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方才奴才听毓王唤的是‘莲成’。”
“莲成?”应帝把這個名字在口裡念了一遍,“怎么不会讲话了?”
“厄,方公公不会讲话,冷宫裡常驻的就只得他们两個人。可能忘了怎么說话吧。”
应帝哼了一声,忘了說话,倒沒忘了人。他就說回来的路上,身子那么僵直,原来那会儿已经把他认出来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了,是那会他问她是谁。老二是不会這么问的。想起出宫时她的乖顺和回宫时的僵硬,应帝心裡满不是個滋味。
“老二进過冷宫多少次?”他和老二是有七八分像,但常见应该也不会认错。毕竟两個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应帝却不知道,那日他出宫会友,身上不自觉就收敛了平日那股慑人的气势。
萧泉出去,手下的人已经把要的东西找齐了。皇帝在气头上,他问什么谁敢答不知道么。
萧泉把东西递给应帝,他一把抓過去,嗯,原来连上今日一共才四次,那就难怪了。那死丫头,莲成是吧。已经认出了他,還敢当面忽悠。她胆子不小哇!想到自己還费心去查谢老头的女儿,想接她进宫,甚至還搞了這么一出重阳登高,应帝啪的一掌击在案上。他還沒让人這么耍過呢,偏生他還对那個耍他的女孩儿上了心。
“哼,不過是個小哑巴!”应帝看看满地狼藉,起身去了东轩室。萧泉忙让人跟上,然后亲自收拾满地的凌乱。這御书房的东西可不敢随便让人来整理,何况還事涉应帝不欲人知道的一面。
当夜,应帝召了花鸟使选进宫来的美人侍寝,也是豆蔻之年,更兼软语娇憨。(选秀三年一选,不逢上选秀的那一年,便有花鸟使到民间为皇帝选取美女,出身不一定高,但都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情)
萧泉见他连着数日,召的都是這样年纪的女孩儿,哪有不知道的。心头直祷告,過了這一阵便丢开了。
這对后宫自然也是不大不小的震动,原来已经嫌她们老了。
德妃的妹妹也是十四的年纪,家裡有意也送进宫来。
夏末坐在母妃的膝头,看她时而轻叹,时而拢眉,“母妃,你怎么了?”
德妃捉住女儿意图抚平她眉头的小胖手,手背上面是四個小肉窝,一口亲在上头,“末儿,你喜歡小姨么?”
“喜歡,小姨陪末儿玩。”
“那以后小姨都来陪末儿玩,好不好?”
“好啊!”不解世事的夏末很高兴。
当夜,德妃将应帝請到自己宫中,亲自置了酒菜,陪他小酌。
德妃今年二十二岁,正是女人最风情万种的时候。可惜,她生的不是儿子,家中老父便又要送她的妹妹进来。闻說应帝最近改了口味,便将嫡出的次女换做了庶出的三女。德妃叹息,皇帝的口味时时在变,迎合得了一时,還能迎合得了一世。
沐浴過后,应帝发现帐内换了人,换成個羞羞怯怯的小姑娘。
“你是何人?”应帝心头也有数,难怪刚才德妃的表现那么古怪。他撩起一边的帐子,坐在床侧。
宋湘云哆哆嗦嗦的在床上换了個跪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宫的不是二姐,而是她。
“妾、妾身是……”
不知是她哪种情态最终打动了应帝,那一晚,她最终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留在宫中,襄助姐姐。
应帝走马观花一般的過了两個月,自己也乏味了。又统统丢开,索性在乾元殿独自起居。
“皇上,江浙来的密折。”萧泉捧着只盒子进来。应帝打开封條,原来是报矿藏中有人以次充好,這個有必要用密折报上来?看到后来,他也慢慢心惊,‘啪’的一声合上折子,“叫毓王!”
李熙正在家给料峭当牛做马,闻听宫内急召,赶紧把女儿从肩头放下来,换了官服就往宫裡赶。
“臣弟拜见皇兄!”
应帝背着手站在窗前,闻言也不转身,“桌上有份折子,你拿去看看。”
“是。”李熙起身拿過折子细看。有的时候,皇兄并不避讳,直接把一些臣子的密折给他看。不過,這回看完也吓了他一跳,“皇兄,南越狼子野心,臣弟請命去江浙。”
应帝点点头,“就是要你去,旁人朕也不放心!”顿了一下,“回去同弟妹說一声就是了,不相干的人就不要管了。”
李熙磕头退下,心头奇怪,谁是不相干的人?
应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染红一片云彩。
“你還记得朱柔嘉长什么样子么?”
萧泉愣了一下,贞皇后?
