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挑唆
她来自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世界,用现代的标准去衡量徐父徐母的好坏,也有失偏颇。
时代的认知差异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不止今日,往后会遇见更多。
兴许她這辈子都必须和這种认知差异做奋斗。
她微微叹气,脸上倒也沒什么伤心的神情,只淡淡道:“既然大家都不耻我用婚事换来的物资,也不屑我的好意,那我也不想强求。正好這批物资被人给抢走了,以后過什么样的日子大家各凭本事吧。喏,药膏给你,算是我为徐家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徐振英将药膏递了過去。
她脸上仍是那样闲淡的神情,這下梅姨娘倒不敢伸手去接了。
徐振英一笑,语气却莫名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我给的,你便拿着。用完后记得還给方家。”
徐振英放下东西就走。
祖母生着闷气道:“這丫头說的什么话,什么叫各凭本事?說得好像她要跟咱们分家似的,脾气這么犟,也不知道随谁了。”
徐德贵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出了他的掌心,又觉自己人父权威被挑战,心下不安却又不肯挽留。
苗氏一会儿望望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又望向徐振英的背影,贝齿轻咬,跺跺脚便要追上去,却被徐德贵一把抓住,“去追她干什么?让她跑,她這般不服管教,多半是你太過纵容的缘故。”
苗氏一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她不愿惹夫君不快,却又替女儿委屈,“当家的,你怎么也這样說。就算她私自拿婚事换物资不妥,可那些东西你也用了吃了,怎么能反咬一口反追究起莺儿的不是来了?再說那郑家逼着莺儿做妾,摆明了是存了退婚的打算,当时青莺的做法是不妥,可咱们還能怎么办呢?难不成去跟郑家辨個是非对错?”
徐德贵一时被挤兑得哑口无言,偏梗着脖子道:“所谓子不言父過,臣不彰君恶,就算长辈做错了事情,她也不能這般不留情面。寻常人家的女儿退了亲只觉会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你看看她,偏偏抛头露面锋芒毕露,這外面的人看了该如何想咱们徐家啊——”
苗氏扭過身去负气說道:“哪裡来的外面的人,你当咱们现在還在汴京城裡?你看看周围,都是一帮流放的罪臣,哪裡管得着我家的事——”
“溺子如杀子,你怎可一味的纵容溺爱?你瞧她這几日性情大变,凡事掐尖要强,主意大得很。她方才這般逼问二哥,哪裡還有曾经温顺乖巧的模样?再不严厉管教,岂非要反了天去?”
徐振英无心徐父徐母的争吵,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的住所是驿站的大通铺,专为流放犯人准备,條件可想而知。
破旧的窗户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褥子已然发黄,底下只有一张张裂开的凉席,那竹子表面油沁沁的,不知被多少人睡過。隔着老远就闻见味儿,她就算捏着鼻子也不想进去。
更多人生着火,围聚一堆,打算合衣在外面将就一晚。
晚上解差们看守不严,解了枷锁就去驿站裡面用饭了。
大周朝当逃犯的代价很大,在户籍管理制度如此严苛的條件下,沒有户籍几乎寸步难行,只能一辈子躲躲藏藏。
divclass=contentadv因此解差们倒也不担心有人逃跑。
那刘结实进了屋,黄牙子紧随其后,跺了跺脚,那火堆跳跃了一下。
黄牙子快步走過去蹲下,靠近火旁,冷到牙齿发颤,叱骂了一句:“妈的,這才十月天怎么就冷成這样?這几年一年比一年冷,汴京城裡北方逃难過来的人越来越多,再這么下去,明年這粮价又得涨。”
屋内的木桌上摆放着一锅粥,放着几副碗筷。
刚进屋的那几個显然已经吃過了,去二楼挑选條件好点的房间。
流放的差事辛苦,一路千难万险,說不准還得丢半條命。因此這解差的活儿也只有穷苦百姓家的才敢一试,還得身体好的,否则自己都撑不到流放地。
好在流放一路,总是有犯人不停孝敬打点,一趟下来虽然時間长,但收获也丰,是以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刘老实兀自搬了個杌子坐下,又舀了两勺热腾腾的稀粥,一碗递给黄牙子,一碗自己端着。
黄牙子接過一看,白米粥清汤寡水,混着几片野菜叶子,又骂了一句:“這么稀,打发叫花子呢?!”
刘老实微微一笑,按住黄牙子的肩,眼睛眯成一條线,“黄兄莫急,我有好东西。”
他說着转身朝外面走去,瑟瑟寒风的吹进来,黄牙子喊了一句:“刘老实,你倒是关门哪……”
“哎!”他哆嗦着站起身来,正欲关门,却见刘老实已经迎面走来,手裡還提着两個包袱,黄牙子一看,认出那是徐家的东西。
都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被流放了,带走的必定是好东西。
黄牙子眼睛乐成一條线,“哟,還真是好东西,快拿来我瞅瞅,有什么吃的沒有。”
刘老实隔空扔了過去,黄牙子立刻打开包袱,一见包袱裡应有尽有,几個窝窝头、肉干、還有点小咸菜,他立刻掏出来狼吞虎咽的就着那碗稀饭,一边嚼還一边道:“這帮狗日的官员,流放了都比咱们的日子過得好。早知道刚才就该多抽他几鞭子,老子生平最恨贪官了。”
刘老实也狠狠嚼着肉干,却也不接黄牙子的话,只道:“待会咱们把徐家的东西分了,我看裡面還有几盒药,都是回春堂的,想必不便宜。给赵班头送去。”
“哟。”黄牙子眼睛眯成一條线,脑子一转,便笑嘻嘻道,“你這是要把我們所有人都拉下水啊,得,這样好的东西给徐家也是糟蹋了的,還不如我們用了,算起来也是为民除害了吧。”
刘老实拍了拍黄牙子的肩膀,呵呵笑了两句,“黄兄此言有理。那徐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說這些东西還是他们家姑娘拿自己亲事换来的呢,你說现在這种风口浪尖,谁敢跟一個得罪了朱国舅的人联姻?人家退亲,也是理所应当的,偏那徐家不肯,非敲诈了人家好几百两银子才肯松口,你說這是不是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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