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8 部分閱讀
可是,從荻錦住進來那天開始,哪天嫣然不昏迷兩次?也多虧她的宮女這麼多年還始終如一的保持警惕,每次嫣然昏迷,都好象天真的要塌下來一樣的擔憂驚恐。
“好的,本宮這就去。”荻錦搖搖手,順勢放在脣邊,打個百無聊賴的哈欠,她慌慌張張的踉蹌跑去好幾次嫣然都還活的好好的,現在,也沒那麼巧,就這次就昇天了吧?
前一瞬只是灰黃色的天空,卻在荻錦起身的剎那傾盆大雨。
“咦?”荻錦眨眨眼睛,“等雨停了吧。”她說,反正御醫都已經搬醫室到嫣然宮裏了,要真有什麼他們也會照應的,自己去不去都不過是看看而已。
宮女動動脣,也說不出什麼,只得乖乖的立在一邊等着。
荻錦踱到廊前,從宇間看着天,將入夏季,春花寂寥,依傍在紅色的宮牆內,紅的豔麗卻也紅的毫不出衆。
只是,這麼奇怪的雨,下的斷續且詭異,若是花絕在的話,或許會告訴她這又是哪裏的先兆,要不就是有誰在作法。
作法?!
荻錦猛的一回身,驚的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宮女慌張的差點喊出聲來。
“還愣在這裏做什麼!拿傘來!”真是,呆頭呆腦的,一點都不機靈!
宮女嚇一跳急忙應聲,慌張的去張羅,荻錦實在看不慣,冷哼一聲,舉步就邁進雨中,那宮女見狀更是膽戰心驚,匆忙衝出來,撐傘在荻錦頭上遮雨。
走出不足十步。
雨停了。
“長帝姬。”剛從嫣然臥房出來,御醫一擡頭就見了荻錦這許多次也習慣了,知道她不會在這種場合整人,也不那麼怕她了。
“嫣然如何?”單刀直入,荻錦也不身上水淋淋的滴,伸手擋開宮女急忙過來的擦拭,問。
“情況依舊不穩定。”御醫說,“但是卻也未進危險期,水見大人的預言或許只是推測……”看着荻錦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不由突然記起這長帝姬與水見大人素來交好,看她表情,怕是若水見大人的預言不準,她就親自動手來實現。
荻錦冷着一張臉。
雖然,她並沒有想自己的妹妹死,甚至也覺得要是她不死,即便要自己從此非得柔聲細氣的哄嫣然也是無妨。可是,她知道,荻錦非常清楚的知道,但凡花絕說出口的,必將實現,只能實現。
“你下去吧。”花絕只是說了期限,卻沒說明日子,這幾日來雖然嫣然時常情況不好,卻也都堪堪就回了氣,拖拖拉拉到現在還是殘喘。
推門進去,見一直候在嫣然身邊的宮女擡頭看自己一眼,趕忙起身,搖搖手免了她的禮,徑自走到嫣然榻前。
極其濃郁的草藥味,讓這原本只是小女孩子的臥房變的厚重而無奈,讓人窒息的認命。
“是皇姐嗎?”那小女孩居然先開了口。
這些日子荻錦不是沒來看過嫣然,但都是和之前一樣,她問一句,嫣然答一句,雖然病的已經無法漲紅了臉,而且也因爲荻錦不再捉弄她很久沒哭了。可是,還是怯怯的懦。
“是我,你好點了嗎嫣然?”暗暗嘆一口氣,荻錦探頭到嫣然牀榻上方。
“好多了。”嫣然微微的笑着,依舊蒼白,但像極她母親的小臉依然精緻。
荻錦不解,她,這是怎麼了?怎麼就突然……
“皇姐已經到這裏陪嫣然許多天了,不用回宮苑看看嗎?”嫣然輕聲問,“還是,皇姐一定要等到嫣然絕命知,纔可以離開。”
荻錦擰了一下眉頭,“不要亂說,嫣然,你不會有事的。”
實在撐不起身來,只得軟軟的陷在榻裏,只能微笑或哭泣,連搖頭拒絕都做不到。“嫣然都知道啊,水見大人的預言,怎麼會落空。”
荻錦深呼吸,是啊,花絕的預言,花絕已經說了嫣然死期,甚至,更多的,花絕還告訴了荻錦,告訴她嫣然爲什麼要死,是誰要嫣然死。
嫣然,定死,時間也不過這百日倒計。
“前日鎮南將軍歸京報省,帶了些南明的特產,姐姐已經安排人去學習料理的方法了,也不能指望他們拙手笨行的能做出什麼地道,只是當了新鮮,等下要依樣嚐嚐啊。”荻錦錯開話題,笑的溫和。
嫣然也知她是在安慰自己,只是一時之間,自己便看見了命盡之日,她卻不僅將得天下,現在更是佔據了那個人的全部心思,稍稍不甘卻也無能爲力。
那就看開了吧。
嘗試着跟她說話,自己唯一的姐姐,原來,她除了對水見大人外,也可以這麼溫柔。
其實,她是個很溫柔的人。
“好,”淺淺的勾起脣,嫣然應聲,“謝謝皇姐。”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有水見大人特地來看她,有父皇和西娘娘關心,有姐姐這樣照看。
應是無憾了。
只是。
母親,什麼時候,我才能實現你的願望呢?
