快步向马车走去,那两個倒霉蛋被首领提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河边的山贼嬉笑不断。 水声、风声、刀剑声、脚步声、惨叫声、呻吟声、狞笑声…… 种种声音闯进耳朵裡,整個世界突然嘈杂起来,秦桑心中烦躁无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昏沉沉要晕過去,陡然听到一声炸雷般的大喝。 “魔头!這次看你往哪裡跑!” 秦桑猛然抬头,只见山顶闪现出一道夺目的白光,破空而来,比太阳還要耀眼。 白光吞吐,好像是一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