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渡 第6节 作者:未知 开学要军训,班裡有個人沒来,是汪臣潇他们寝室的,正是周礼。 那时周礼的家长沒出過面,同寝的肖邦跟周礼是发小,肖邦帮忙請假,說周礼是生病。 女生们对周礼的第一印象是羡慕,羡慕他成功躲過了军训。 军训结束,正式开学的第一周,周礼仍然沒出现,众人基本都忘了班裡還有這么一個同学。 直到第二周的周一。 袁雪至今還记得第一次见周礼的场景。 老师沒到,大家在等上课,阶梯教室喧闹嘈杂的像菜场。 突然一個男生出现在教室门口。 他身穿简单的t恤短裤,一手拎着书包提带,一手插兜,因为個子高又清瘦,背微有些弯,站姿显得松垮不羁。 脸上浓眉上扬,双眼皮略狭长,鼻高唇薄,下颌角延伸出的弧度流畅完美,整张脸的轮廓像用刀雕琢出,缺乏少年人胶原蛋白的弹性,全是锋利线條。清晨的光打在他身上,竟然有种绝佳的镜头感。 他的出场万众瞩目。 尤其当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梭巡過来时,静止的画面变成动态,他的那种拒人千裡的神态更像把钩子,勾住所有人的目光。 最后他视线定格在她這方,下巴一撇,叫人出去。 她心跳都快半拍,直到听见她后座动静。 她后面坐的是肖邦。 两個人消失在门口,她和一群女生交头接耳,难掩兴奋。 周礼高大的身形和立体的五官格外招眼,举手投足又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和漫不经心,哪個女生能抗拒這种腔调。 袁雪回忆到這裡,眼眯起,啧啧摇头:“周礼這长相身材真是绝了,那时候我哪看得见汪臣潇啊,汪臣潇就是個矮矬,我那时候眼裡全是周礼……” 林温目瞪口呆打断她:“等等,你這說出来沒問題?老汪知道嗎?” “知道啊,”袁雪瞥她,大大方方道,“這有什么,不就是见色起意嘛,看個帅哥而已,我又沒爱上他。” “……你继续。” 袁雪第一次刷新对周礼的认知,来源于一次斗殴。 其实還处于意气用事阶段的少年人,打架实属稀松平常,但周礼和其他人多少有些不同。 那天篮球场裡起了争执,争执的二人互不相让,旁人在劝,周礼事不关己就算了,反正原本与他就不相干。 但他拍着篮球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篮球弹回他手中,他突然朝其中一人砸了過去。 文斗瞬间升级成武斗,对方先出手,周礼按着人后脑勺,把人家脸往围栏上怼。 事后袁雪听肖邦說,周礼那一下只是手滑砸到了人,是对方蛮不讲理先动手。 他们统一口径,周礼這方自然沒受任何处分。 袁雪此刻回想,還是忍不住撇嘴:“我又不是瞎子,那天我全程都在围观好不好。”原本只是想看帅哥,谁知看了一场全武行。 后来周礼大概从暴力中找到了什么乐趣,整個人就像個行走的火|药桶,每次“火拼”完還总能全身而退。 袁雪說:“我当时真好奇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暴力美学,想改走艺术路线了!” “什么暴力美学?”汪臣潇开车過来,正好听见袁雪說话。 袁雪道:“我在說周礼呢。” 两人上车,袁雪跟汪臣潇吐槽周礼的過去。 汪臣潇說:“哎,你提這干嘛,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肖邦那会儿不是也說了嘛,那段時間周礼心情不好,還让我們一個寝室的多担待,過了那一阵之后,周礼不是就恢复正常了嘛。” 肖邦的原话是,周礼憋不住火,需要途径发泄,男人的发泄方式就這么几种,不是找女人就是找打,周礼不找女人而是找打,勉勉强强当是個优点吧。 什么优点?也就只能是這回沒欺负女人吧。 袁雪陪林温坐在车后座,同她說:“后来我們女生圈裡就传出個流言,說周礼那個时候是因为他养了十年的狗死了,他得了ptsd才突然崇尚起了暴力美学。” 汪臣潇嗤笑:“我們男生圈裡听說的是他失恋,爱的要死要活的初恋跟他分了,他接受不了现实,所以连开学都推迟了,差点放弃学业。后来我們還去跟肖邦证实,肖邦那货太鸡贼了。” 汪臣潇仔细回想:“打個比方,我问你饭吃了嗎,你跟我說糖醋排骨味道不错。那我不就以为你已经吃饭了?肖邦就是這么贼,其实他屁都沒說,偏偏让我們都信以为真。” “你知道的,女生对猫猫狗狗最心软,所以在女生圈裡,周礼就是個有爱心又善良又脆弱的大帅逼。”袁雪化身福尔摩斯,“而男生那边嘛,男的聚一块儿话题一定离不开女人,大家兄弟长兄弟短的互道情场故事,帮周礼走出失恋阴霾,一来一回,好家伙,全班男生都成了周礼的兄弟,他這交际手段简直了,就一朵交际花!” “然后呢?”林温听得入神。 她觉得故事前半段平平无奇,后半段才有些传奇。 “然后啊,”袁雪拍拍前面车椅,“老汪,你来說!” “然后就那样呗,時間长了大家关系也铁了,再提起這茬,這俩货都不认,我們就好奇谣言是哪传出来的,這俩货就装起无辜了。”