見嫣然確實無妨,荻錦點點頭離開,她要去再叮囑一遍那些個宮人,另外,剛剛那場莫名其妙的雨……
她確實需要回宮一趟了。
回去看看花絕,順便問問可是將有什麼不祥要發生嗎?
第27章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真的好久沒來更了的樣子,親們還沒有忘記荻錦和花絕吧~~~
新崗位真的真的很忙,但好在只算纏人卻不至於傷人。
請叫六千大內雜管,只要踏入着一方土地,什麼雜事都歸六千管~~皇宮當然不小,但皇子們居住的宮苑都是彼此相臨,所以也說不上有多遠,荻錦起程的急忙。畢竟孝女如荻錦,西娘娘吩咐的事情是一定會乖乖做完的,所以,大致安排了一下,就起身往自己的宮苑裏去,回去後立刻就要回來,也就僅是帶了兩個宮女,且步子急匆。
心砰砰的跳,花絕,她現在在做什麼?
剛離嫣然的紅牆,插近繞過了錦鯉悠閒的池子。
身後急忙跑來的卻是沒了沉穩的宮人。
“長帝姬!”宮人喘息着,“不好,了。”
被這麼攔下,荻錦的心情和表情都是極差。
“說!”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裏。
“四帝姬昏迷了!”宮人嚇的一激靈,大聲的說了出來。
這麼短的時間裏兩次?
荻錦轉頭看一眼隱在層疊綠意中的紅牆,再回頭看一眼自己即將到的宮苑。
可惡啊!
“走!”她一轉身,疾步回往剛離開不久的那個院落。
爲候熾熠帝十八年初夏,四帝姬嫣然殞命,時未滿一十五歲。
十一日後,三皇子珙景十六歲生日。
十一日,子原本算的好好,即便嫣然死了,等到珙景生日的時候該哭的該悲的也差不多應過去了,而珙景生日的時候,正應是藉機歡慶一掃爲候皇宮塵霾陰鬱之氣。所以他拼死寧天,不惜以命相博,竄他人命盤。
只是,他下術提前了嫣然的死,卻沒算出,嫣然殞命後不足七日,鎮南將軍卻在自己京中宅院裏急症暴斃。
爲候南臨科邦,鎮南將軍一年中只回京不足一月,爲了就是鎮守。畢竟,科邦與爲候素來不和,而科邦的軍事技術和野心勃勃更是讓爲候向來如坐鍼氈的,至於科邦君王陰晴不定的心性則更是防不勝防。
除卻柔妃寤生,熾熠帝從未覺得何時天如此不遂人願。
此時,荻錦已搬回宮苑,只是皇族有人絕命,身爲祭祀長的花絕卻只能回神殿。
那日不過一前一後,荻錦進門擱置了東西,疾步還未見着在涼亭中的出神的花絕,熾熠帝的旨詔卻先了一步過來。
許是愧疚,許是憐惜,熾熠帝把這四女的葬禮辦的比當初她出生時還過。
花絕立在靈臺前,紫衣水褂,長髮未束光潔及地,那碧色的眼眸半垂,額間的異色卻通亮。
沒人聽的懂她宛若喃喃自語是在說什麼,卻都只道水見大人吟唱,婉轉低揚的聲兒是在爲四帝姬送行。
無人看見,花絕手捧的雕花漆紋的水盆中,明滅可見的卻是近些日時常出現在三皇子珙景身邊的那個術士。
此時人分三六九等,皇族在前,郡臣在後,那些不上數的門客自每人要求他們列席,若是實在好奇,僅可遠遠的望了,是決計不許近前半分的。
所以,珙景不知道,他視爲對付花絕的重要武器,正遭受着剔魂出骨的磨難。
爲什麼。
小小水鏡里正忍受磨難的人動動脣,問。
花絕眼波流轉卻不答。
爲什麼?
