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0 部分閱讀
……
當琳的爸爸開門讓螳螳進屋時,琳穿着一件紅色有米奇老鼠圖案的睡衣,斜躺在沙發,雙腿翹在桌子上,懷裏抱着一筒爆米花,手裏翻着的《烙印戰士》的漫畫殺得正精彩。
“哎,琳!有同學找你。”
回頭看着被爸爸放進來的螳螳,琳的表情瞬間木吶。
爸爸走過去關掉音樂,開始唸叨,
“音樂開那麼大聲會吵到鄰居。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躺在沙發上喫東西,功課做完了嗎?晚飯吃了沒?”
琳木吶着臉看了一眼老爸,又看了一眼看着自己象小孩一樣被唸叨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的螳螳。
接着,琳對老爸說了句,
“我喫過晚飯了,不用管我。”
琳莫名的失去了之前的氣焰,把腳從桌子上放下來。面無表情的收拾好爆米花,合上漫畫書,雖然以往不見得真有那麼乖,但絕不想在螳螳面前跟老爸做小孩般的爭執,那會讓螳螳看盡笑話。
琳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打開門,在確認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老爸的視覺死角後,對站在客廳裏的螳螳勾了勾手指。雖然那動作裏仍然帶着挑釁和威逼,但是氣焰卻瞬間少了一半以上。
因爲,
琳記得,
有句話叫做狗急了也會跳牆。
螳螳現在的狀態就好象在考慮要不要跳牆的狗。
在老爸面前,琳絕不想有任何不好解釋的事情發生。
……
螳螳進了琳的房間後,琳便把門輕輕的關上了。
琳瞬間覺得很頭疼,她將頭靠在門上,索着該怎麼辦,因此一直沒有打開房間的燈。琳可不想玩什麼同歸於盡的遊戲,她無奈的想:
想死你就自己去死,不要拖我下水。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有一個平凡的家,用我的力量維護我所有平凡的一切,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平凡人。而且我相信我能做到!我可不想被你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螳螳破壞我的人生計劃!
……
沉默的黑暗中,彷彿鼓足了全部勇氣的低沉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不要生氣。”
琳的衣角被身後的螳螳輕輕拉了拉,
“……不要不理我。”
接着在沉默5秒後,小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從螳螳的嗓子裏發出來,
“……求你。”
……
螳螳從不掩飾自己對琳的感情,卻也從來沒有乞求過琳的感情。‘乞求’對螳螳來說是一種極度可憐的行爲。螳螳可以接受自己的選擇帶來的全部代價和痛苦,但螳螳絕不接受憐憫。這一句在最脆弱的時候說出的‘求你’着實讓琳的心……顫了一下。
不可否認,若不是螳螳強撐着不肯退讓一步,也不會激起琳想虐到她退讓爲止的衝動。琳有時候自己也覺得無法理解,自己明明是一個很理智、對一切都很有計劃的人,卻常常爲一些無聊的事情跟螳螳較勁。沒錯,螳螳帶給自己最多的就是衝動。琳遇到螳螳以後才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麼多自己無法控制的衝動時刻。
琳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琳恢復冷靜的判斷,決定了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先安撫螳螳,讓她離開。
……
燈亮了,是琳伸手打開了房間的燈,白色的日光燈照射下來,讓已經習慣了黑暗的螳螳覺得很刺眼。琳轉過身來看着螳螳,展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溫柔的笑,螳螳相信那是燈光製造的錯覺。琳伸出雙手搭在螳螳的雙肩上,低下頭、垂下身體掛在螳螳身上咯咯的笑了起來。
“白癡,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啦!”
螳螳很想哭:“開玩笑?”
琳笑到不行,擡起頭,“是呀,只是沒想到你笨到這個地步,不過開個玩笑而已。”
螳螳心想,玩笑開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連螞蟻都不敢出洞,開玩笑?!
“你要拿我當白癡我也沒辦法。”螳螳似乎是自言自語的在說話。
琳聽到螳螳這句話臉色卻變得恢復了以往本色,她將雙手抱在胸前,走過去坐在牀上,挑起眉毛露出另人毛骨悚然的笑,慢慢的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要‘我’跟‘你’道歉?”
彷彿一陣陰風吹過,螳螳不自覺的後退一步,不由得多眨了下眼睛,然後急忙猛搖頭,慌忙的說,
“你說是玩笑就是玩笑!我信!我信!”
