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6|
翌日,施瑶又被唤去侍候谢十七郎。她一进去,本来躺着的谢十七郎便睁开了眼。施瑶垂眼避开他的目光,虽然经過了一夜,但是昨天夜裡的事情仍然让她心中有几分忐忑。
她昨天可是在谢十七郎面前出言大骂,把她所知道的骂人词汇通通都用上了,這也就算了,她還捏了谢十七郎的脸。
施瑶小声地行了礼。
谢十七郎道:“過来。”
施瑶心中变得警惕,以为谢十七郎想自己做些什么,要晓得每次谢十七郎一說“過来”两字,肯定就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然而,此时此刻她也不能逃,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坐下。”
施瑶停下脚步,飞速抬眼,說:“……似乎离郎主太近了,已然沒有一丈远了。”
谢十七郎道:“坐過来。”
施瑶头皮发麻了下,最终還是坐在了矮榻上。谢十七郎半躺在床榻上,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裡衣,兴许是方才起榻的缘故,他的衣襟微微敞开,她甚至可以沿着敞开的衣襟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精壮胸膛。
她赶忙移开了眼。
谢十七郎說:“念。”
一本书册出现在施瑶的眼前,她瞅了眼,是庄子的《逍遥游》。她愣了下,才接過了《逍遥游》。谢十七郎重新闭上眼,似是在凝神。
施瑶翻开第一页,微微地清了下嗓子。
屋裡渐渐响起了柔和的嗓音。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裡也……”她念得很慢,后面她几乎沒有看,闭着眼睛就背了出来。在燕阳的时候,族中請了私塾先生教导族裡的姑娘,几位姊妹中,她不是最有天赋的,却是最勤奋的,且她平日裡不爱說话,母亲說她性子娴静,一得空便往书阁裡钻,施府裡的藏书她几乎看了個遍,甚至有些不被允许看的书册,她也悄悄看了。
她睁开了眼,霍然迎上了谢十七郎的目光。
她轻咳了声。
谢十七郎道:“還会背什么?”
施瑶說:“四书五经都会。”
谢十七郎道:“施家让你学這些?”
施瑶道:“私塾先生教的都是《女则》、《女诫》,”她轻咳了一声,說道:“是阿瑶自個儿私下看的,因闲暇時間多,所以看的书也杂。”
难怪养成了這样的性子。
谢十七郎說:“都背一遍吧。”
施瑶愣了愣,问:“全部?”
谢十七郎道:“嗯。”
施瑶倒了杯茶,喝了半杯后,便开始一一背出。不過因着有一段时日沒翻過四书五经,裡头好些文章都有些生疏,背到一半便开始慢下来。而這個时候,谢十七郎便会接上。
接了几句,施瑶也记起来了,谢十七郎便停下来,氛围比施瑶想象中要好得多。不得不說,谢十七郎有时候真真是极有本事,想让你紧张便紧张,让你放松便放松。
而从头到尾,他都沒有提過昨夜她捏他脸的事情。
過了几日,施瑶去星华楼的时候见到了一個熟人,正是骆堂。他仿若沒有见到她,与周围的人侃侃而谈,一改当初在墨香楼腼腆少年郎之态,此时的骆堂变得意气风发。
周围的郎君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他,时而打量着他的脸色,时而又說着好话恭维着他。
施瑶去了上次待的雅间,唤来了小二。
小二說道:“哎,姑娘有所不知!那姓谢的少年郎前几日投入了王氏一族的门下,成了王家九郎的门客呢。多少文人骚客想成为王氏一族的门客呀,那少年郎年纪轻轻的便做到了,看起来是极其有本事的,现在我們食肆裡的人都想巴结他呢。”
施瑶在星华楼待了小半個时辰便回了谢家别院。
谢十七郎打从中毒后,便起得有些晚。她早上从星华楼回来后,谢十七郎才刚刚起榻。她换了一身衣裳,又照常去竹园给谢十七郎念书。
念到一半的时候,谢十七郎忽道:“你去了星华楼?”
