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 梦回（四）
得逞了后她觉得也该切入更重要的主题了，便很一本正经地說道：“你不仅借书给我，還答应答疑解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不……一起吃顿饭吧？我刚好也饿了。面包太难吃了。”
尚云川看着她，一时沒有回答。
他在想今天怎么会這么不真实。
他不是沒幻想過单独和司秦吃饭，只是他心裡明白得很，那几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可现在，司秦居然主动开口。
见尚云川不說话，司秦故意装作试探的样子：“约了别人？”
尚云川立马否认：“沒有。”
怕自己的反应又让她误会，他很快问道：“想吃什么？”
司秦笑了：“都可以。要不边走边看吧？”
司秦和尚云川一起走出图书馆，刚下了台阶正在商量吃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
“司秦？”
司秦抬头看去，就见一身运动装的小五迎面走来。
不管是以前的司秦還是现在的司秦，小五這人她都实在不陌生。小五是陆央最铁的兄弟，大学时每次陆央旁若无人地凑到她身边时，就小五起哄得最厉害。
其实司秦对小五的印象并不好。
他虽然对她热情又礼貌，但也是因为他一味拱火，每每都将陆央和她的私事摆在台面上，她不喜歡在公众场合落别人的面子，所以每当這种时候，拒绝陆央的话总不能說得太露骨，這也是间接导致别人觉得他俩暧昧至极的很大原因。
在一起后的陆央也曾开玩笑地问她，为什么对小五永远沒有好脸色，小五都要郁闷死了，她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說她跟小五不熟。
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对這种罔顾别人意愿的撮合有多厌恶。
以前司秦就不愿意搭理小五，這下看到他，她就更加想无视。
可是這小五就偏偏嬉皮笑脸地凑了過来，拦在他俩面前。
“這么巧啊。我們大美女去图书馆了？怎么不叫上我們呀？陆央今天也闲着呢。”
小五随手抛了一下篮球，而后用胳膊把球夹在腰间，状似不经意地转头瞥向尚云川。
“云川也在？”小五笑得毫无破绽，倒是单刀直入，“你俩什么时候這么熟了？”
司秦看出他的试探，懒得配合，轻笑一声：“一直都挺熟的，你不知道罢了。”
小五露出一些恍然大悟的表情：“這样。不過我們总和云川一起打球，倒是看不出来。难不成在我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经常见面？”
尚云川听了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這话当真不客气，话裡话外透露出似有若无的谴责。
谴责？
小五在谴责谁？是他，還是司秦？又或者两者都有？
简直笑话。小五是以什么立场来谴责司秦？他凭什么对司秦這么說话？
尚云川刚要张口說些什么，司秦就往前走了一小步，稍稍打量了小五一圈：“总算聪明了一回。是啊，我经常约云川出来，這次也是要一起吃饭去呢。有意见？”
不仅小五，尚云川也一愣。
小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觉出這话裡的意思，似乎是有些生气，在外人听来十分突兀地来了一句：“陆央约你你怎么不出来啊？”
司秦眨眨眼：“我跟他很熟嗎？”
小五一噎，表情变得古怪，看向一旁的尚云川，挑着嘴角：“陆央知道嗎？”
尚云川直视着小五十分不友善的眼睛，依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开口时语气却很凌厉：“我去哪，跟谁，要向你们汇报？”
尚云川平日裡温和冷淡，少言寡语，虽說几人算是朋友，相互的了解却并不太多，所以此时小五被這陌生的语气惊得微微张口，想要反驳什么，却不知从何反驳。
司秦听了不禁偷笑一下，觉得倒真是尚云川对外能說出来的话。
她转转眼珠，随后挑着嘴角看着小五：“不過我們這次呢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我們俩啊，去、约、会。传话可别漏字了，是\'去约会\'哦。”
话音未落，小五的表情就有些失控，惊讶地瞪着俩大眼珠子。
還沒等他反应過来，司秦就拉着尚云川离开了。
一路无话地闷头走了好几百米，司秦才放开尚云川的手，转身看向他。
尚云川原本一直盯着司秦的后脑勺，她一松手，他的手裡和心裡一空，猝不及防和转身的她对视。
司秦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犹豫半天，有些懊恼地道歉：“我刚刚那么說，对不起啊。”
道完歉還不忘抱怨两句：“他们实在是太烦了。”
尚云川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垂眸掩去一些呼之欲出的情绪。
司秦虽然知道尚云川不会生她气，但還是怕這個阶段的他有些想法，便问道：“你和小五的关系怎么样啊？会不会让你……”
尚云川重新抬眼，笑了一下：“沒事，就只是一起打球而已。”
司秦心裡其实多多少少也明白，了然地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司秦。”