琳不耐煩的順着牀躺下去,懶懶的說,
“那不就成了!反正你也只能信。說那麼多幹什麼?那麼晚了,你還不走,想守着我睡覺啊?我這可沒你睡的地方!”
螳螳這才反映過來,馬上11點了,見那麼恐怖的琳已經退讓了一步,也夠了,看樣子,琳也不再生氣了。
螳螳走到門邊,回頭看着快要睡着的琳,螳螳輕聲對琳說了一句,
“琳……下次再見到的時候,不要變成我不認識的琳哦。”
琳翻了一個身,背對着螳螳,含糊的說到,
“我可不打包票……盡力而爲吧……”
螳螳笑着拉開房間門。告別了琳的父親,離開了琳的家。
對於琳,螳螳知道,除此之外不可能要求更多了。這句‘盡力而爲’,讓螳螳覺得一切都值了。那是琳對螳螳少有的溫柔。
螳螳所喜歡的那個琳,會盡力而爲的保持着螳螳所喜歡的樣子。螳螳覺得只是這個事實,便已經夠了。
螳螳想着,邊走邊跳邊笑,以至於興奮過頭,一個人晚上11點穿過那陰森恐怖的小路時,忘記了害怕,一路直走,最後在那陰森又錯綜複雜的小路上迷了路。來的時候是緊緊的跟着琳,現在螳螳的腦子裏完全沒有方向記憶。
一隻黑貓突然從頭頂飛到路邊的樹上,貓着一對在夜裏發光的眼睛看着螳螳,螳螳寒毛直立,回頭向貓剛纔飛過來的方向看去,不深的岔道小巷子的盡頭,黑色的棺材上方,掛着一副被燭光照得陰森慘白的老人的遺像。
螳螳大叫着拔腿就跑!但是無論怎麼跑最後看到的都是巷子盡頭的棺材和遺像,還有遺像上那老人說不出多陰森慘白的臉……
螳螳跪地,仰天慘叫,螳螳想不明白,爲什麼老天喜歡一再換着花樣的折磨自己。
……
螳螳叫夠了,也勉強能逼迫自己冷靜一點,然後她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前方悠遠的巷子,螳螳一邊唸詩一邊堅強的向前走去,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
十五
早上起來,天氣晴朗,看起來似乎一切如舊。琳睡得很好,貓貓一樣的伸個懶腰,琳爬下牀,去洗臉刷牙,對着鏡子,看着鏡中的自己,琳覺得沒有什麼不同。螳螳那傢伙本來也就很少去上課,其實跟退學也沒有什麼區別,自己更不會爲此有任何改變,琳想着,自己昨天那莫名其妙的火不知道燒死多少螞蟻。
冷靜下來的琳,仔細想想,總算明白一件事。自己本不是那麼莫名其妙的人,只是螳螳本來就是個莫名其妙的人,自從遇到螳螳,琳便開始變得越來越莫名其妙,有時候自己都覺得不可理喻。就好象是,你遇到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你也會被逼得根本沒辦法跟其講道理是一樣的。琳發現其實一直被牽着走的不是螳螳,是自己。
其實琳很清楚身邊有不少愛慕的眼光在看着自己,只是自己的無視讓大部分人都不敢接近,琳很難理解,最該讓自己去無視的明明是螳螳,但自己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無視她的存在。
冷靜的時候也時常警告自己不要去招惹螳螳,可是在螳螳面前,看到她毫不遮掩的因爲自己的一舉一動產生完全預料中的反應時,琳就很想衝過去掐住她的脖子!螳螳那毫不在乎的坦白,就好象把自己的胸膛破開、拿出心臟放在你面前隨你踐踏也毫無怨言。但你休想叫她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也休想無視,琳很無奈,不是自己不想無視,敢問,螳螳這樣的人如果向你表達愛意你要怎麼才能無視?她抓住你的手,教你用手抓住她的心臟,然後對你說,
‘清蒸、紅燒隨你高興。’
琳很想笑,老大,你以爲現在還有人欣賞你這種浪漫?!