施瑶微微一怔,說道:“阿瑶想念星华楼的吃食,所以一大早便過去坐了一会。”
谢十七郎问:“听到什么了?”
施瑶不由道:“郎主神机妙算。”她顿了下,又道:“骆堂当了王氏的门客。”
谢十七郎面色不改地道:“還有什么?”
“……沒有了。”
见谢十七郎一点儿也不在意,施瑶也不欲多說。此时,白丰走进,对谢十七郎道:“郎主,闲王递了拜帖過来,說是要探望郎主。”
听到“闲王”二字,谢十七郎看了施瑶一眼。
他道:“你替我接待他。”
施瑶“啊”了一声。
谢十七郎挑眉:“哦?不愿意?”
施瑶连忙摇头道:“不,阿瑶愿意。”
谢十七郎摆摆手。
施瑶微微欠身,准备绕過屏障的时候,谢十七郎的声音飘来——
“上一回在星华楼是我一时疏忽了。”
她愣了下,旋即回首,谢十七郎已经闭上了双目,重新躺在了榻上,他的脸色仍是微微发白。施瑶沒有想到谢十七郎会主动承认错误,她原以为像谢十七郎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承认错误的。即便真的错了,也能让其他人包容他。
然而,刚刚他竟然对她承认了過失。
一想到上次在星华楼她对谢十七郎大吼大叫的,她心中不禁生了几分愧疚之情。
施瑶在正堂裡见到了闲王。
她向闲王施了一礼。
闲王虚扶道:“這裡沒有外人,不必多礼。”
施瑶說道:“郎主身子抱恙,未能出来迎接王爷,還請王爷见谅。”
闲王一听,不由多打量了施瑶几眼。他道:“十七郎让你代为迎接?”
施瑶颔首。
闲王眸色微深,又道:“也好,待十七郎身子痊愈后我再来探他,”顿了下,他又道:“怎地好端端就中毒了?”施瑶說道:“阿瑶也不是特别清楚,那一日从星华楼回来后便开始有些不妥了。”
闲王叹道:“我本来前几日就要過来的,递了拜帖也无人接,今日接了還以为十七郎有所好转,沒想到還是沒有起色。中毒的原因可以找着?”
施瑶說道:“巫医们還在寻找。”
闲王道:“這一回可是非同小可,十七郎中毒一事远在燕阳的陛下都知道了,谢家也晓得的,正派了人赶来。若真是在星华楼中了毒,此事与王家估摸着也脱不了干系……”
說着,闲王忽然停下。
他看着施瑶,說道:“阿瑶怎地心不在焉?”
施瑶回過神,她道:“沒……沒有,阿瑶在听着王爷說话呢。”实际上,她真的有些心不在焉。明明跟闲王独处是件愉悦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谢十七郎的那一句话。
闲王又道:“阿瑶可会觉得我說话无趣?”
施瑶睁大了眼,连忙道:“不会不会!王爷說话怎会无趣?”
闲王說:“姑娘家都不太喜歡听朝堂之事,”他温和一笑,又說道:“我记得你与骆氏少年交好,他前几日拜入了王氏门中,成为了王家九郎的门客。說来也是奇怪,王九郎收门客从来不收商贾出身的,不過想来骆氏少年定有過人之处,才能先后入了十七郎和王九郎的眼。”
施瑶說:“骆堂家中是卖纸的,莫非王家九郎看上了他的骆氏纸?”
闲王笑道:“這個倒是不可能,王家产业多,其中有一样便是万州纸。”
万州纸她是晓得的,以往還是贵女时自然少不了用纸,练字抄经文,各种各样的纸她都有用過,而万州纸是专供巫医用的。蓦地,她恍然大悟。
啊,她明白谢十七郎的声东击西是声何东声何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