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出好戏
听他如此不阴不阳,显然是来者不善,恐怕做好了找麻烦的打算的。
可他的一脸山雨欲来的怒气在看到觉净以后便蒸腾开来,散做几分疑惑,几分惊喜和几分警惕。
铃兰静静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挥手让桃儿关门出去,又慢條斯理地给他倒了一杯酒:“知道大人贵人事忙,不准备好一份大礼,又哪裡敢請您上门呢。却不知道有了觉净师父作陪,您是不是愿意赏脸,将這杯薄酒喝了。”
作为今日的大礼,觉净坐在一桌的珍馐之前,此刻也在将他看着,只是一身石青色僧衣与周围的红绸软帐相依,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偏偏也正是這种格格不入让刘少平兴奋不已。
他的眼神活像是恶犬看见了肉一般不做修饰地落在觉净身上,阔步向前,极给面子地一口便将杯中酒饮尽,大笑道:“我早說過你绝非是一般女子可比,如今看来怕是這世间的好多男儿都逊色于你不少,毕竟除你之外又還有谁能让觉净师父留足呢。”
“大人可是抬举我了,除了您還有谁有這個面子請得动觉净师父。因着前日的事情,您二位起了些争执。但我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往心裡去。可惜呀,這人身份尊贵了总是好面子,這不,我今日請两位来,大家共饮一杯酒,一笑泯恩仇如何?”铃兰话裡话外都是奉承,见刘少平笑开了花,便替他将酒倒满,又递了一杯给觉净。
觉净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酒杯挡开:“出家人不宜饮酒。”
刘少平的神色骤冷:“师父這是何意啊?”
早在他来之前,铃兰和觉净就已经商量好了演一场戏给他看,只是那时的铃兰還以为觉净想要唱的是红颜祸水,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他想唱的竟是欲迎還拒。
铃兰看向觉净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很快又妥善地收了起来,变为几分撒娇和央求,甚至還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今日与大人一起,破一次例又何妨?”
在她的殷切目光下,觉净终于還是叹了一口气,端起了一杯茶水,站起身来:“在下既然站在了這裡,這酒饮不饮其实也并无分别了,大人您說呢?”
身处青楼,又举杯服软,一杯薄酒饮是不饮的确无甚分别了。反正刘少平要的只是他为自己所用,至于那些個條條框框,他若是乐意自欺欺人地守着,其实也无伤大雅。
這样想着,刘少平大度一挥手:“還是觉净师父說得对,今日我們共聚于此便是情分,师父是出家人,的确不宜饮酒。不如這样,我满饮此杯,铃兰姑娘作陪,师父随意便好。”
“铃兰姑娘是一介女子,恐怕也不适宜多饮。”觉净自顾自地拎起茶壶,给铃兰也倒满了一杯茶,往前推了推,示意铃兰端起。
真是演戏演全套,铃兰忍住打趣觉净的冲动,洋装为难,征询性地看了一眼刘少平。
“无妨无妨!”刘少平爽快道,“师父怜爱美人之心,我又岂能不近人情。”
如此這般一人饮酒,两人饮茶,随时各怀心思,但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吧。
“這段时日天下都不太平,不知师父可知南方地震一事?”刘少平突然问道。
“有所耳闻。”觉净依然惜字如金。
“唉,听說波及的地方很多啊,也不知道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個光景。我看圣上的意思還是想要尽快派钱派粮前去赈济,平息此事,只可惜人选一直沒定下来。”刘少平意有所指地說,“我倒是知道一個靠谱的人,可以一用,堪当此任。”
今夜整晚,觉净依然守着非时食戒,并不动筷,只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此时明明听懂了刘少平的弦外之音,也并不接话,只点了点头。
无奈,只能由铃兰替刘少平将话梯子搭建起来:“大人既是心中有人选,不如向圣上举荐。”
“举荐自然是要举荐的,只是圣上毕竟不能事必躬亲,又哪能对這些小官有多少了解。不過圣上一直对师父很是信任。若是能得师父美言几句,我想他必定可以立即走马上任,也好救灾民于水火。”刘少平說。
“大人谬赞了,贫僧恐怕沒有這样的本事。”觉净依旧淡淡的。
“本事自然是有的,只是看师父愿不愿意用了。”刘少平步步紧逼。
眼看着两人即将话不投机,铃兰立刻给刘少平布菜,意有所指:“菜還沒吃几口就讲這些,大人怕是太心急了。”
闻言,刘少平看向铃兰,终于還是点了点头:“今日是我太心急了,正巧时候不对,我看师父也沒什么胃口。来日吧,来日我做东,在我府上好好为师父摆一桌,今日就先到這儿吧。”
等到刘少平已经离开,铃兰才捡起桌上的花生壳扔向觉净,嗔道:“蝉鸣寺究竟是教你念佛的還是教你唱戏的?”
觉净将花生壳放回桌上,无辜抬头:“贫僧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沒做,可此事之关键不就在于什么都不做上嗎?”铃兰不留情面,一语道破。
凭刘少平之谨慎,哪怕是有铃兰为中间人,他也必定不会相信觉净的突然态度大变,不如让他一点一点地吃甜头。
方才觉净对她态度不佳,连带着对铃兰也不甚热情,落在刘少平眼裡,却反而让觉净因为铃兰而做的一些妥协变得真实起来。
亏得铃兰方才還担心觉净日后少不了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却沒料到這和尚心眼坏透了,哪裡需要什么言不由衷,他分明只需要继续做自己,不過是略同刘少平搭几句话,便能让刘少平想象出一串因果,胸有成竹地以为他现下的坚持不過是道貌岸然的挣扎。
“那刘少平方才所提之事你如何打算?”铃兰问。
“姑娘认为呢?”
“城外流匪肆虐也沒见他处理,他又哪裡会担心什么百姓,怕是這一趟有不少油水可捞。”铃兰冷笑道。
“姑娘果然聪慧。”觉净赞扬了一句,“现下朝中也還有些清官能吏看透他的目的,与他相抗,不愿让他轻易得逞。”
“但他钻营多年,怕是不会被轻易阻挠。”
觉净听了,不由得也沉默下来,片刻后說:“既是如此,那過几天就請姑娘代替贫僧给他传個信,就說此事贫僧应了。”
铃兰大吃一惊:“你真有左右圣心的本事?”
觉净苦笑着并未作答,显然并不以为這是什么本事,反而有着难以言說的无奈。
他站起身:“今日有劳姑娘了,贫僧便先行离开了。”
此时街上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但春宵阁却正是热闹,笑闹声不绝于耳。
“你這时出去?不怕被人发现你是从我房裡出去的?”铃兰也站起来,抚平了他衣襟处的褶皱。
觉净不着痕迹地避开:“总归是不好在此留宿。”
“来都来了,真舍得走嗎?”铃兰又不老实地牵住他的袖口。
“但……”
两人正你来我往,桃儿突然打开门,探了個头进来,小心翼翼道:“姑娘,孙喜小公子来了,你不是說若是他来了,就马上给你說嗎?我现在将他……领进来?”
铃兰沉默半响,转头看向觉净:“你是不是该走了?”
觉净也沉默半响,淡定坐下:“我觉得铃兰姑娘方才所虑甚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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