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你们寨子裡怎么种這么多果树?沒有其他经济作物了嗎?”
周灵摇头,“除了自给自足的水稻外再沒有其他农作物了。我們這地方穷,沒有特色产业,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少数民族聚居。”
“寨子裡的年轻人一波接一波出去打工,打工一去几年不回来,剩下些老人和小孩,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只收入千把块钱,有些人家穷到供不起孩子上学。”
周灵說着叹了口气:“政府前几年搞农村扶贫共建,可我們寨子什么都沒有,扶贫扶不起来。那时候阿奶還病倒了,我哥干脆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带回来的新品种进行培育,然后我們家先种起来,等育苗多了就分给寨子裡的其他家。”
“是你哥带起来的?”安旭诧异。
“对的。一开始可难了,好多人不敢栽,果树最快结果也得长個三五年左右,他们不敢赌。现在会种也是看着我們家最早那批橙子在市裡销量大好,打出一片市场来,他们看着有钱赚了才跟着栽起来。”
“后来一部分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来种橙子,所以寨子现在才渐渐有了奔头。”
她指向靠边的一户人家,說:“那是周三哥家,也是最早回来种橙子的,明年也能翻新房子了。”
安旭看過去,那户人家靠近寨子口,吊脚楼已经拆了一半,新木头和砖头堆在旁边。
“早些时候跟着我哥一起种橙子還能赚一些,但现在不行了,种橙子的人多了,市场又不行,给陈老板那样的水果店专送也要不了多少。所以這两年来,那些回来了的年轻人又开始陆陆续续出去打工了。”
周灵叹气,“也不知道我哥能不能找到好市场。”
安旭看她,“你哥那么厉害,肯定能。”
周灵噗嗤一声笑了,“希望能,旭姐,我們往前走走。”
安旭跟在她后面,看着漫山遍野的果树。
山地被打理得很好,果树下面几乎沒有野草,一棵接着一棵的橙树上挂满黄灿灿的橙子。
“哎呦!”下方传来一声痛呼,周灵忙跑了下去。
安旭跟在她身后,等她到了,才看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倒在地坎上,旁边的山地裡掉落得到处都是橙子。
周灵正扶着那位跌倒的妇人,用苗语在关心着。
安旭看了会儿,蹲下去捡起脚边的橙子。
橙子沉甸甸的,她看一眼快要有自己一半高的背篮,想象不出来全部橙子放进去会有多重。
周灵将妇人扶着站起来,用手给她腰部按了会儿,妇人扶着腰站稳了,她才跟安旭一起把橙子收进篮子裡。
眼看快有一半时,妇人开口,說的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够了够了阿灵,多了你也背不动。”
周灵也不勉强,满背篮的橙子她确实是背不动的。
她将剩下的橙子捡起来堆在地埂边,随后蹲下去背起背篮裡那一半的橙子道:“我先回去,你们慢慢回来。”
那妇人扶着腰靠在一棵橙子树上,点了点头,“慢点走。”
等周灵的身影消失在地头,她试着动了动身,感觉能走动之后招呼着安旭一起往回走去。
山地间小路狭窄,仅仅够一個人行走,安旭便跟在妇人身后,慢慢走着。
两人之间沒有說话,都是不熟悉的人。
黄昏的余光笼罩在山地间,晚风习习。
从山地小路绕到宽一点的路面上,斜上方是一座老旧破烂的吊脚楼,楼下杂草丛生,有的木头经過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已经开始腐烂,掉在地面上。
梁阿美却缓缓停住脚步,扶着腰看向破破烂烂的吊脚楼,突然叹息了一声,“這裡原来是阿照兄妹俩的家。”
她转头看向安旭,“你知道周照嗎?”
