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分权不分家
徐德远见众人全都瞪着他,目光或怨恨、或埋怨、或不屑,当下心中恼怒对连秋枝怒喝道:“贱妇,为何将我的事告知旁人?!”
连氏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得拉着三個姑娘往后退。
“大伯父,按住他!”徐德池也不知咋的,一听徐振英的话就立刻行动,当下就伸手按住了徐德远。
徐德远挣脱不得,只怨毒的盯着徐振英。
徐振英却丝毫不惧,继续說道:“鉴于二叔的种种失智表现,且屡次三番在人前污蔑于我,斥责我不贞不孝,我若再分给他物资,不表明我自己的态度,岂非证明二伯父所言不假?”
徐德贵见众人态度有些松动,急道:“那也不能這样!徐青莺,你怎可在关键时候撇下自家长辈,长辈打你骂你,那都是为了你好,你忍忍就過去了,谁不是這样過来的?”
徐振英完全充耳不闻徐父的态度,继续說道:“愿意跟二房脱离的,就站到我身后来,我认他是我徐青莺的长辈至亲。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
黄氏捂着胸口,“哎哟哎哟”的叫着,指着徐青莺道:“你這丫头,非要气死老婆子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分家,我告诉你,只要老婆子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
徐振英回了一句:“祖母放心,现在并不是分家,只是现在脱离了二房的人,以后不必凡事听二房瞎指挥。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婚丧嫁娶,以后全部由自己做主。至于到底分不分家,怎么分家,到了黔州再說。”
還要到了黔州再說?
黄氏哪裡肯依,不料徐振英却盯着她,继续說道:“徐家现在落难了,也沒什么财产可分,只需要一纸文书去官府备案即可。分家方便得很。再說,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咱们徐家现在不過一艘破船,祖母又何必非要把一大家人捆在一起,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這次流放,不就是沒有及时分家的恶果嗎?难道在汴京城裡,祖母還沒有過够鸡飞狗跳的日子?”
黄氏一下哑然。
众人一听,心裡各自有了盘算。
之所以现在不提分家,那是因为流放路上正是要抱团的时候,分了家還不得被人欺负死。
好在徐青莺也并沒有說是分家,只說以后二房不得插手其他房的事务,這简直是喜从天降。
剩下几房自从徐德远考上进士外放后便一直跟随其后,因徐德远是家中最有出息的那個,因此其他几房无论是做生意,還是婚丧嫁娶,全都得问過了徐德远才敢拿定主意。
這十年来已经形成了规矩,深深的刻入了徐家人的骨血裡,可谁又愿意被人這般拿捏,在自己家裡都不能痛快做人?
大房一家可以說是毫不犹豫的最先就站到了徐青莺身后,两個人想得很透彻,等到了黔州,一定想法子分家,眼下先把大小事务分开,也算是提前做准备。
几個大堂哥啥也不懂,反正也早就看不惯二房压他们一头的样子,当然同仇敌忾的跟着爹娘站到了徐青莺的背后。
祖母眼睁睁的看着,却又无计可施,因徐振英說的不是分家,只是让二房放权,听起来简直无懈可击,她一面觉得惶恐,可一面又无法阻止。
徐德远气得脸色发红,他算是看清楚了,徐青莺就是狼子野心。现在是分权,接下来肯定就是分家,說不定這死丫头心裡還想取代他的位置,好大的胆子!
四婶当然看得清楚形势,也不理会四叔是什么想法,兀自站了過去。
而苗氏刚要站起身来,却被徐德贵一把拉住,叱了一句:“你干什么,你也要陪着她胡闹?”
苗氏突然涌上无数委屈道:“莺儿她沒有胡闹,二叔打着教养的名号,对外到处污蔑青莺的名声。你可知托二叔的福,现在营地上谁人不知青莺退過亲?你觉得他這是为了青莺好?若真为她好,难道不会私下告知我們,再由我們出面教育?”
徐德贵有些心虚道:“我相信二哥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只是口无遮拦了一些。要不是靠着二哥,你以为咱们這些年能再汴京城裡把生意做好?做人怎可忘恩负义?”