听到尚云川叫她名字，司秦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嗯？”
“你……”尚云川盯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說，“所以你，跟陆央……”
陆央陆央，這两個字今天都听了千八百遍了，司秦现在听到這個名字就只有烦躁。
沒等尚云川說完她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很不耐烦地堵住了他的话：“我跟他可什么关系都沒有。”
尚云川问道：“他不是在追你嗎？”
司秦无奈：“你也說了是他追我，可沒有人问過我的意见。”
尚云川觉得心脏颤了一颤，想到什么后又有些暗自较劲，低声道：“他们都說，你们很配。”
“配？”司秦嗤笑一声，提了一下嘴角，“呸。我看他跟那個姓罗的倒是挺配的。”
尚云川有些沒听清，问道：“什么？”
司秦皮笑肉不笑：“沒什么。”
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司秦点了一大堆，东西摆上来的时候尚云川愣了很久。
他不明白，为什么司秦点的都是他喜歡吃的，连附赠的冰淇淋的口味都是如此。
不過烧烤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的确有可能是巧合，他实在不应该想得太多。
可是，他止不住想要多想。
即便是巧合，那是不是也证明他们的爱好很相似？他听人說過的，饮食习惯相仿是成为朋友的重要前提。
司秦拿起一串豆腐，见尚云川愣着不动手，问道：“怎么不吃？不喜歡嗎？”
尚云川被一叫，马上吃了一口冰淇淋，看着她：“喜歡。”
他的样子格外乖巧，司秦觉得熟悉至极，不自觉就扬起了一個笑容，随口问道：“你大四沒什么课了吧？”
尚云川舔舔嘴角：“嗯，還有一些，不多。”
突然想到什么，司秦微微倾過身：“你现在在实习的公司，還习惯嗎？”
她之前在楼道裡也问過這個問題，上一次尚云川更多的是无措和疑惑，這一次心跳虽然仍是不太正常，却也同时生出了一些暗喜。他用低头吃东西的动作掩饰：“挺好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经常加班？”
“偶尔加，实习也不是很忙的。”
虽然尚云川這么說，但司秦很明白他是怎样一個人，即便不要他加班工作，他回了家回了宿舍也一定在学东西。
揣着心疼犹豫半天，司秦還是问了一直在担心的事：“需要应酬嗎？”
尚云川如常回道：“不怎么需要。只有偶尔聚餐。”“会要你喝酒嗎？”
“嗯。”
司秦想起几年后时不时折磨他的胃病，全然不顾现在的情况，叮嘱道：“你酒量不行，别喝太多。”
尚云川听了转了转眼珠，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回忆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到司秦脸上，就差在脑袋上顶三個问号。
司秦刚說出口就意识到嘴快了，尚云川的酒量她现在哪能知道，于是她就随口敷衍了過去：“我猜的。”
這三個字可以說一点說服力都沒有，可尚云川似乎天生就缺少质疑司秦的能力，說什么信什么，很自然地就接受了這個說法，随后還补充解释道：“我沒有喝很多。”
司秦就很耐心地說：“能不喝就不喝，就算要喝，也得垫饱了肚子再喝。”
尚云川认真听着她說话，觉得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也不知为什么，眼裡不自觉蕴上了笑意：“好。”
两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话，似乎有人在喊尚云川，他们抬头朝声音源头看去，就看到一位身材高挑、长相精致的女孩满脸惊喜地朝這边走来，眨眼间就已立在他们的桌边。
今天的不速之客真不少。司秦只瞥了她一眼就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对面的尚云川。
“学长也来這裡吃饭啊？太巧了。”女孩的声音清甜，十分专注地盯着尚云川，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和朋友中午在這聚餐。”
尚云川似乎是有些不明所以，却還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女孩意识到什么，带了些怨怼：“学长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是若晚，你的直系学妹，才跟你借過资料的。”
尚云川皱眉想了想，像是终于记了起来，扯了扯嘴角：“哦，记得。不好意思，可能有点久。”
“学长真会开玩笑，就上星期的事啊。”
“我之前听人說学长這学期选了齐老师的选修，怎么点名沒听到你的名字？”
“我沒选。”
“原来我被骗了，那学长觉得哪些选修值得选呢？我想参考一下。”
“不太懂。”
“那……”
若晚很是自然地跟尚云川聊着，她的笑容温柔又灿烂，司秦却难得的无心欣赏，甚至觉得有些刺眼。
而尚云川呢？尚云川還是惯常的面无表情，礼貌得恰到好处，简略地回答着問題，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样子。
多年以后的他也似乎沒有什么改变，工作时总会露出這样的表情。