那人五官已經變形,大滴的汗水透過水鏡更是熠熠發光。
花絕依舊吟唱,不答。
爲什麼要這麼做。
子覺得魂魄已經被生生的剝離身體,喘息都是疼痛,只是死命的頂一口氣撐着。
給你改命。
花絕低頭忽的一笑,脣角揚起就落下,除了子竟無人看到。
而那笑,就仿若止痛藥劑,一時間身上心上的痛全消了去,癡癡呆呆的已忘了今昔何昔。
我封你聲喉,絕你姻緣,若你不執意,斷點自然接上,若是你執意,抵上今生的欠,大約來世得以如願以償。
爲什麼?
子一個心驚自是回神,卻更不解,這女子命盤是自己如何到摸不着的,加之她的神算,心裏早就認了輸,不過是爲了那人,化了自己的命賭,卻怎知,一切都早早在她預料,或者,她已瞭如指掌,之前任由自己風生水起不過是祕而不宣罷了。可是,自己心念如何,又與這女子何干?她如何要改自己命盤,要知改命不是改名,一物換一物本是常理。
你只要記得,今生音爲我封,若到了來世還固執己見,卻要自己守候,只是見到我時,我便會討你這個人情,先乖乖的笑個,再恭稱一聲“您”,此前若漏一點聲,便是你自棄。
來,世?
我要如何……
子話未問完,花絕已吟唱完畢,纖纖素手揚起淨盆水撒靈臺,剎時電閃雷鳴,巧合的如同陳設。
珙景回宮時,就不見了子,心裏作難,狠狠的只當子難辭其咎,負罪潛逃,卻不知子唯恐一時忍耐不住,不僅斷了今生,也毀了來世。
這樣,大約可以再多撐些日子。
荻錦已睡的沉沉,幾日來西娘娘哭的痛不生,較弱的身子更加遊離,荻錦每日來回奔走,已顧不得時常擁花絕再懷察言觀色了。
側身起來,月下端看她的容顏,那本是意氣風發的臉,眉間有已有了小小的顰紋。
下一步,已不知要落在何處了,赤足落地,花絕閃身出門,閉上臥房的門時,月亮的晃人,依身門上,那月光竟然沒有穿過她,反落了她纖弱的影子地上,長長的嘆氣。
熾熠帝不信,卻也由不得他不信。
子臨走之時,到還記得將功贖罪,細細的寫明瞭四帝姬死因,珙景原本就一知半解,看的明瞭後也還知謹慎的再查,畢竟那是爲侯王妃,好歹也比自己要高上一輩。
若子留言。
只當無意,隻字片語的說給了母后聽,聰明如皇后,稍稍提點就清楚了,只覺是個機會,讓珙景成年生日不必落在兩樁喪事之後,定要珙景自己報與熾熠帝,也讓他父皇看看他的能耐,爲此,彩茂稍有爭競到不顧。
荻錦看出端倪,卻無人對她直說,也不好打聽宮人,恰是身邊有個決定靈妙的人。
花絕見她猶豫着問出了口也就不瞞,只不過在她看來,這本就不算得什麼功績,只是宮闈祕史一宗,大略說了經過原因,卻絕不許荻錦外傳。
花絕向來固執,荻錦也是嬌慣縱容她,雖然聽了經過心驚肉跳,鬱結於心,卻還是若她叮囑,絕口不提。
直至珙景上奏。
有花絕先知,荻錦知道珙景正帶着人馬趕去,所以,搶先一步,到了這冷清寥寥慣了的冷妃宮苑。
“長帝姬。”冷妃清高還在,雖着喪服,然從表情上,卻看不出其有喪女之痛。
“爲什麼要用嫣然?”荻錦嘆氣,宮人已遣,懷柔和柔然正是習書時分,又是被熾熠帝隔離了去,找了藉口,正在西娘娘哪裏,四下已是更無一人,索性直言不諱,開門見山,“她是你親女啊。”兜女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賭命辛苦的誕下那虛弱的小人兒,她怎麼能說舍了,就舍了?
“清人絕命時,”冷妃脣上是詭異的笑,“只我在身邊,原我是想手刃那害了清人的小鬼,轉嫁命數給清人,”她傲然的一揚下巴,“可清人許了我來世,代價是,保她一雙孩兒周全。”
柔妃只是求冷妃保那一雙稚兒周全,卻沒說不可讓他們無後。
冷妃就是要誘導懷柔愛上柔然,捆死了懷柔和柔然命格。
那種獨佔了她一人血脈的感覺,真好。
“所以你?”嫣然不敢相信,爲了那人嚥氣時的囑託,搭上自己骨血的性命?