“怎是忘恩负义,說起来是打理徐家的生意,可咱也就是当個掌柜,大头的钱不是全部都充入公中了嗎,這些年咱拼死累活的又得了几個钱?”
“钱钱钱,你现在怎么满口都是钱——”徐德贵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你好歹也是秀才的女儿,满口铜臭是怎么回事?”
苗氏轻咬贝齿,眼泪一下流了出来,咬牙道:“好好好,你清高,你喝仙露就成,可我和孩子们呢。”
“怎么就又扯到孩子们了,我就是不想咱们徐家分崩离析的,一家子骨肉,怎么就为了点吃的喝的闹成這個样子?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青莺的名声又会如何,大家只会觉得咱们的女儿要逼死长辈,跟长辈翻脸成仇,以后她還如何嫁得出去?”
苗氏推了他一把,想起徐振英說的那些在另一個世界的话,当下悲从中来,眼泪横流,“就怪二叔,当初拍着胸脯保证說郑家那孩子是個好的,我才点头同意了這门亲事,如今害得莺儿丢了回性命……以后我家的事情,再也不要够让二叔插手!至于其他人說什么,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說什么說什么,若真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徐德贵对妻子的眼泪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却又无法阻止苗氏起身站到了徐青莺的身后。
徐德远眼睁睁的看着,突然大喊道:“小人,一帮小人!你们不就是看我职位被撸了方才敢這样欺辱于我,好啊,既然大家都不满意,索性不如分家,以后就算我徐德远复起,尔等也休想我再像从前那般对待你们!”
徐振英笑眯眯道:“以后的事情就不劳二伯父担心了,那刘结实還不知道要怎么对付您呢。如今他为刀俎,您为鱼肉,二伯父還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想到還有一個难缠的刘结实,方才选了徐振英的众人长舒一口气。
连秋枝却沒有做任何選擇。
這些日子,她和三個姑娘相依为命,不掺和徐家的任何事务。
如今刚在赵班头跟前演了一场戏,若此时跟徐德远翻脸,怕是会引起赵班头怀疑。她可不想被那帮解差们为难,最好一路平平安安的走到黔州。
這也是为什么她当初愿意跟徐振英打配合的原因。
连秋枝想到了這头,便故作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如此便只剩二房的几個姨娘和庶子庶女们,還有四叔和徐德贵。
四叔迟疑片刻,最后见妻女都站到了对立面,想到依徐德远的性子,以后去了黔州還要处处被他掣肘,說不定连安平的亲事都不能做主——
为了這唯一的女儿,徐德凯终究迈开了步子走向妻女。
四婶扯了扯嘴角,還好,這個人還沒糊涂。
如今徐德贵倒是尴尬了,苗氏拉着两個儿女過去了,偏他還在這边,不住跟徐德远道歉:“二哥,是我疏于管教,您放心,我一定要青莺来给你赔罪。”
divclass=contentadv徐德远死死盯着他,冷笑一声,“看到我這样,你如今很开心吧?当年夫子也夸你有读书的天赋,可家中供不起两個读书人,父亲便让你放弃。你当时就恨毒了我吧,恨我毁了你的青云路,妒我一路走到现在。如今我流放了,你心裡一定是說不出的畅快和得意,却又要勉强自己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四弟啊,原来你才是那個藏得最深的人——”
徐德贵猛地听到徐德远這般說,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二哥,你在說些什么?”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戏,這些年你逼着慧鸣读书,不就是想压我一头以泄心头之恨嗎?”