可是螳螳仍然不退讓,她接受你的嘲諷,認命的看着你,悲哀的看着你,卻仍然不知道遮掩一下。難道她不懂?有些事情懂得遮掩一下,適當時候逃避一下,就沒有那麼多痛苦了。但螳螳並不是這樣認爲,螳螳認爲,有些感情有了,那有些痛苦就註定是該承受的。‘逃避’比起‘乞求’對螳螳來說是更不可能的事情。
‘乞求’對於螳螳來說,是知道怎麼做,但是不應該做的事情。
‘逃避’對螳螳來說,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不會做的事情。
如果有這樣的人出現在你身邊,時刻提醒着你她對你的愛意,你如何無視?
琳的手被迫抓着螳螳正在跳動的心臟,琳抽不回自己的手。
無名之火瞬間飆起……
你到底想怎樣?
你以爲我捨不得踐踏你嗎?
你以爲拿它清蒸、紅燒我喫不下嗎?
於是,琳用力的將手指掐進了螳螳的心臟。看着鮮血直流,卻仍然不知悔改的螳螳,琳幾乎忘記了自己原本是個理智的人,更加衝動、更加殘酷的投入這個原本自己應該覺得很無聊的遊戲。
等琳冷靜下來的時候,琳發現,自己的某一部分,已經被螳螳牽着走了。對自己的警告一再無效後,琳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對螳螳冷靜,甚至只是看到她,即使她什麼都沒做,琳也會忍不住有上去踹她兩腳的衝動。然後螳螳只是默默的接受琳莫名其妙的兩腳,什麼也不會說,不會問,甚至連身上的腳印都不會去拍一下,只是很習慣的看着琳,認命的等着琳接下來能想到的折磨自己的花招。琳抱頭狂嘯,人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賤人!於是忍不住又接着再踹她兩腳。
琳對自己這個幼稚的行爲也很無奈。自己從不曾對任何人這樣。她搞不懂爲什麼自己一定要跟螳螳較勁,可琳也很清楚,即使再三警告自己,但再次見到螳螳的時候,什麼都不會改變。螳螳有那種力量,逼得自己無法不衝動。
這種事情,或許真是當局者迷,最先把這一切看清楚的,是一直注視着自己的阿智。
琳想着,腳步已經踏進教室。
昨天自己激烈的態度,不可能逃過阿智的眼睛。算了,琳現在到也無所謂了,有些事情自己已經面對了,就不怕再被人揭穿。
可是,琳不解的是,那個應該來揭穿自己的人,今天卻沒有來上課。惟恐天下不亂的阿智怎麼會放過這麼有趣的事。
對於阿智,琳可以說真的不瞭解,沒人可以說夠了解阿智,甚至連阿智自己也不敢說自己夠了解自己。有些人身來就很高深莫測,行動向來難以預測。而衆所周知,在班上,阿智曠課的頻率僅次於螳螳。螳螳不來上課,是因爲有自己想做也必須去做的事。阿智不來上課,是因爲無事可做,或者說做什麼都一樣。來不來無所謂。據以前跟阿智同校的人說,阿智以前初中時候更囂張,有一整個學期只來頭幾天和最後幾天的記錄。中間全部放空擋。連跳兩級上了高中之後比以前安分多了,至少現在還沒有連續曠課超過1周的記錄,只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而已。沒有人知道,其實那是因爲琳在學校的關係。
在昨天發生了螳螳退學事件後,阿智隔天居然沒來上課,雖然不明白,琳也沒再多想。
……
第2天,阿智仍然沒有來上課。
……
第3天,阿智還是沒有來上課。
……
……
……
一週後,大家開始議論一直沒有來上課的阿智,到底去了哪裏,但最終仍然沒有結果,因爲有之前阿智自殺的事情在,琳也開始逐漸有點擔心起來。
更奇怪的是,一連3天,滅絕師太也沒有出現過。琳打電話去阿智家裏,家裏電話一直沒有人接聽,想到阿智那個醉鬼父親,琳狠狠的掛上電話,就算阿智死了,他也不見得就知道。於是琳便想,去問問滅絕師太,看看阿智有沒有遞過假條或者給過什麼理由。雖然機會不大,但是,琳目前也只想到這個入口。
於是,琳放學後,便向教師宿舍走去。來到滅絕師太家門前,琳深吸一口氣,按響了班主任的門鈴。在看到滅絕師太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時,琳事先準備好的禮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老師……您……您……沒事吧?”