安旭点头。
梁阿美笑了笑又转回头慢悠悠走着說:“阿照是個好孩子,要是沒有他,我們這寨子啊,要穷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但他们兄妹俩小时候過得……”她叹了口气不忍心說下去。
安旭美忍不住說:“周灵說她妈妈小时候跟人跑了,她爸是酒鬼,最后滚下河裡死了。”
“是這样。”梁阿美停住脚步,伸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道:“她阿爹死之前,阿照也才這么高,阿灵也才刚刚会爬。”
“她阿爹爱喝酒,喝醉了发酒疯,把婶子关屋裡暴打啊。我记得有一次我背着猪食回家,来到這裡时,那個酒鬼一脚将那么小的男孩子从楼上踢了下来……”
她指着那已经坍塌的楼梯。
安旭看過去,上边的阁楼還在,楼梯上的木板早已腐烂,杂草从裡面生长出来,但也能看得出来起码有一米高,对于小孩子来說却是已经很高很危险了。
“等我第二天過来的时候,见到了婶子,右眼都是紫肿着的,根本睁不开,阿照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母女三人吃着粗米伴野菜喝着白开水,而那個酒鬼一大清早的跑镇上赌博喝酒去了,不管家裡死活。”
“所以婶子跑了之后,我反而觉得她是解脱了,就是可怜了她一双儿女,沒带着一起走。”
“不過后来沒多久,那酒鬼因为喝太多酒,晚上回家夜路黑,一家踩进河裡再也不能起来了。”
“阿照和阿灵虽然有父母,但生活還不如后来被龙阿婆领养。”
梁阿美已经走出很远了,却還是回头看一眼破烂的吊脚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安旭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荒芜的吊脚楼,一時間心绪难言,只余酸涩堵在心头。
天光暗了下去,山地裡采摘橙子的人们背起背篓回家,安旭看着他们的背影,跟在梁阿美后面。
从回到寨子到如今的地裡,见到的乡亲们第一時間都是在问周灵,她哥要什么时候回来。
安旭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拉了一东风的橙子出去,承载了整個寨子的希望。
而如今市场不景气,這些人脸上都带了愁。
回到家裡,阿嬷早已经坐在火炕旁边拿簸箕捡着药草,看见她们回来,過来扶着梁阿美。
梁阿美扭了腰,要来阿嬷這裡拿药,顺带把安旭也带了回来。
火塘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架收缩的简易床。
周灵刚一回来,阿嬷便让她将床铺开,随后扶着梁阿美躺上去。
她自己则回了旁边的吊脚楼,拿了些药材下来,见安旭和周灵在屋子裡,赶她们去休息。
安旭以为就在這裡,但周灵却拉着她从正屋出去,从右边围墙外過去就是一户人家,正是白天看到的新围墙的房屋。
昏黄的光线下,能看清院子的大概形状。這是一户新盖起来的两层的三合院的房屋,青砖白瓦,窗户和栏杆都是雕刻而成的。
周灵带着她四处认了一下,左侧是厨房,正对着阿嬷那边的院子。厨具都是新的,冰箱、桌椅、灶台、窗户也都是新的,好像沒人用過一样,平白透了股清冷。
這儿的厨房远远沒有阿嬷那边的温暖。那边的厨房,角落裡堆着黄绿的南瓜,房梁上挂着腌制好的腊肉火腿,门口刚进去還堆放這一些出门用的工具。
周灵将簸箕收进厨房裡,带着安旭到了右侧。第一间是洗漱间,装修還蛮漂亮的,青白色的瓷砖,淡绿色的洗漱台和大镜子,门旁放着自动洗衣机。
第二间是淋浴间,裡面還安装了浴霸。
第三间进去是一個洗手台,洗手台左侧是男厕,右侧是女厕。
车就停在旁边的空地裡,两人打着手电筒去把行李箱提回来。
女生出门在外,瓶瓶罐罐和衣服一大堆,去哪都喜歡拉個小型的行李箱。
简单洗漱過后进了正房的堂屋,周灵开了灯,堂屋正对的是他家的家神,左侧是客厅,右侧有一间卧室,门是关着的。从右侧旁边的楼梯上去到了二楼,是三间客卧。
周灵开了其中一间房门进去,打开灯,說:“旭姐,今晚你就睡這裡,我在旁边,有什么喊我就行。”
安旭看了一圈,把行李箱靠墙放着点了点头。
周灵给她铺了铺床铺就出去了。
照今晚看到的這些装修来看,周照家其实也不穷,如果真要說,那就是半桂寨的首富了。
想到首富,脑海一晃而過曾经的种种,安旭心情瞬间差到极点。
她脱了鞋上床,被窝裡沒有什么怪异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太阳般温暖的舒服感。
蹭了蹭被子,她打开手机,微信上傅时错的信息已经99+了,她沒兴趣打开,随便看了眼放下手机便睡了。
傅时错倒也听话,自从那次安旭說沒事别给自己打电话后,他当真一次沒打過。
只不過会在微信上留言,說說自己一天干了些什么之类的。
安旭一开始還回他,后来便不理了。
安旭再醒来是被院子裡說话的人吵醒的,她睁开眼,太阳已经高升了。
沒想到這一觉睡得很熟,也沒做什么梦。
她起床穿好外套,趿拉着拖鞋到周灵房间看了一眼,裡面沒人,她又转下楼。
客厅裡也沒人,但有几個茶杯放置着,裡面還有茶水。
她转出去,打开大门,晨光铺射而来。
抬手挡了挡,院子裡說话的声音停了一瞬,全都转头看向她。
安旭适应了光线,从门内出去,打眼看去就见到好久沒看到的周照站在朝阳下。
他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袖子卷了起来,黑色的裤子,脚下穿着跟她一样的拖鞋。
他也在看着她,挑了一下眉头。
头发好像理過了,耳后一片理得干净清爽。
左耳上的大银圈耳环换成了很小的一個,在晨光照射下依旧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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