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晨光熹微,伴隨着不遠處響起的聲聲驚雷,濉河水域百里境內烏雲遮山,陰雨綿綿。
楚白玉夜半時着了涼,溼冷的天氣致使他背上的傷口隱隱作痛,難以癒合。他睡也睡不好,喫也喫不下,虛弱地靠在狐裘毯上,垂眸不知在思索着什麼。
好在這天早上,寒鳴乘着匹快馬晝夜兼程,一路冒着大雨從蕭營的方向趕了回來。
這次從楚軒歌手裏險奪烏金石之前,楚白玉特意將寒鳴留在了蕭營,以防不測。他行事一向謹慎,擔心蕭遠山會臨時反水,便讓寒鳴暗中盯住蕭遠山,若有異動便立刻傳信給裴予川。
說到底,楚白玉並不完全信任蕭遠山,他時時刻刻顧慮着的,爲之謀劃的,不過都是爲了他自己,還有一個裴予川而已。
“陛下!”寒鳴摘下斗笠,脫了避雨的草衣,急匆匆地掀開帳簾衝了進去。
這一路上他提心吊膽,生怕楚白玉離了他會在裴予川手裏出什麼意外,當看見楚白玉面容憔悴,半死不活地一個人躺在冰涼的帳子裏時,登時勃然大怒。
“這帳子裏怎麼能連爐火都不生!陛下的身子受不得涼啊,身邊也沒個人伺候,奴才不在,他們就這樣苛待您……”寒鳴趕忙尋一些東西來生爐取暖,邊抹淚邊說道:“您爲了將軍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都不管您,真是沒良心!”
楚白玉出了一身虛汗,上下眼皮直打架,蜷縮在毯子裏默不作聲。
他不光苦頭吃盡,昨天還差點連命都沒了。後背的傷是爲了救裴予川才留的,雖然當時他故意多此一舉,但畢竟還是受罪了啊。
可昨夜裴予川還是沒留下照顧他,寒鳴說的一點沒錯,裴予川真的不管他了……
楚白玉自嘲一笑,不敢露出半點傷懷之色。出生於帝王家的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隱藏情緒。
作爲一個合格的帝王,老師教導過他,悲傷和怯懦這種東西,他不能有。
別人能有,他不能有,他一點都不能有。
哪怕是天塌下來他也要扛住,扛不住也必須是最後倒下的那一個。
楚白玉強撐着力氣坐了起來,顧不得言其他,直問道:“蕭營那邊有什麼動靜嗎?楚軒歌如今走投無路一定會去投奔蕭遠山的,剩下的兩千旦烏金石一定還藏在滄瀾山中,對了……允王呢?他人在哪!”
寒鳴嘆了口氣,扶着楚白玉坐到火爐邊,一臉苦澀:“陛下您都這樣了,還是先擔心擔心您自個兒的身子吧。您後背的傷……”
即使楚白玉不說,寒鳴長了眼睛也能看得見,看見了就免不了要絮叨一番:“又是爲了將軍吧?那年若不是您爲了救將軍以身試毒壞了根骨,何必變成現在這樣,武功盡廢不說,就連命都險些……”
寒鳴越說越哽咽,眼角脹紅,卻又不得不忍下眼淚。他是在替楚白玉委屈,委屈楚白玉做的這些,從來都沒想過要告訴裴予川。
“好了,別說了。”楚白玉面無血色,但表情異常冷靜:“青崧性子衝動,他這次就是爲了報復楚軒歌而來的,我擔心他會做傻事,你出去尋他,帶他來見我。”
就在楚白玉吩咐寒鳴出去找楚青崧時,裴予川來了。
裴予川人未進,聲先至:“不必尋了,允王殿下人早就不見了。”
他不知是剛到的還是已經在帳外待了許久,負手而立站在楚白玉對面,見楚白玉因爲被冷了一宿病情加重,身子也時不時不受控制地瑟抖着,眼底竟流露出些許不忍。
他恨眼前這個人是真的,但是做不到狠心欺負這個人也是真的。
裴予川面不改色,只是藏在身後的那隻手不停地摸蹭着戴在拇指上的那枚翠綠扳指來掩蓋他異樣的情緒,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昨夜委屈陛下了,軍營簡陋比不得宮裏,更養不了閒人,陛下將就些,臣馬上就安排人先送陛下回山陽。”
楚白玉聽罷立刻反駁:“朕不走。”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不肯相讓。明明是一個顧慮對方身上有傷不宜留在軍中奔波,一個憂心局面難以應對怕對方不計後果衝動行事。
明明都是爲對方着想,但話到嘴邊偏偏就變了味。
“若是陛下擔心允王殿下的話,臣已經派人去尋了。一有消息馬上給陛下傳信,如此,陛下可放心走了吧?”裴予川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語氣不自覺染上幾分譏諷:“還有,烏金石的主意陛下就別想打了。即使有蕭遠山幫忙……最終也只會是徒勞,陛下省省功夫,保住龍體要緊。”
楚白玉眸光隨着他的幾句冷嘲熱諷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看來他讓寒鳴留在蕭遠山身邊,還是引起了裴予川的忌憚。
裴予川會懷疑他又在暗中密謀什麼局,會將誰又當成棋子算計。所以裴予川經常把省省兩個字掛在嘴邊,提醒他,譏諷他,讓他老實安分一些,別總想着在背後幹壞事。
可他在裴予川心裏已經不堪到這種地步嗎?
他想和他睡覺是勾引,是算計。想幫他奪烏金也被誤會是在背後算計,他身子都破爛成這樣了,他還能算計什麼啊?
楚白玉心頭涌上莫名的一股委屈,緊咬着脣瓣,一字一句認真道:“你在這兒,我哪都不去。”
他說完也不顧裴予川會做出何等反應,微微偏過頭吩咐寒鳴道:“去尋允王,還有京城最近傳遞的消息和要緊的摺子都給朕拿過來,朕要看。”
寒鳴道了聲是,彎下腰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裴予川后,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裴予川眼眸深邃,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白玉,危險地眯成了一條縫,陰陽怪氣:“向臣示好,這又是陛下的手段?”
楚白玉沒有橫眉冷對,相反的,他對裴予川的態度溫和且平靜。他顫抖地伸出手,拎起寒鳴約莫半炷香之前燒在火爐上的熱水,慢吞吞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朕說好話,將軍不愛聽。朕說難聽的話,將軍也不愛聽。朕做什麼都是算計,朕在將軍眼裏還有一絲可取之處嗎?”
在問這些時,楚白玉臉上的神情沒有起一絲波瀾。他想要更絕望一點,大概絕望之後他才能真的狠下心來再殺眼前這個男人第二次。
然而裴予川並沒有直接回答他,沉默半響,突然驢脣不對馬嘴的來了一句:“陛下,你喜歡過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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