卻忘了,爲花絕,她乾脆有不留骨血顯世的可能。
“柔然出生時就體弱,像極了清人。”冷妃的笑變的溫柔滿懷,“所以,我轉了嫣然的歲數過去,本來,嫣然就是我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血肉,我用她,不過是用自己。”說的理所應當。
“你!”荻錦咬牙,她不過是一時氣憤,前來質問也無非是要冷妃憶起嫣然,帶點悲悽之情,也圓了嫣然爲人掌上明珠。只算,這麼自私的想法,有理說不通!“侍衛已在苑外,冷妃娘娘好自爲之!”憤然甩袖,荻錦氣哼哼的離開。
冷妃端架的面孔如海潮退去般垮下。
“嫣然。”她垂首喃喃,“你,死了嗎?”脣角淺淺的揚,“很快,母妃就可以見到你了,很快。這回,母妃不用遵咒令了,可以時常見你,抱你在懷了。”
清瑩兩行,滑落,洇染衣襟。
門外已經有了深深淺淺衆人的跑步聲。
冷妃昂頭,擡袖撫面,不再見一絲動容。
只是,前襟錦服上,兩塊顏色略深的溼濡。
士兵已入眼簾。
“清人,”她說,“我已完成對你承諾,現在,就看你何時應你多許了。”
第28章
作者有話要說:六千要痛下殺手咯~~~《代雉朝飛》
雉朝飛。振羽翼。專場挾雌恃強力。媒已驚。翳又逼。蒿間潛彀盧矢直。刎繡頸。碎錦臆。絕命君前無怨色。握君手。執杯酒。意氣相傾死何有。
爲候熾熠帝十八年夏,熾熠端淳冷妃薨。
可花絕知道,荻錦知道,珙景知道,這宮中的人都知道。
冷妃是自絕的。
那日侍衛恭恭敬敬卻也滴水不漏的把她請到了熾熠帝面前,熾熠帝是痛心疾首,冷妃卻是一貫的雲淡風清,末了只應一句:“陛下您都證據確鑿了,臣妾自是無話可說。”
然後不用人領,自行去到牢府,前些日還略有飲食,至第五日時,便滴水不沾。
宮中亂雜之事屢屢,今日尊貴明日或許就是階下囚,反之亦然,所以又過兩日,牢中獄頭惶恐,深怕這位娘娘落個三長五短,稟報了刑部。
刑部大人也從未遇見這情況,慌慌張的去稟報熾熠帝,怎知那仁厚天下的帝王卻只是眉頭輕促,應了就打發他去。
出門是卻遇見了立爲王儲的荻錦,只是這王儲卻不好權勢不理朝政,本行過禮後正離開,卻被長帝姬擡擡手叫住。
“冷妃娘娘怎樣了?”出口,就直奔主題。
刑部只道三皇子接到密報,熾熠帝也有令,配合了去擒了冷妃來,卻不知內裏到底有些什麼究竟。
“回殿下,”刑部大人嘆一口氣,“娘娘已兩日滴水未進。”不知是賭氣還是自絕,這都不是他能揣測的。
荻錦眉頭也是促起,刑部大人卻是感慨,畢竟血脈,即便這帝姬是名女子,卻還是皇族傳人,不用聲色,僅是見她顰眉就以心驚骨寒。
“你……”躊躇這不知道要說什麼,卻還是胸口悶悶,長嘆一聲,再揮了揮手,“下去吧。”
若是花絕知了,定回阻止她,阻止她去牢獄見那冷妃。只是她一直不懂,爲什麼?爲什麼旁人的命數,卻要用自己的血脈填補?那旁人究竟有多麼重要。
心寒了寒,忽就想起了花絕,想起花絕訴說嫣然中咒時自己微微起的憐憫卻在聽說要解嫣然之咒許將咒引至花絕身上時怒氣沖天。
或者父皇、母妃與花絕同擺天平時,自己還傾斜些,但單是嫣然一事,就足以說明,自己也是這般啊。
心口最重的人,不是用血脈丈量的啊。
這樣想來,自己也不過比冷妃幸運,幸在花絕天仙化人,能力非凡,幸在花絕心裏僅她絕無旁人,幸在花絕絕不會擺出誰重要誰先後的難題。
可自己還是要去。
去見冷妃,去問她嫣然已死,還如何!
遣去隨身的侍女,念想還在左右不定,恍惚間,青衣水香甚是熟悉。
熟悉的入己指掌。
擡頭看果然是那人,那個墜在自己胸口,沉澱也甜蜜,甜蜜卻罪惡的人。
“花絕。”微微啓脣,念出她的名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自己與她登高站着,已能看間她頭頂發旋?
聞荻錦叫她,即便現在荻錦彷彿失魂落魄,花絕還是璀然一笑。
“你,怎麼出來了?”即便是住在皇宮中,沒有荻錦陪着,沒有熾熠帝的聖意,花絕也足不出戶。“陪你一道。”花絕說。
她果然是知道。
這世間有何她不知嗎?
