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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酒也醉人

作者:几筐土豆
第一杯酒就像是衣服上的一個线头,接连便牵连了一片,继而让人溃不成军。

  觉净虽是杯杯酒都喝得无比淡定,但素日白净的脸已难以一直地升起红晕,澄清的双眼也愈发朦胧。

  “你沒事吧?”铃兰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问。

  他眨了眨眼,摇摇头:“我沒事。”

  又缓又长的声音像是湖面的一艘船,悠然慢荡着。

  果不其然還是醉了。

  铃兰忍住扶额的冲动,从他的手上夺走酒杯,放在桌上。

  他此时醉得思绪都纠缠到了一块,虽不至于打成结,但也的确难以理清,又哪能阻止铃兰的动作,甚至還歪头想了想,然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弯起嘴角笑了开来,也不知是为何。

  见他這幅模样,刘少平也知凡事不能過度的道理,挥挥手让下人将觉净扶去了厢房,又冲着铃兰道:“到底還是女人,這就心软了?”

  铃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看了刘少平一眼:“大人觉得我心软了?那大人觉得觉净师父明早起来還记不记得今夜的事情呢?”

  他记不记得今夜的事情刘少平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觉净還记得,一個不能自保但仍愿意为人出头的女子远比一個袖手旁观的女子更惹人怜爱一些。

  刘少平一手端着酒杯,走到铃兰身边,将她揽在自己的怀裡:“常听人說蛇蝎美人,见到你我才知道這句话半点沒有作伪。女人都是越美越绝情的嗎?”

  他一点都不懂男女情爱,一只手勒在铃兰腰际,让她痛得皱了皱眉,却也因此显得更楚楚动人。

  “我哪裡有大人绝情,昨日還在同我谈生意,今日就想要灌我的酒。”铃兰眯了眯眼,伸出手在刘少平的胸口上打着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人今夜的动作来得太快,可将铃兰吓坏了。”

  真是個人间尤物,每一句示弱都是穿肠毒药,每一個眼神都是姜太公的鱼钩,她甚至懒得掩饰,让人欲罢不能,恨不能将她揉碎。

  饶是刘少平一向只爱权势,此时也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眼中都能烧出火。

  他一把捏住铃兰不安分的手,压低了嗓音,像是在說秘语:“我知道在春宵阁人人都捧着你,绝不逼迫你。可我不吃那一套。你這样撩拨我,就不怕出事嗎?”

  铃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呵笑出了声,倒愈发像是阳光下的蜜饯一般惹人心痒:“大人口中的‘事’不就是春宵阁的营生嗎?更何况似您這般的人什么事办不得?”

  聪明的小狐狸,明明在防火燎心,可眼裡全是笃定,丝毫不担心火焰会吞噬掉自己的衣裙。

  也是,残花哪有白莲蛊惑人心,她的作用還大着呢。

  刘少平放开她,大笑道:“罢了罢了,我是沒這個福气,只能让觉净消受姑娘了。”

  铃兰退后两步,带着胜利得意与挑衅伏身一礼,而后转身跟着下人向厢房走去。

  房裡沒有蜡烛,甚至沒有人伺候,只有觉净一個人躺在床上,皱紧了眉头,很不舒服的模样。

  他這般品行的人连喝醉了都如此自持,不哭不闹,只知道睡觉。

  铃兰叹了一口气,去打了盆水,替他擦了擦身子,又拜托下人煮碗醒酒汤来,然后坐在他身旁,借着月光,用指尖描摹着他的容貌。

  皱在一起的眉眼,俊峰似的鼻梁,冷冷的嘴唇。

  真是個长相俊秀的和尚。

  大概是觉得有些痒,觉净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铃兰愣了愣,心中也清楚醉了酒的人看着像是睡了,但神思却总似飘在海上,陈不下去又飘不起来,像是透着水看寅时刚過的日光,白森森地晕开一片,捆住所有喜乐一般地难受。

  她安抚地拍了拍觉净的手,见觉净又渐渐放松下来。

  還记得当年初到贾府,她性子還硬得很,绝不肯轻易低头。却也不知是哪一天,她說了第一句求饶的话,又過了几天,第一次跪在了人的脚下,自此光明坦途便都与她无关了。

  为了活命,讨好人牙子使得;为了活命,学习一些勾引人心的本事也使得。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一步一步放弃自己的坚持意味着什么,纵然是为了救人,但這第一步踏出去便再难回头了,何况觉净的身边還有那样多的人虎视眈眈。