滅絕師太失神的搖搖頭,好象受到過度驚嚇還沒恢復過來一樣。滅絕師太擡起頭,好象花了10秒鐘以上才確認來的是自己的學生琳,慢慢開門放琳進來。琳看滅絕師太狀態不是很好,好象發生了什麼事,不好直接問阿智的事情,決定先關心下她再說,
“老師,您三天都沒有去班上了,大家很擔心您,我來看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滅絕師太仍然不說一句話,只是呆呆的看着琳,琳見滅絕師太一付受驚過度的樣子,實在不解,
“到底怎麼了?老師?”
十六
滅絕師太還是不說話,將頭埋在手裏,一副疲憊的樣子,琳默默的呆了一會,發現不可能有什麼線索,也不想多管大人們的閒事。便準備離開,在要走出門的時候,琳想了想,回頭看着滅絕師太,咬咬嘴脣,問了一句,
“老師,阿智一個星期沒來學校了,他有給你遞過假條或者說過什麼理由嗎?”
原本呆滯的滅絕師太,在聽到阿智這個名字後,便開始有了反映,她雙手捂着臉,開始抽泣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相信我……我……我只是想要他得到一點教訓而已……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琳放下東西,走到滅絕師太面前,蹲下,看着滅絕師太害怕的樣子,琳死盯着滅絕師太的眼睛,不容迴避的問道,
“阿智怎麼了?”
那冷冷的語氣裏,沒有所謂的禮貌也沒有所謂的不禮貌,卻讓人動彈不得。滅絕師太看着琳,被琳那種不容違抗的氣勢逼到不敢繼續落淚。滅絕師太開始吞吞吐吐的述說關於阿智的事情。
……
原來,阿智那天藉口還賭債騙了滅絕師太的錢去買菸,被滅絕師太知道後,滅絕師太懷恨在心,便跟阿智的父親告狀。但是她因爲被欺騙,對阿智非常憎恨,便沒有對阿智的父親說實話,她竟然告訴阿智的父親,阿智在外面欠了很多賭債來跟她借錢,希望阿智的父親好好管教一下阿智。結果隔天,如她所願,她很高興的聽到說阿智被揍得進了醫院。於是她準備去醫院落井下石一番,一路上都是笑着的滅絕師太,卻在看到阿智的慘狀時被嚇傻了。原本是來落井下石的滅絕師太便當場在醫院哭了起來。所有的憎恨瞬間煙消雲散,留下的是突如其來的震撼……以及闖下大禍的驚慌失措……
琳靜靜的聽完整個事情,無奈的搖搖頭。
老師。
畢竟只是一個職業。他們跟所有普通人一樣。他們很多人,從小成績優秀在學校裏張大,到了高中畢業時候,因爲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然後考了師範學院,畢業後爲了混口飯喫直接又回到學校成爲老師,一輩子沒有深入接觸過學校以外的人和事物。象滅絕師太這樣的人,還沒經過她同意,就直接在她的職位上扣上一個帽子,你要求她偉大、無私、做春蠶、做蠟燭,你要她受人敬愛,是不是有點太勉強了?只要她知情識趣,說話做事知道輕重緩急,你就該感恩了。
不過,另一方面,琳也很同情滅絕師太。畢竟阿智做的事情實在叫人難以忍受。誰做他的班主任都會折壽10年。沒被他氣死已經算萬幸。
老實說,琳也覺得阿智該受點教訓。看着被嚇到3天都沒去上課的班主任,還真是覺得很可憐。估計滅絕師太這樣的人,從小到大都沒被揍過。再想想阿智那種個性,人生肯定精彩得多,必定是捧的時候捧上天,被揍的時候被揍到死的類型。從小到大肯定沒少捱揍。
琳突然很想笑,阿智這回做的事情真是有夠沒品。搞到自己被揍到進醫院。還把滅絕師太嚇成這樣。琳安慰了一下滅絕師太。問了問阿智在哪家醫院。便離開了老師宿舍。
……
琳想了想,很沒良心的連自己都忍不住想跑去奚落一下阿智。於是,琳從回家的路上拐了個彎,徑直向醫院的公車站走去。
雖然琳知道痛打落水狗是不對的。可是琳還是要這麼做。因爲實在是真的很難見到阿智犯那麼沒品的錯,居然被滅絕師太陰到。這對於阿智應該算是奇恥大辱。琳邊笑邊想着,阿智見到自己肯定是一臉馬糞得不能再馬糞的樣子,一定會給自己找臺階,然後沒臉沒皮的笑着說:‘人生總有幾次踩到大便的時候。’
懷着幸災樂禍的心情,琳象徵性的買了一隻蘋果,來到醫院探病。問了護士小姐阿智所在的病房後,徑直走了去,來到病房門邊,琳調整了一個最沒心沒肺的笑,推開了病房的門。
只見,
琳調整好用來奚落阿智的那個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
手中的蘋果卻落在了地上。
……
呼吸在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這個時候,