荻錦深深的呼吸,頷首卻無言,可是,即便花絕什麼都知,什麼都曉,那不入她思緒的,便是如何都不會動容。模糊的已經不知道她是慈悲還是殘酷。
天下牢房,恐怕沒有哪間是陽光普照的。
皇族極少涉足於此,所以,荻錦到時獄頭很是蒙了一段時間,當然,花絕那張招牌似的臉也是原因之一。誠惶誠恐的帶了這尊貴的兩位女客進門,心裏還不停的嘀咕。
荻錦似是預感,握緊了花絕的手。
低頭抿抿脣,花絕回握荻錦。
然後,牢獄的潮黴腐朽之氣外,多了些繚繞的腥。
血腥。
熾熠帝的冷妃,選擇了最淒厲的一種死法。
右頸上翻滾猙獰的傷口其實並不致命,但是夠深,夠深到若無人救治,並會生生血盡而死。
她嬌豔的容顏已是死灰,而那灰色的喪服,卻是詭異妖嬈的紅。而臉上,更是留下淺淡若有似無的笑。
荻錦一聲尖叫哽在喉嚨,只是死命的攥緊了花絕的手。
獄頭跌跌撞撞的打開獄門,膽戰心驚的慌忙查看,又跌跌撞撞的跑去稟報。
爲候熾熠帝十八年夏,熾熠端淳冷妃薨。
召告天下,只說冷妃念女成疾,鬱鬱寡歡藥石不進,終薄命紅顏。
可花絕知道,荻錦知道,珙景知道,這宮中的人都知道。
冷妃是自絕的,用最淒厲的方式懲罰般自絕的。
“她,爲什麼?”是夜,西娘娘剛脫離險境,荻錦一身疲憊爬上花絕安睡的榻,花絕她,應是知道才兀自出門,陪自己一同去了。
她的體溫一直與這氣候相同,天熱時便暖了,天一涼就寒。
現在擁入懷裏的柔軟身體,是高於自己體溫的。
花絕似是沒睡,背依在荻錦懷中輕輕的應聲。
“她的執意,只是未了承諾,若非承諾了那人,怕是早早就追了過去。”
“爲什麼?”愛不是甜蜜的嗎?柔軟又讓人心安,像現在懷中的身體一樣啊。
“因爲她是心裏裝了一個人,就佔的滿滿的人。”不是心小,是心本就量體裁衣,專門定做,那人要的多,就大些,那人要的少,就小些。
“你呢?”荻錦怔怔,搬花絕轉身過來對視,那花絕天下的容顏啊,她如何都看不夠的容顏,爲何現在看來,卻不是滿足,反倒心慌?“你心裏,裝了什麼?可有滿滿?”
“我要的。”她伸手撫她的臉,我要你沒有我也不受傷害,我要你堅強的不捨棄我,“我一定會得到。”
無由來的寒,在這夏季的夜裏摧毀她一般的緊擁。
珙景不懂爲何皇后會垂淚,冷妃在世時她們從未交好,且每每暗鬥,自己上報父皇冷妃下咒就是母后旨意,在宮中玩弄咒術得此下場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還是母后本着同爲人妻的念想,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覺?
理應珙景不懂。
第29章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可能挺枯燥,主要是因爲六千基本上已經把她們遺忘了的說……
讓六千先順下哈~~熾熠帝四位美的各異的妻子,只剩下兩位了。
而那六個乖巧孝順的孩子也夭折了一個。
“母妃,去了哪裏?”柔然這樣問西娘娘時,那張本應不諳世事的柔媚小臉上,卻是明知故問的刻意。
“柔然的母妃……”西娘娘哀傷的看她,卻不知應如何回答,生她的母妃和養她的母妃,若是從其他時她就阻止了,是不是現在就不會是這樣,就不會自責?