  “姑娘,醒酒汤熬好了。”一個小丫头端进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嗯,有劳你帮我把他扶起来。”铃兰将汤碗接過,细细吹凉了,又亲自试過然后才喂给他。

  也许是這醒酒汤实在是味道不好,抑或是觉净太過昏沉而显得尤其不配合。

  他偏過头避开勺子,犹如避开凶兽,使得汤水不停洒在身上。

  铃兰失了耐心,恶狠狠說:“再不老老实实张嘴,就从鼻子眼睛裡给你灌进去。”

  她顺口一說,沒想到觉净竟真像是被唬住了似的,开始配合了起来。

  铃兰失笑,大觉有趣,用哄孩子一般的与其诱骗着,還不忘占他便宜:“乖乖喝完,明日阿姐给你买糖吃。”

  “嗯。”觉净答应着。

  他陷入了一個尽是往事的梦。

  在梦裡,身着粉衫的小女孩歪歪头,两個小揪在头上摇晃着。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腿上的纱布,又伏下身身子吹了吹:“不疼了,不疼了。我刚刚骗你呢。你若是好好吃药,等你好了,阿姐就给你买糖吃。”

  她看着那样小一只,显然并沒有自己岁数大,還在這裡占自己便宜,十年前的觉净晕晕乎乎地想。

  第二日早上,在剧烈的头痛中,觉净睁开了眼睛,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他有早课,一向起得早,见到窗外的阳光时沒反应過来,呆滞了好长時間,又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铃兰,记忆這才重新回到了脑子裡。

  沒等他想出自己现下应该先干什么,他便见到自己的僧袍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

  四下只有铃兰一個人,是谁干的并不难猜。

  觉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本就不安分的太阳穴此时突突跳动得很是欢快。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铃兰也醒了過来,见他出神地盯着一旁的僧袍,了然地解释:“是我干的。”

  觉净沉默地看着她,觉得有些语塞。

  于是铃兰又双手一摊:“我怕你睡不好,好心给你喂醒酒汤,你却弄得到处都是,难道就让你穿着湿衣服睡?又沒脱光,何必介怀。”

  “是……”觉净底气不足地应一声,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谢過姑娘。”

  “谢我?”铃兰一挑眉毛,“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吧?谢谢你昨日替我喝了那样多的酒。”

  “昨日无论是谁因着贫僧而被人为难,贫僧都不会坐视不管,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觉净淡然道。

  這是实话,即使他不說,铃兰也是如此认为的。可如今他說出了口,铃兰却反而升出些胜负欲,一下子向前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甚至能数清他的睫毛:“无论是谁?你我认识這么长日子,在你心裡我与旁人就无半点差别?我至少比一般人好看吧?”

  觉净被逼得想往后退,但背后是墙,实在是难以躲避,于是只能垂下眼睛,低念佛号。

  铃兰心情颇好地笑笑,起身将僧袍扔给他:“你梳洗吧,放心,我這就出去,省得你說我轻薄你。”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觉净送了口气,抹了抹不知何时已布满汗珠的手心。

  待他收拾好了走出去,這才发觉刘少平已不在府裡,只贴心地为铃兰和觉净都各自准备了一辆马车——真是踢了人一脚又为人添衣的那种贴心。

  不過這倒是也给二人行了方便,觉净不過小憩一会便回到了蝉鸣寺。

  洒扫的沙弥见到觉净,快步跑了過来:“师叔昨日去哪裡了?住持师伯在问呢。”

  “有什么事嗎?”

  “何大人一早来了,正在房裡候着您。”

  觉净脚步一顿,继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他才踏入房门,何近正便快步迎了上来:“我知道最近刘少平常来骚扰,我有心保這佛门清净,却又担心我的插手会将水搅弄得更浑。倒是师父,到了這一步,你难道還妄想持身中正,還不愿意与我并行嗎?抑或是你想選擇的其实是宦官一党?”

  激将也好,怀疑也罢,若是旁人听了這话,怕是早已怒火冲天,可觉净只是摇了摇头:“烦扰贫僧倒是无所谓,只是旁的人……”

  “既然师父也想還佛门清净,不如与我一起,即使短時間内不能肃清宦党,至少他们也会有所收敛。”

  觉净叹了口气:“很多事都已与贫僧初心不同,容贫僧再想想。”

  见他這样說,何近正也不好再逼他,只能叹道:“那若是他们真的過了界,危及到了你,你一定要和我說。”

  觉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又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倒是真有一件事恐怕需要麻烦何大人。”

  “哦?”

  “想請何大人查一查,城外西村的王大田,京城富商贾平川以及都尉刘少平,這三個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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