琳非常渴望有個人來告訴自己,
眼前的人,
不是阿智。
可是事實總是比希望的殘酷得多。
護士走進來換點滴瓶子,看到眼前這個來探病卻喫驚到呆掉的女孩子。猜想一定跟上次那個沒心理準備當場哭出來的老師一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邊做着手裏的工作,一邊說,
“若不是親眼看到,真不敢相信,親生兒子,怎麼能下得了手。若不是鄰居發現,晚一點送來,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據說吊在屋子裏打了一整夜,打斷了三根拖把棒……掉了5顆牙齒,腿也折了,斷了3根肋骨,內臟都傷到了……據說鄰居進去看到的時候,還吊在屋子裏滴着血……而且這孩子身上舊傷無數,這絕對不是第一次……”
護士的聲音已經傳不到琳的腦子裏,
琳顫抖的手摸索着找到門的把手,
打開病房的門,
琳衝出病房,
跑到醫院外面的花壇邊,
壓抑不住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但還沒吐出任何東西,
眼淚卻先流下了……
琳這才知道,並不是滅絕師太太過大驚小怪。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沒辦法平靜接受。
琳的心象被瞬間抽空了,
窒息感讓她的腦子想不不到任何東西。
所有的一切,
在看到阿智的那一瞬間都變得虛無飄渺。
震驚、
恐懼、
不知所措,
琳的視點不安定的帶出一顆一顆晶瑩的淚珠……
那是一種不小心闖入了不該闖入的世界的不安與恐懼。
……
阿智的世界,沒有人能說真正理解吧。
……
那個好象跟所有人關係都很好的阿智,那個總是笑着的阿智,那個聰明的阿智,那個玩世不恭的阿智,那個只有15歲看起來很嬌小的阿智,他到底活在怎樣的世界裏。從來沒有人過問,正如從來沒有人知道阿智在想什麼。因爲他能讓人消化的東西太多,多到你沒機會去想他生活在怎樣的世界裏。
是阿智在刻意掩飾?還是覺得不值一提呢?
……
記得阿智曾經對琳說過,
……
‘如果你覺得我很可憐的話,那你現在便可以離開了。’
……
有些人,若不是不小心闖進了他的世界,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多麼希望你留在他身邊。
……
有些人,你永遠也不會懂,他有多麼的孤獨。
以至於……他已經放棄了自己,而你卻沒有看出來。
……
十七
當阿智在這個下雨的清晨睜開眼睛時,牀邊上爬着貓兒般睡着的琳。
阿智想要翻動一下身子,卻感到腹部一陣鑽心的疼痛,阿智自言自語的說,
“……我……靠……人的生命力……有沒有那麼……強悍啊?!……居然這樣……都……沒死……”
琳醒了過來,擡頭看着脣色慘白極度虛弱的阿智,滿眼全是心疼。
阿智看着這樣的琳,卻並不覺得驚喜。可以的話,阿智根本不想琳看到自己這個樣子吧。只會換來同情而已。阿智寧願象上次那樣,看着琳滿臉的責備、質問、還有落井下石。然後自己再厚着臉皮的頂回去。可惜,阿智也明白,要人對着這付屍體般的身體落井下石實在太過強人所難。
琳悲傷的表情,讓阿智實在看不下去,阿智抽搐着嘴角反而開始安慰起琳,
“……其實……也還好,棒子沒捱到身上以前的確有點害怕。捱過了……覺得也不過如此……”
“我求你了,”琳用雙手捂住疲憊的臉,“不要把事情說得那麼風輕雲淡。”
阿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識相的閉上了嘴。
“你爸瘋了嗎?別人說什麼他就信?拜託,他真是你爸嗎?你自殺的時候他對你漠不關心的樣子,現在又爲了別人說的一句話把你打成這樣?爲什麼你身上發生的事情總那麼誇張。你爲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可以的話,
阿智真的不想談這件事。
可是,看到琳的淚水時,阿智卻心軟了。
說是自尊,說是不想博人同情,也許只不過是隱藏着一個自己不想面對的自己而已。那個連自己都無能爲力的自己,阿智不相信也不期待琳會喜歡,因爲即便是換了自己也會想放棄那個自己。無可救要的自己。把人逼瘋的自己。那個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爲什麼來到這個世上的自己。
……
已經不在乎被人看得更可憐一點了,
演悲劇角色嘛!