“柔然的母妃去看柔然的嫣然姐姐了。”荻錦正巧進門,暗暗嘆一口氣,替母親解了圍,“乖,廚房剛送來鎮涼的甜茶,去找懷柔一同喝吧。”
柔然還來不及消化吸收荻錦的話,就被這甜茶引去了注意,歡天喜地的找懷柔去了。
“母妃身體可好?”荻錦伏西娘娘依靠軟榻上,坐在一邊。
“還好。”西娘娘柔柔的一笑,卻在伸手撫住荻錦面頰時落下了眼淚。
荻錦又嘆一口氣,擁自己纖細的母親在懷,像當年她安撫噩夢哭泣的自己一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這本是命裏註定的事情,母妃也莫要太過傷悲,壞了身子。”
貴族家的女兒,當今帝王的后妃,她怎麼會不懂,怎麼會不知?只是,看不開啊,看不開爲什麼簡單的事情一定要變成複雜來結束。
擁着女兒知道心思稍稍平靜,西娘娘擡頭認真看女兒的臉,“荻錦,去找你父皇吧,告訴他王儲你做不了,讓他另選他人,彩茂和珙景已經適齡了,而且還是男孩啊。”而且,他們還是皇后的孩子。
“好,”荻錦溫和的回答母親,“等這陣子事兒過去,父皇心情平靜了,孩兒就立刻去稟報他。”
“要快啊。”西娘娘不放心,諄諄叮囑。
“嗯。”荻錦點點頭,卻不知道,等熾熠帝心情平復是到什麼時候,而她提出的這件事情是不是在熾熠帝煩躁的心思上添油加醋。
“不行。”當荻錦躊躇不定去詢問花絕提出這件事的適宜時間時,花絕卻簡潔明瞭的告知。
“爲,爲什麼?”荻錦一怔,真正的不解。
“你要成帝。”花絕合眸依靠在荻錦身上說。
“可是,”荻錦是真的愣了,“可是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
“因爲‘當初’有很多事我沒有料到。”花絕的語調睡意濃濃。
“什麼事?花絕?花絕?”睡着了。
真是的,前些日子還誇獎她,誇獎她絕不會擺出誰重要誰先後的難題。可是,現在,母親的命令和花絕的拒絕,她,該選擇聽誰的?
自從冷妃死亡後,皇后莫名其妙的變的安靜,安靜的一如她從不曾叫囂過,珙景不明白母親的改變,但是這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況且,他已經滿十六歲了,雖然那個生日過的並不完美,而得力的幫手也突然失蹤,但,他還是到了那個有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上手的年齡了,也算是好事不是嗎?
只是,那荻錦的勢力和花絕的能力依然不容小睽,所以,他也一如皇后的安靜,默默無聲的籌劃,以及等待。
彩茂卻不明白,不明白那個扳倒花絕絕佳的機會爲什麼他的同母兄弟要來刁難,而之後嫣然和冷妃連續的死亡後,爲什麼他的母親,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貴皇后卻隱祕起來不再出聲。
這種奇怪的平靜在彩茂的不解中維持了一年。
西娘娘等不及荻錦的說辭,再一次自己找到熾熠帝,得到的卻是:“她總歸是皇族的女兒,在這種時候,就讓她爲了解解憂吧,等到她的珙景十八歲的時候,我自有定奪。”
話說到這份上,西娘娘也不好再堅持什麼,只得無奈的嘆口氣,鬱鬱寡歡。
熾熠帝柔聲安穩她:“先不說荻錦確實有震懾羣臣的能力,但是她選出來的祭祀長,就可以助她坐穩天下。”
“不可以的!”西娘娘急急的說,“不可以讓荻錦……”
“我知道。”熾熠帝擁住他的妃子,結束這個他們在兩年前也曾進行過的討論,“我只是打個比方,等珙景能力再強一些的時候,我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荻錦換下來的。”
“那麼,”再一次得到熾熠帝的西娘娘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那麼,就讓荻錦出閣吧,今年入春時新招錄的才俊中,定有一個匹配的起荻錦,讓荻錦出閣吧。”給她找個對她忠貞不二又能力平庸的夫婿,這樣熾熠帝也沒有理由執意讓荻錦做王儲了吧。
十八歲,確實也是適婚的年齡,“我會找祭祀長的。”他的長帝姬出閣,暫時還是頂的王儲的身份,一定要讓那天賜的祭祀長給好好算算。
“不。”西娘娘有提出了相反的意見,那個祭祀長水見官和荻錦的私交實在是太好了,現在,她還住在荻錦的宮苑,難保她不想讓荻錦繼位,所以,絕對不能讓她來選!察覺熾熠帝的表情微微起疑,西娘娘急忙說,“臣妾這些日子身子也好多了,不如,陛下把資料給臣妾,臣妾與荻錦母女之間也好說話。”
並無不可。
熾熠帝點頭應允:“那就這麼辦吧。”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娘娘要給長帝姬找個夫婿,但荻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花絕也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花絕睡了三天了。
這在荻錦來說,簡直是世紀末日,而她還不能找御醫甚至是任何可以幫助人的人。
花絕不是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而花絕從來不提她將要在什麼地方出生,她只告訴她,她還要兩年纔會出生,她這一世的名字叫“六翼”,然後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念一遍“花絕”,來顯示她的多此一舉。
第四日黃昏時,荻錦的意志就要支撐不住焦躁疲倦的身體昏睡過去之前一殼,花絕長長的睫羽動了動,睜開了她深碧如古潭的眼睛。
然後荻錦長呼一口氣,一句“你總算醒了。”之後,順理成章的倒在花絕身上睡過去了。
荻錦醒來的時候日已正天,花絕正如她這幾天做的事情一樣,端坐牀榻邊怔怔的看她。
“爲什麼不睡?”花絕不解。
“那你呢?”荻錦微笑着撐起身子,攬花絕到身邊,“你爲什麼一直看着我不睡?”
