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刚刚還准备看好戏的冢励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后方石凳上,再也站不起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阿娇神色激动,眼裡都是亮晶晶的光,默念两遍,越念越喜歡!
這两句美得令她难以言语,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水中,清幽芬芳浮动在黄昏月下。
梅之风姿全被十四個字写尽了,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這么好的句子!
這只怕…只怕能比千古名句了!
世子的才学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啊!
四句之后,整個园内已经沒了声音,之前的讥讽,戏谑,不屑全沒了,所有人安静下来。
有人面如死灰,有人翘首以待。就连高台之上的大人物也都起身探头,侧耳凝听。
正中稳如泰山,从容落笔的李坏此时俨然成为這個小小世界的中心,一举一动牵动所有人。
之后四句沒有停顿,一气呵成,众人附耳聆听,谢临江高声念出来。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待到他满含感情的朗读落下,一首《山园小梅》跃然纸上。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到此整個诗会的气氛在寂静中变得肃然,满场只有轻微叹息。
围观士人纷纷退开几步,很多人一脸愧色向李坏作揖。
台上的人也迫不及待招手示意想要看诗文,
谢临江后退半步道:“既是世子为王小姐所做,原稿当由王小姐来收才是。”
阿娇娇羞点头,小心翼翼拎起一角,带墨迹干了才收起纸张,如捧珍宝送上高台评席。
冢励呆愣许久,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怎会如此…”
粉饰白面的苏欢咬牙道:“定是买来的!這诗定是买了的,冢兄千万不要乱了方寸,要立即揭穿他!”
一旁丁毅镇定许多,只是默默摇头苦闷叹气,随后淡然道:
“罢了,事已至此再顽抗耍诈只会徒增笑柄罢了,我們到京不久還是多多观望为上。”
“怎能罢了!那李坏绝对是作假,不可能有真才实学,冢励你快去揭穿那贼子!”
苏欢着急得手忙脚乱。
丁毅眉头一皱,话语重了一些:“苏欢,你清醒些,此时大势已去,再做无用挣扎只会引人耳目,
现在收手我們還在暗处,又无過失,别人要对我們不利也要顾及三分。”
“我不管!我要如何便如何,我从来沒失手過,冢励你快去!”
苏欢咬牙道,眼神变得癫狂,說着就去推搡冢励。
丁毅彻底隐去笑容,面目阴冷下来,再无半点儒雅随和之气。
他和這两人目的是不同的,冢励是为报复王家小姐,苏欢是为让潇王世子出丑,
他的目的则更高,所以他对局势看得更远更清楚。
“我再警告你一次苏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负责后果自负!”丁毅冷声道。
苏欢指着远处被众人包围的李坏道:“凭什么!我爹是知府,我想要他声名扫地,他就要…”
“他爹是王爷,他爷爷是皇帝,哼!”丁毅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
說着一把将他推坐在冰冷的石桌上,点心酱汁飞溅,沾满他华贵的衣服。
苏欢呆若木鸡,面部肌肉剧烈颤抖,如失魂一般久久說不出话。
丁毅沒管他,远处喧闹盖過這些声音,沒人注意這边发生什么,只是用力一推就让他气喘,
他一边喘息一边揉揉疼痛的手腕道:“北上的时候我就跟方军师說過不带你来,可你爹非說让你来见世面,现在见到了嗎?
丁某现在告诉你,世面就是你在苏州可以顺心如意为所欲为,但在外面你就要给我憋着,沒人会顺着你的意,想做你的太子爷明日就滚回苏州去,别在這坏我事。”
丁毅說得不留情面,两條水流从失魂的苏欢脸上流淌下来,他竟哭了
一個二十左右的大男子就這么无声哭出来,怎么看都诡异。
“你们把他带回去,好好照顾。”丁毅下令道。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個男子点头,然后将失魂的苏欢架走。
他這才回头,当做什么都沒发生過,继续看高台上评断,此时因为一首《山园小梅》,整個诗会高潮了。
他也喜歡這诗,光是听听就让他自叹弗如,若抛开别见,心中公正的给出评价的话…
這在咏梅诗中恐怕是千古一绝了。
特别是那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只怕咏梅诗中从此之后再难出其右。
不由自主的,他想到年少时经历的泸州诗会,那时那位姓方的文士也是如此,一曲惊人,震惊全场,如戏文般的反转至今令人津津乐道。
京都大害?
纨绔子弟?
丁毅对這位世子可谓越来越感兴趣了。
至于苏欢之事他早有预感,在苏州仗着自己知府老爹的溺宠,他何尝不是另一個李坏,或者說他比李坏更甚,至少李坏从小父母双亡,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苏欢从小到大可不知苦是何滋味,泡在蜜罐裡长大的公子哥,在苏州嚣张跋扈,顺风顺水。
此时上京他的知府老爹說让他涨见识,還派人保护一起进京,结果一到京都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连守门小吏都不给他面子,
听闻還有比自己更加嚣张的潇王世子更是彻夜难眠心不能平,之后還让人跟踪刺探。
像苏欢這种人丁毅心中是十分不屑的,派人护他那也要护得住才是,要保护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不经世事,不懂人情,万事顺心如意滋养的脆弱内心,轻轻一碰就碎。
丁毅曾担心這油头粉面的公子会因刺激猝死,果然今晚见所妒之人不仅沒有颜面扫地還风光百倍,稍经挫折就失魂了。
要不是他们目前還受苏州知府挟制,他怎会带上這废物!
…
“你…你這混蛋什么时候学会写诗的!”
最为震惊的其实要数何芊,他和李坏可是呆了一天的,半点都看不出這家伙像是会写诗的样子!
“额,你一口一個混蛋還来问我,有你這样請教人的嗎…”
李坏带着穿梭靠過来的人群,大多都是赔礼道歉的,他礼节性回礼,文人大多认死理,但也算敢作敢当。
“你…你什么时候会写诗的,沒什么从来沒听說過。”小姑娘难得的干脆妥协重新组织语言。
李坏微微一愣,沒想到這丫头平时大大咧咧舞刀弄枪,其实内心对文人墨客還是挺向往的嘛。
“天生的。”
三個字的回答差点让何芊跳起来打他。
他之所以走动只是利用移动人群作为掩护时时观察丁毅、冢励、苏欢一行人,至于台上评论和文人们吹捧无须去听。
這是被誉为千古咏梅诗绝唱的《山园小梅》,能差才怪。
同时他也能料到肯定有人背后议论他是买诗或抄诗之类的。
李坏借着流动人群掩护,几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他又往往处在对方视野的死角。
夜晚光线昏暗,散射严重,人眼只有借助光才能看到东西,此时利用光学特性隐蔽自己窥视目标是最好的时机。
不過越看越令他疑惑,苏欢是苏州知府的公子,而那丁毅不過一届才子沒有官身,可他却对苏欢动手!
那苏欢不敢還手不說,一起来的人居然都是听命丁毅的。
几人关系越看越奇怪,一般来說景朝在重要或者繁华大城市才会设府。
比如京都的开元府,江州的宁江府,泸州的淮化府,苏州的安苏府,
知府可以說一方守土安邦重臣,只要沒有设节度使的地方知府就是天,不是知州,知县之列可比的。
景朝府分上、中、下府,知府本身只是差遣,沒有官阶,但一般朝廷赴任之前都会给加上官身,而且有默契的品秩。
苏州安苏府是中府,知府是四品大官,可那丁毅再有才名只是一介草民罢了,连功名都沒有,实在太過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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