我也會,
我不是那個什麼所謂的天才嗎?!
“我爸信她是正常的。”
琳擡頭看着終於開口的阿智,“什麼意思?”
“也許……該是我挨的就躲不掉。”
琳不解:“該是你挨的?”
阿智停頓了一會,“我是有欠過賭債。不止一次,那次欠得有點多,那天被人追債追到家裏,想到會是這個後果,還是有點害怕……”
琳搖搖頭,“所以你臨時起意假裝自殺,想逃過一劫?”
阿智閉上眼睛,“對不起,我利用了你。”
琳,“你個白癡!要是我那天沒有去天台你怎麼辦?”
阿智的眼睛閃着淚光,卻不看着琳,
“你不會的……因爲你在乎她,超過你自己的想象……”
琳急噪的說,
“現在說的是你的事!然後呢?滅絕師太對你爸說你欠了賭債的時候,你爸就信以爲真了?這次你沒有吧?你向他解釋了嗎?”
阿智想笑,卻因爲下頜受傷笑不出來,
“你如果是我爸……你不會想要聽我解釋的。”
琳撐着額頭,“上次你欠了多少債?”
阿智平淡的說,“……15萬”
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幼小的男孩子,“阿智!!!!!”
阿智測過臉無奈的說,“我知道……我無藥可救……”從小教誨的話聽太多,已經不想再多聽一個字。
琳簡直要崩潰,“你怎麼可以!!!爲什麼!!”
阿智那已經放逐自己的迷茫眼神,帶出不在乎的語氣,
“可能因爲無聊吧,我怎麼知道爲什麼。我還做過很多更有趣的事呢!你要聽嗎?我現在不怕讓你知道更多……”
琳不自覺的退後一寸,對阿智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繼續追問,“你媽呢?你被打成這樣你媽不阻止嗎?”
阿智看了看琳,垂下眼睛,“沒見過,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琳無奈的繼續說,“你可以逃吧?你不是很聰明嗎?事情不是真的,過一段時間你爸就會明白了!你爲什麼不逃走?”
阿智疲憊的閉上眼睛,“雖然想不到一定要死的理由,也想不到一定要活的理由。我爸這麼多年的痛苦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明白,他最痛苦的是爲什麼他做不到放棄這個兒子。其實滅絕師太說的話,是不是事實根本不重要,這麼多年,我跟我爸一直這麼互相折磨,他要揍我,隨手可以抓出100個理由,如果這樣能讓他發泄一下,隨他吧。反正也不算冤枉我。”
琳皺着眉頭問,“你要這麼想,爲什麼你上次不這麼想?你上次說會害怕,這次你就不怕了?”
阿智想了想,“可能……那天……突然覺得也沒那麼可怕。”
琳剛想開口,阿智卻繼續說下去,
“也有可能……那天,想教訓我的,不是滅絕師太,也不是我爸。是我自己。如果說想死,殘酷一點的方式,更適合我吧。真可惜,居然這樣都沒死。虧我還刻意告訴我爸,爲了還賭債幫別人運‘貨’的事。”
琳頓時啞口無言。
阿智的眼睛裏帶着絕望,
“放棄我吧,你們都該放棄我,我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是,我不會成爲任何人希望的人,因爲我沒有任何想做的事。一切對我來說都無聊透頂,我連我自己都很厭倦,我拿這樣的自己也很無奈。”
琳的搽幹了淚,眼睛回覆了明亮的色彩,她不打折扣的看着阿智,
“那我呢?”