徐慧鸣似有些懵住了,“二伯父,您這說得什么话,是我自己愿意读书,是我想假以时日你我叔侄能在朝堂互相帮衬——”
徐德贵低下头,无奈苦笑,“原来兄长一直是這样想我的…”
“若你沒有這样想,青莺怎会說出那些话?她不過区区十三岁的女娃,哪裡能想出這些话,你敢說不是你私下教的?”徐德远摇摇头,阻止了徐德贵接下去的话,“若你沒有教她,若你還当我是你二哥,那就证明给我看——”
徐振英心中叹了一句好手段。
不愧是在大周朝摸爬滚打十余年的二伯父,只一招釜底抽薪,让他父女二人反目成仇。
徐德贵看了一眼苗氏,终于下定了决心,迟迟不肯站過来。
苗氏脸上难掩失望。
倒是徐振英习以为常,因为从未对徐德贵有所期待,倒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徐德贵是古人,有一套自己的成熟的世界观,她无法撼动,也无意改变。
只要徐德贵不给她带来麻烦,她也不是不能容忍他的存在。
今日本也不是分家,而是让众人摆脱凡事不敢压過二房一头的心态,慢慢挣脱二房的威压。
饭要一口一口吃,权要一点一点夺。
徐振英只对赵氏道:“四婶,麻烦将所有东西還是分成四份,只二房的那一份给二婶,由二婶自行决定分配。另外分二十两银子给二婶,由二婶出面去将李秀才的车钱付了,祖母明日就可安心坐车。”
连氏微微一愣,倒沒料到徐振英会给她单独留一份。
毕竟她曾经說過不要徐振英的东西。
可又转念一想,凭什么不要,往日其他几房吃她的喝她的,轮到她为何就不行?
這样安排,倒是有架空徐德远的意思。
连氏是不愿意再和徐德远過下去,可也不想三房太過出头,否则以后還得看三房的脸色,想想那场景连氏便觉得心裡硌得慌。
“剩下的,平均分。大伯母手巧,看看行李裡有什么吃的,晚上多弄一点,到时候给前几天帮助過咱们家的人都多多少少送点尝個味道,也麻烦娘和四婶给大伯母打打下手。”
大伯母一下来了精神,撸起袖子便来查看食材,“六丫头你放心,方家老太太的人情我记着呢。”
几個女人趁此忙碌了起来,生起了火,营地上一片袅袅炊烟。
徐振英也将四房的包袱找出来,随后从裡面扯出了一件衣衫,她比划了一下,又想了想,再抽出了一袋小米。随后跟苗氏說了一句,便出门去寻李招娣。
李招娣很好找,一般找到了驴车,就能找到李招娣。
李招娣正生火做饭呢,可却只烧开了水,等着她娘和妹妹去挖野菜回来,正愁无米下锅的时候,巧徐振英的米就送到了。
“招娣,先给你一袋米应急,那二十两银子随后就到。”
李招娣连忙摆手,“這如何使得?你家粮食也精贵得很——”
徐振英笑,“放心,刘结实把东西還给我們了,现在我們有粮食了。”
“咦,怎会?”
“你莫管,先拿這袋小米应付两天,等经過城镇的时候去买一些粮食。”徐振英不容分說将粮食塞到她手裡,又将一件包袱递给她,“你和我身形差不多,我的衣衫先借给你穿。”
李招娣不肯收,徐振英便故作恼怒,“怎么,你是嫌弃衣衫是穿過的?”
李招娣连忙摇头,“不是的,這衣衫太新了,我怕穿坏了。”
“衣衫本就是给人穿的,我给你你便拿着。别看我們是往南方走,但南方也是极冷的,而且是湿冷,再往南边走,那冷气直往骨头缝裡钻。若是不注意保暖,年纪大了容易风湿和关节痛。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你能自己挨饿把吃的留给我,我怎么就不能在自己有衣穿的情况下借给你多余的衣衫?”
明知徐振英是故意找借口让她沒有负担的收下,正因這份心意,李招娣眼睛红得跟個小兔子一样,只轻轻抚摸上那件外衫,觉得自己指腹粗糙,险些让衣衫勾丝。
仿佛她這辈子都沒有穿過這样好看的衣衫。
她不善言辞,只好收下道谢,心中却盘算着将来要如何报答。
徐振英见不得姑娘家流泪,也知她处境,可到底是外人不便多言,当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
徐振英刚走出来,却看见了不远处的曹夫人背着儿子正慢慢往回走。
她再定睛一看,才看见钱家姑娘跟曹夫人并排而行。
這俩人大约是去挖野菜了,身上脏兮兮的,不過流放的人,也不讲究干净了,到了后面,估计跟叫花子也沒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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