“我剛睡醒,”而且還睡了四天,“還睡不着。”
真是不浪漫的答案,不過,“怎麼會睡這麼久?”
“大約是前陣子累了。”這是種很容易就被揭穿的理由,前陣子,天知道前陣子她只是主持了一個儀式,一個她主持了四年,程序沒有任何變更的儀式。
“花絕,”她轉過她的面孔輕吻其上,溫柔憐惜,“不要瞞我。”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不知道,”她說,“帝姬,我不知道。”
這,纔是最恐怖的不是嗎?她不知道,她的水眸和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這般嗜睡。
第30章
“母后,西娘娘要給荻錦尋個王婿可是當真?”彩茂實在學不來自己兄弟的那份淡定,也不覺得現在這局面那般隱忍有何益處,但畢竟是皇長男,到也知道問了清楚再做事,畢竟,自己那個年長日餘的姐姐身邊的女人,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祭祀長。
皇后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經卷,擡頭看向自己的長子時有些茫然。
“母后?”彩茂怔了一下,湊近母親,“母后,您身體不適?”
微微搖了搖頭,皇后深深的呼吸,招呼兒子坐在身邊,“彩茂,你想要這個天下嗎?”
察覺出母親的脆弱,卻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麼讓那個固執堅強的母親突然成了這個樣子,但是,這個母親卻是皇宮中最支持自己的人,比那個捉摸不透的兄弟不同。
“母后,我才應是嫡長子不是嗎?”彩茂覆手在皇后手上,堅定的與她對視。
“是啊。”撫上長子的面頰,他在襁褓中時自己的立誓的猶在耳畔,“可是,彩茂,這天下終將是你的,也不急在這一時是不?”她不想看到了,她不想看到那樣相熟的人,前日還與自己冷語相向相看兩相厭的人,今日就血滿衣襟了。
胸口的洞,從柔妃寤生亡故時就已經出現的那個空洞,在冷妃自絕的現今已經越來越大了,洞中陰風陣陣,鬼泣慼慼。
“母后!”彩茂大驚,揮開母親的手睜大眼睛看着,“您在說什麼啊,母后!”莫非她中了魘?纔會這樣胡言亂語?
“彩茂,”皇后的手落了空,悲哀的懸着,“西娘娘同我講了,她會給荻錦找個平凡安穩的夫婿,她不會讓荻錦同你爭着皇位,她……”
“母后!”彩茂漲紅了臉,僵硬了表情,“先不說我彩茂需要別人謙讓才能得到那皇位,單是西娘娘這樣講,你就信嗎?她這些年看似默不做聲不爭不競,父皇卻還是極爲重視她啊!您莫要忘記,那西娘娘的孃家一門可都是鎮邊的將軍啊!”那荻錦自小除了同其他皇子一樣學文習武外,每每她的舅舅們來訪親時,給她帶的禮物都是厚厚的兵書!“那個荻錦,她身邊還有祭祀長,民意也被她佔全了,我們再不想辦法……”
“姐姐。”皇后打斷了彩茂的義憤填膺。
“嗯?”彩茂矇住了,什麼?
“姐姐,她是你的姐姐。”皇后說,表情更加恍惚。
“母后!”彩茂大驚,她到底是被誰魘到了?!怎麼會這麼厲害!
“彩茂,一如你所言,這些本就當是你的,所以,也不急。”皇后擺明了對此事不願再談,“只是,那荻錦究竟比你年長,也是你父王的嫡長女,而且,至少現在,她還是王儲,所以,人前人後,也都要稱她姐姐,莫要再平白落了人口舌。”
皇后滿臉的倦意,再對彩茂說幾句體己的話,叮囑他有空去看看他那個最近總在忙,不知道在忙什麼的兄弟,便打發他去了。
彩茂離開時,額頭的青筋已經顯出,低着頭應了母親一句,卻在心中打定了另一個主意。
皇后怔怔的看着彩茂離開,那是她的長子,她以將來的帝王的要求教育的孩子,她獨佔那個人的希望,至少要讓她的孩子來繼承他的國家。
可是現在,冷妃就突然那樣死了,恍惚幾日前還對自己冷眼冷言愛理不理的冷妃就這麼一下子死了,而冷妃的孩子,那個生的很好卻總讓人記不得長相的小女孩子,居然在更早的年齡就凋謝。
她有些明白了西娘娘的與世無爭,西娘娘要求的那小小的一棟房子裏的幸福,她也有點了解了。比起傲睨天下說一不二的王者,她更希望她的孩子有支持他庇護他,永遠不會與他兵戈相向的血親。
“最近,那個祭祀長可有什麼動靜?”手指漫不經心的撫過彩繪的瓷器表面,彩茂彷彿隨口,問正在無不正業親自點火煮水打算泡茶的珙景。
“祭祀長?”珙景手中扇火的扇子稍稍滯頓,然後恢復頻率,“她不是還在皇姐姐那裏麼?怎麼了?”