阿智看着琳,淚水不禁滑落,
“其實我不知道,琳,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喜歡你……我只知道,我從見到你開始,便開始懂得害怕,我好害怕……我怕我這輩子就只是這樣了。我怕自己學不會認真,我怕自己到了最後還是不懂得該如何珍惜。螳螳那樣的……我做不到。”
漸漸的,琳笑了,她認真的結案,
“你不是對一切都不在乎,你是喜歡我的。”
“你相信我?”
“我能相信螳螳,爲什麼不能相信你?”
“是螳螳的話,我也相信。可我自己都不信自己。你信我?”
琳低頭想了想,
“這麼說吧,如果我相信你的話,你會相信自己嗎?”
沉默幾秒後,阿智單純的眨了眨眼睛,
“你是在色誘我嗎?”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介意。”琳攤攤手,明亮的眼睛在追問答案。
……
許久後,阿智終於開口,
“我信。”
……
琳點點頭,“可不是因爲同情你才這麼說,只是想告訴你,你還沒你想的那麼無藥可救。所以,還不到放棄自己的時候。”
琳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拿起自己的東西,
“我要去學校上課了,早自習時間都過了。”
在琳快要走出病房的時候,阿智叫住了她,
“琳。”
琳回頭看着阿智,等待阿智說話,阿智想了想,
“你會放棄我嗎?”
琳做了個用槍射擊的動作,往阿智身上開了一槍,
“你努力還不夠,你還沒有讓我說放棄或者不放棄你的資格。”
阿智單純的眼神看着琳,說了一句,
“終於明白螳螳爲什麼對你如此死心塌地,你知道這句話由你說出來有多引誘人犯罪嗎?”
琳居然真的低頭認真想了想,回答到:
“知道又怎樣?”
琳露出一個小惡魔的笑,關上了門。
阿智的心跳瞬間漏掉一拍,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語,
“……卑鄙”
十八
轉眼暑假到來了。象琳這樣的學生,馬上要升高中3年級,一年後就要面對高考。這個暑假會是一個忙碌的暑假。
本來琳是打算報個補習班,給自己沒有把握的科目做一下重點補習。已經在醫院躺了一個月的阿智聽了琳的計劃,很認真的問了琳幾個問題,
“你想考哪所大學?以後想做什麼?”
“我的成績還沒到可以自己隨便選擇的程度,我只要考一所普通的重點醫大就ok了,以後出來想做醫生。”
“把你最近一次的模擬考卷給我看一下,所有科目。”
琳笑笑抓抓頭,磨蹭了半天,阿智看了看琳,會心一笑,
“我是個人渣,就只有這麼一點優點,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琳無限認同的說了一句,
“你說得也對。”
接着,琳拿出最近一次模擬考試的考卷,遞給阿智,阿智坐在病牀上一聲不響的翻看着琳的考卷,看得非常仔細,以至於時間太久,琳都耐不住問了一句,
“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阿智示意琳耐心等待。
又過了一會兒後,阿智將看完的考卷合上,看看琳,想了想措辭,
“重點醫大,老實說,有點懸。”
琳送上一個白眼,“廢話,不然還去上什麼補習班,跟你一樣躺牀上不就行了。”
阿智認真的說,
“我有個很好的建議,我幫你做一對一的補習。我保證你考上重點醫大。”
琳擺出交易的姿態,“你這傢伙只會把人帶壞,沒見跟你糾纏的人哪一個在功課上有好下場的。你憑什麼保證我可以考上?萬一我沒考上,你怎麼賠我?”
阿智端起一杯水說,
“你跟別人不一樣,你定力超強!再說,你不是相信我喜歡你嗎?麻煩你做出點實際表示!你要相信我絕不至於拿你的前途開玩笑。再萬一的萬一,你要真沒考上,我就算做牛郎賣身也會養你。現在我這種類型美少年很喫香。你放心。”
琳聽得直冒冷汗。斜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拿着一個大杯子幾乎擋住整個臉在喝水的阿智,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好象真做過一樣?!這麼瞭解行情?!”
阿智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那個大杯子就這麼擋在臉上久久沒有拿下來……
……
……
……
……
……
琳的嘴巴漸漸變成o字狀。若不是醫院禁止喧譁,琳真想大叫一聲:
“!!!!!!天啊!!!!!!!!”