可這突然出现的若晚却還是让司秦意识到，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大学的尚云川，是她以前从未了解和介入過的尚云川，而并非五年后与她亲密无间的那個人。
她安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蓝莓汁，等待若晚结束单方面的寒暄。
“這位是？”
過了好一会儿，若晚似乎是才看到尚云川对面的司秦，维持着笑容出声询问。
烧烤店内营造夜晚的氛围，這個位置略有些昏暗，司秦几乎隐匿在阴影之中，只是悬在墙面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依然让若晚注意到她有多漂亮，足以让自己故意上前来打招呼的行为变得可笑的漂亮。
更何况尚云川這样一個无论她怎么主动都无动于衷的人，居然和女孩子单独吃饭，這种情况是她一定要有所试探的。
若晚刚问出口，尚云川就想要开口介绍，只是“她”字刚开了一個头，他就突然顿住。
同学？朋友？他们算什么呢？
“校友。”司秦见尚云川犹豫，朝站着的若晚笑了一下，答得干脆，“刚好碰上了，一起吃顿饭。你好。”
若晚一愣，随即很快也說了一句“你好”，冲着司秦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她打量了一圈，又朝向尚云川：“那就不打扰了。谢谢学长的书和笔记，帮助确实很大。学长下次可要答应出来吃饭，让我好好感谢你。”
尚云川什么都沒說，若晚倒是不在意，跟两人挥了挥手，离开了。
這個窗边的角落重新变得安静。
尚云川伸手拿起一串花椰菜，捏着签子良久，他抿抿唇，低声說道：“她好像也是计算机系的，应该是大二還是大三的，跟我借了一些书和——”
“知道了。”
司秦平静地打断尚云川，用筷子把竹签上的羊肉拨到碗裡。
尚云川抬眼，继续說道：“我之前不认识她，是我室友跟她說——”
“快吃吧，都凉了。”司秦仍是低着头，有條不紊地吃了一口碗裡的肉，表情沒有波动。
尚云川顿了顿，就又只得老老实实地开始吃东西，一边在心裡整理自己的思绪。
過了一会儿，司秦突然问道：“我是不是挺啰嗦的？”
尚云川觉得這問題莫名，露出困惑的眼神否认道：“不会，怎么会啰嗦？”
司秦的表情却与刚才有些不同，语调的温度降了不少：“我好像管太多了，问這问那的。”
尚云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喃喃：“多嗎？”
司秦抬眼：“不多嗎？”
尚云川眼睫轻颤几下，尽量用平稳的声调隐藏私心：“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小事，”司秦直视他，“是啊，其实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們不熟，不应该问這么多。”
尚云川一怔。
這突如其来的话就像凉水，把他泼了個措手不及。
他并不是那個意思。
尚云川的手渐渐攥紧，眼睛从司秦脸上移到面前的盘子，呆呆地盯着。
之后司秦的话就变少了，不再主动找可以聊的话题，尚云川尝试了好几次主动开启话端，可两人之间间断性的沉默仍是有些让人尴尬。
相比于尴尬，尚云川感到更多的，是浓浓的心慌。
他很敏锐地发现了司秦态度的转变，已经完全顾不上原本有些让“不熟”两個字击碎的防线，开始茫然又小心翼翼地观察。
可是直到相对无言地吃完东西，司秦都沒再真正看他一眼。
司秦說是她来請客，最后却是尚云川买的单，可即便被抢了付钱资格她也沒多說一句话。
出了店门，刚走到路边，司秦突然說自己要回家，尚云川跟過去：“不回学校了？”
她摇了摇头，片刻后伸手从包中拿出一本书递了過来。看着那本几個小时前才交给她的书，尚云川彻底傻了。
“我想了一下，這书可能确实不太适合我看。先還给你吧。”
尚云川看了眼那本编程教材，马上抬头盯着司秦的眼睛：“为什么？”
司秦笑一下：“你不也說了嗎，不适合新手。”
尚云川：“我会教你。”
司秦静默了一会儿，声音很低地回道：“算了。”
见尚云川不伸手，她直接把书往他怀裡一塞，他下意识接住，她便头也沒抬就要转身，
尚云川抱着书愣了好几秒，终于意识到些什么，追到司秦身边，看着她的侧脸找补道：“不想看這本我還有其他的。”
司秦撇過脸望着马路尽头，冬天的冷风刮過，她掩在围巾下的半张脸绷得很紧，露出来的眼睛裡却平静无波。
尚云川的目光锁着她，等了半天沒听到半句回应，着急地追问：“为什么突然不要了？”
司秦凉凉道：“我不是說了嗎。”
“可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
闻言司秦有些不快，转头面向一脸严肃低头看她的尚云川：“想法不可以变嗎？”
司秦的语气凶了一些，尚云川心下难抑地冒出阵阵委屈，却還极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他暗自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问道：“那你還学编程嗎？”
還……打算问我嗎？
司秦有些气闷地一扭头，面朝马路：“学啊。”
尚云川看了看地面，又抬眼看司秦：“那我帮你挑别的书，好嗎？”
此时一辆出租停在两人面前，司秦走动两步拉开后座车门，只对两步之遥的尚云川留了一句：“我先自己挑吧，不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