“皇姐姐?”彩茂的臉都扭曲了,“你知道麼?母后今天居然逼我叫荻錦姐姐,還說什麼她畢竟比你年長!我懷疑,一定是那個祭祀長對母后下了蠱!”
是麼?珙景放下了扇子,母后確實奇怪了許多,也不排除是那個花絕搞的鬼,可是,在荻錦的婚事已經提上日程的現在,那個花絕還有精力對人下蠱?
“王兄怎麼突然想到這個?”珙景問,“下蠱,那可是死罪,皇兄且莫亂講。”
“我怎麼會亂講!”彩茂“倏”的站了起來,母后會突然不把這皇位看在眼裏?會突然對父皇連日去往西娘娘那裏不介意?怎麼可能!如此反常,定是有鬼!”
他的那個母后,居然不再爭了?
“可是母后說的也沒錯,”珙景笑眯眯好脾氣的說,“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的姐姐,即便只有五日,也比皇兄你年長呢。”
怎麼說來,皇后確實不對勁,但是,若真是花絕多的話,應該比這更完美吧,連彩茂都看出了端倪,如此昭然若揭的架式,實在不像啊。
“連你也這麼說!”彩茂盛怒,“你們都怎麼了!”他大聲說,“珙景,我是看你是我親兄弟才照應你,像你這般唯諾,將來怎麼幫我!”
“按理,”珙景也不鬧也不怕,“這天下應是兄長您的,”不再稱呼皇兄,拉近兩人的關係,“可是,荻錦現在不僅佔了兄長你長子的名分,還佔據了王儲的位子,更甚着,連應爲我國效力的祭祀長也被她獨佔宮苑中,”他搖搖頭,“弟弟我不過是皇后的兒子,更不像兄長你這麼有能力威信,拿什麼不平?”
看似是勸人的一段話,卻讓彩茂的火氣更加上長。
“她荻錦說來也不是正統的嫡子!”彩茂大聲說,“還是個女人,父皇一定是被那個狐媚的西娘娘魅惑了去,纔會立那個無才無德的小女子做王儲!”他咬牙切齒,“而且那個祭祀長一直住在她那裏,外面傳她們……”
“原來,”一個低沉的威嚴聲音,“爲父在你們眼中,是會爲色所惑,作出於國不利事情的昏君?”
熾熠帝今日終於得空,想起那個和他無緣的四女兒,打算尋了他所有的女兒兒子,一同趁着今日秋未入深聚上一聚,也算是聯絡一下父子感情,誰知道,第一站到彩茂那裏,被稟報外出,第二站到珙景這裏,卻聽到這樣的對話。
珙景臉也白了白,那些該死的奴才!養他們這麼久,卻還是做不到忠心不二,一見到帝王就害了怕了,連稟報也不會了。這麼說來,那個失蹤了的子到是聽話。
“父皇,”珙景跪下,低着頭拼命的對傻愣那裏去的彩茂打眼色,“兄長只是喫醉了酒,在說胡話而已,並非有意冒犯,父皇……”
話沒說完。
無論是請罪的話、逃避的話還是陷害的話,都還沒來及說完。
熾熠帝一甩手出了門去,彩茂愣了半晌,趕忙爬起來追過去,剩下珙景在大廳中央呆呆的跪着,身後几上已經滾開的水不停的冒着蒸氣和聲音。
似乎,因禍得福了。
珙景脣角慢慢勾起了弧度,但是,熾熠帝這麼生氣的話,也說明,他對剛剛彩茂說的事情很介意,那麼介意,是不是說明,他立荻錦爲王儲,是真的有心栽培一個能幹的女帝?而珙景更比彩茂清楚的知道,那個荻錦並非是無才無德,相反,那種渾然天成的王氣和談笑間置敵人與灰飛煙滅的冷靜和決斷,是別人學也學不來的。
可是,不管怎麼說,一心求平和的西娘娘是絕不會讓她的女兒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