汪臣潇摇头感叹,“那时候我們才知道這是被忽悠了。” 袁雪道:“周礼一开始那鬼样子几個人受得了啊,大概他自己也觉得這样過四年他会被全校孤立变成公敌,所以就想了這么個主意。碰几下嘴皮子就把自己口碑全盘扭转,你說谁有他這本事!” 林温還在消化中,說:“那听起来,肖邦也不得了。” “啧,单纯了吧你。后来肖邦跟我們老实了,也沒太明說,反正意思就是他只是個执行者!”袁雪捏了把林温的脸,软软嫩嫩手感极佳,“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說周礼嚣张恶劣心机叵测了吧。” 也就因为這,年少无知的袁雪才从花痴中清醒過来。 期待值過高,落差就格外大。 她最初以为对方是個虽满身伤痕但心向光明的正派人士,结果对方居然是阴晴不定白切黑。 她觉得她已经看出了周礼的真面目。 周礼做事随性,不会压抑欲|望,比如想打就打了,固执己见不听好话。 “事后可能会难以收场”,這种假设在他那裡并不成立。他喜歡让他痛快的過程,并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而最可怕的是,他還不是個酒囊饭袋。 袁雪感觉自己对社会的认知都被刷新了一遍。 林温也有点被震撼到。 她一无法想象西装革履的周礼打架的样子,二惊讶于少年时期的周礼游刃有余的手段。 消化了一会,林温发出致命一问:“那你怎么還能跟他成朋友?”男人的友谊自有他们的一套标准,但袁雪這人相对简单,喜好也纯粹。 袁雪哑巴了几秒,然后带着三分不屑两分施舍地“嘁”一声:“那他除了這点毛病,其他還是挺够意思的。” ……都這么“十恶不赦”了還能挺够意思,看来這意思是十分足的。 “诶不過說到這個——”袁雪问汪臣潇,“你說周礼那個时候這么变|态到底是因为狗死了還是因为白月光啊?” “不說了這两個都不是么,不然他俩跟我們交代干嘛?” “为了掩饰真相呗,不想被你们逼问太多,肯定還有其他内情。”袁雪猜测,“但我觉得這当中肯定有白月光的原因。” “我猜不是,真相不能被這么轻易說出来。” “要不要打個赌?” “赌什么啊,他能說?” “他总不能带进棺材裡啊,死之前总会松口的。”袁雪道。 林温在旁听得无语,這像在诅咒人。 汪臣潇也抽了抽嘴角:“那行,我們的赌期是一辈子对吧?” 袁雪突然甜蜜几分:“那赌注是什么呀?” “回头想一下咯,慢慢想。”汪臣潇道。 林温這回听得嘴角浅浅上扬。 袁雪终于想起身旁還有人在,她继续跟林温說:“其实還有好多事可以讲,就是我一时半刻也想不起了,以后想到再告诉你。還有——” 她着重强调:“我那不是怕他,我是觉得他這种性子的人不好招惹,能不招就尽量不招呗,趋利避害懂嗎?” 林温乖巧点头,欺软怕硬嘛。 林温還是无法将袁雪口中的人和现在的人结合到一起。 在她看来,周礼虽然不是真的和善之辈,但他确实很稳重,行事也颇为绅士,人如其名不为過。 只能惊叹時間真是奇迹,它的流逝诞生了成熟。 但這时的林温沒意识到,“本性难移”是一种真理,成熟只是让人的本性隐藏到一种不被大多数人察觉的程度。 第5章 车還在夜路上匀速行驶。 汪臣潇听袁雪說以后還要八卦周礼,他忍不住对后面两人道:“還讲什么讲呀,這有什么好聊的。谁沒点中二病的时候,那会儿才十八|九嘛,我們谁跟那时候還一样?你看现在,周礼多文质彬彬,多精英范儿,什么时候跟人脸红過?两位仙女,往事不要再提,挖黑歷史不厚道。” 袁雪让汪臣潇闭嘴,又对林温感叹:“只能說你真幸运,你认识周礼的时候,周礼已经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林温无语:“我幸运這個干嗎呀。”她跟周礼又沒什么关系。 “至少你不看他手机是因为你跟他不够熟,而不是因为你不敢啊。”袁雪在這等着她。 “……是,你对。”林温认输。 半道上汪臣潇停了一会车,說车有点毛病。耽搁了一点時間,林温到家已经快九点半。 进屋后林温松散下来,她蔫蔫巴巴躺到沙发上,眉心皱起。 之前在剧本杀店,袁雪问她会不会继续做伴娘的时候,她回答的神情自若,其实她当时心裡已经开始叫苦。 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一旦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复杂,接下来很多事情都会被乱麻缠上。 假如她跟任再斌真的分手了,到时候她该怎么扮演伴娘一角? 林温這会的感觉像是又被柳絮缠身。 柳絮应该是這季节最讨人厌的植物,明明轻飘飘毫无重量,却比任何东西都烦人。 而這份挥之难去的烦恼在第二天早晨又攀上新的高峰。 林温习惯早起,她每天早餐基本自己动手做,所以她通常六点四十起床。她父母年事已高,老年人睡不久,一般四五点就醒了。 林温母亲等到七点给她打来视频电话,這时林温正准备把水饺从锅裡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