“奴才只记得是個很温柔可亲的女子。”
“温柔可亲?好像是的。不過她长什么样朕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朝中也沒有朱家人了,不然還可以揣想一下。
徐家,广平王叔的相貌自是好的,父皇好像玩笑的說過,他们曾被长辈戏言過指腹为婚。父皇那时跟王叔說,去看到那個小婴儿很是漂亮,正在欢喜,就被告知是個男娃,很是遗憾了一场。
怡宁,不是,是莲成。小时候好像是白白胖胖的样子。那個时候他初为人父,哪有心思顾及那么小的孩子,直接丢给了贵妃带。偶尔過去可以看到一次,倒是很机灵的样子。自己還遗憾過她不是男孩子。
应帝站起身来,萧泉心道一声:坏了。
“去,找身轻便不打眼的衣裳来。”
“皇上!”萧泉都想哭了,這怎么又上心了。喜歡谁不好哇,皇后端庄,淑妃英武,德妃娇媚,還有那新纳的宋美人天真单纯……
“要朕說第二遍?”
“奴才不敢!”萧泉赶紧服侍他换了衣衫,自己也跟着走出门。
“你跟去做什么?在這呆着,有人来了也好挡一挡。”
“是。”
冷宫应帝還是头回来,想不到這么残破。到处都是蛛網,乌漆抹黑的,好容易才看到一点点光亮。
莲成抓了一大把的萤火虫,装了起来当蜡烛用,至少可以不用被椅子绊倒。她沒爷爷那么细致,什么东西都放回原位,有时候会被自己放的东西绊到。
囊萤映雪,哪看得清啊?什么古人诚不欺我,根本就是骗死人不偿命。還是孟老夫子說的对:尽信书不如无书。
应帝看到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旧衣服,洗得发白,還有一两处露出裡面的棉花来。头发随意绑在头顶上,沒有那日那么精致,不過多了份男女不辨的美。
看莲成把萤火虫挂在木板床的床头,她怎么连帐子都沒有。
小丫头在地上摆了個姿势,应帝细看下,是那日的西域舞蹈起势。她想了会,就自己在屋内把那個舞跳了一遍,跳完一個人站在地上笑。笑什么?笑朕像傻瓜一样被你戏弄了?
应帝完全想左了。莲成想到的是给她酒喝的邱十二和顾夫人两個。顾夫人跟莲成讲的故事好像在她心裡扎了根一样,开始发芽了。云叔說再有個一年半载,他体内的余毒就清了。到那时候,天高海阔,她和爷爷、和云叔,厄,云叔說他還有個女儿。他们四個人一处,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那时候就不用怕李图会找到自己了。
应帝看她一個人美滋滋的笑了半天,倒在床上,两只布鞋被随意踢到床下,然后扯开被子在床上翻了两圈,被子全裹到身上,睡了。一会儿又起来拿了几件衣服也搭在上头。
被子怎么那么薄?這已经是十一月了,不会着凉么?应帝在屋梁上,时而可以听到夜枭的叫声,旁边的几间殿宇還传出疯女人的笑声。整個冷宫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番外——缘起错认
萧泉无语,应帝像是爱上了這样的偷窥行径,一看就看了一個多月。直到今天,手下报告說德顺又偷偷去了趟冷宫。
偷眼去看应帝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有点吓人。皇后前几日找萧泉去问了,应帝這段日子好几日才会召幸一個妃子,她不能不過问一下。沒法子,沒有太后。明知应帝不喜旁人過问他的私事,她也只有硬着头皮来问萧泉。
萧泉能說什么,只能說快到年底要封印了,皇上比较忙。
皇后疑惑,往年也如此忙啊,怎不见他对女人沒兴致。
萧泉含糊的說,今年特别忙,娘娘不见毓王都在年前出京了么。旁的奴才也不敢再說了。
皇后這才沒有再问,她想和应帝合计一下李晏的婚事,却见不着人。索性把自己看好的几個女子請了进宫来玩,看能不能和李晏培养出感情来。
那边德妃正在抱怨妹子不会笼人,应帝也好久沒到這裡来了。宋美人不是一宫主位,皇后索性安排她跟着德妃住。這样子出了什么事,短了什么东西也赖不到她头上去。
莲成在小院裡玩毓王送的空竹,空竹是时下很流行的一种玩具,大人小孩皆宜。用两根小竹棍拴线,缠在木轴上抖动,空竹高速旋转会发出声音。
莲成玩這個玩的很好,可以连着半個时辰不歇气。
玩累了,她跑回房间想喝水。
屋裡坐了個人,她再不会认错了。缺了個小口的瓷盅摔在沒有地毯的青石地上,彻底报废了。
莲成撒开脚丫就跑,开始下意识是往爷爷的房间跑,跑了几步硬是刹车换了個方向,往冷宫外面跑。她的指甲掐在掌心,不能露出轻功来,即便用上了也跑不掉,還会牵出云叔来。
应帝很轻松的就将她抓住了。看到他就跑,手上的力道不禁加大。他来时见到她在院中一個人玩着空竹,很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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