……
……
琳坐在病牀旁邊凳子上,翹着腿,雙手抱在胸前,虛着眼睛打量着僵在那裏的阿智,兩人都久久不發一言……
許久後,阿智拿下杯子,艱難的張開嘴……琳立刻作了一個打住的手勢,
“你的人生沒必要跟我解釋。”
阿智緩緩的點了點頭,一字一句的說,
“我不是想解釋。我是想說,我可以否認,但是我不想欺騙你。”
琳做出一個要暈厥的表情,“我寧願你偶爾欺騙一下,你的人生太刺激,我怕我心臟受不了……”
阿智的眼睛裏藏不住點點落寞,
“你說過我還有救吧?我相信你。琳。沒有辦法面對過去,就沒有辦法設想將來,至少在你面前,我想試着不再逃避任何事情。如果這次我失敗了……”
琳不想聽到下面的話,“ok,我明白了。那麼你已經有了將來想做的事了?”
阿智單純的看着琳,認真的點點頭。
琳好奇的看着阿智,
“你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那麼厲害呀?什麼事都那麼輕鬆就出結果了。說來聽聽……我很好奇。”
阿智拾起牀上的考卷晃了晃,
“我將來想做的事情,得從幫你補習,讓你考上你想考的大學開始。”
琳笑笑,“又跟我有關?”
阿智神祕的笑笑,“你不用再考慮了,這樣你可以省下好大一筆補習費,再說了,如果你認爲不好,你隨時可以離開。酬勞方面……你只需要每天帶點我喜歡喫的東西過來就好!還有,我不要再喫蘋果。你明知我少了五顆牙,還每次只帶蘋果。我直接懷疑你是不是故意想整我。”
琳想了想,覺得似乎不虧。不過聽着阿智不給餘地的說話方式,還真有點不爽,
“你要求還真多啊?!”忍不住要回頂一句。
阿智笑笑,“恩,是有點多,不過結果出來後,你就不會這麼覺得了。”
琳不可置信的說,“在某方面,你的自信簡直天下無雙。”
阿智不經意的說,“在另一方面,你的自信也是天下無雙。”
琳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阿智,
“你指什麼?”
“你知道我指什麼。”
“……”琳沉默不語。
“你那樣虐待她,都有自信她不會走,還說不是天下無雙……”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這事,那麼久以前的事情,你怎麼還記得?!”
“關於琳的事情我全部都記得。”
“你不要越變越象她!”
“我到是很想變成她。她有太多我沒有的東西。”
“你也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東西啊……”
“拜託!琳……別拿我跟螳螳比較。我腿軟。……對了,螳螳最近怎麼樣?”
“她一直在專心閉關修煉,聽jennie說她找的那個美術老師是個純粹的變態,現在正在給螳螳進行地獄式的基礎訓練,每天早上7點就得到,中午基本都不回家,晚上到12點才放回到家。jennie說有一天在她頭上拔掉5根白頭髮。還聽說,因爲作息時間不一樣,她跟父母雖然住在一起,大家也每天都回家,但是早上7點起來的時候,爸媽已經走了,晚上12點回來的時候父母早就睡了,就這樣……有一個整個月沒見到過對方。”
“我看螳螳的個性跟那個變態老師到應該是很合適,定是那個變態老師把她往死裏訓練,而她,恐怕就算死也不會吭一聲吧。對了,jennie現在還跟螳螳住在一起嗎?”
“沒有拉,jennie沒退房。他們兩個以前住的房子離螳螳的畫室比較近,所以螳螳常常過去午休或者蹭飯。”
“jennie對螳螳真是好呀……她很少跟女生關係那麼好呢。”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你那惟恐天下不亂的個性能不能稍微改一改。能把她們兩個扯到一堆去的,只有腦子進水的滅絕師太。你水準沒那麼差吧?”
“呵呵呵呵……你對螳螳的事情還真是瞭解呢!”阿智笑着看着琳。
“……”琳很無奈,就知道這阿智這傢伙只是想試探自己。
“琳……她退學後……你有再見過她本人嗎?”
“有啊,有天中午去jennie那裏拿東西的時候有遇到螳螳。”
“然後呢?怎麼樣?”
“你不是很聰明嗎,你自己想象也應該知道怎麼樣。”
“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螳螳一定是執迷不悔的愛着琳,而琳用那種引人犯罪的殘酷語言,依然如舊的把螳螳踐踏在腳底。”
“恩。”
“琳對螳螳果然很溫柔呢。”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螳螳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