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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回 棒槌公公奇谈四方台

作者:曲波
部队开到山市,透透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十二点。\Www、Qb5、COМ

  陈振仪、白茹、小李、小刘四個人,为两位首长做了一顿丰满的午餐,炖了一大锅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冻狍子肉,還炒了两小盘,外加剑波平日最愿吃的狍蹄筋。

  外面微风不动,可是天上密布着乌云,似有大雪的预兆。

  当陈振仪和白茹把热腾腾的菜饭端上来时,王团长对這顿丰美的野味特别喜歡。白茹天真地看着王团长道:“二○一首长,這是我們从山上带下来的山中美味,今天我們小分队請首长的客!”

  王团长笑道:“小白鸽,請客?這我可不领情。”

  “为什么?”白茹天真地一歪脑袋,两條小辫一甩动。

  王团长瞧着白茹,故意慢吞吞地把话音拉长,“因为呀!

  丰满的山味不为客,白茹之意不在我。”

  “呀!二○一首长,太辜负我的意思啦!不为你为谁呀!”

  王团长笑嘻嘻地瞅了一下剑波,再瞅瞅白茹,他俩脸上顿时泛起红晕,有点害羞。王团长瞅着他俩這不好意思的表情大笑起来:“怎么样?我說对了吧?”

  白茹像小孩似的一歪脑袋,“不对不对!就是不对!”

  “好!小白鸽!”王团长拉着长长的音调,板着“降人”

  的神气,看着白茹,“你不给我坦白!你的蘑菇老人爷爷上次来海林,要求我……”

  “我爷爷代表不了我的思想!”

  “你真坏!”王团长右手插进衣袋,“老人真有意思,他对你的事是那样的关心,你還說他代表不了你的思想,嗯!

  你這個小白鸽!”当他的手从衣袋裡不知握着什么东西拿出来时,慢吞吞地向白茹晃了两晃,“你的铅笔尖可能代表你的思想吧?嗯!我叫你向首长保密。”

  “啥呀!铅笔尖有啥思想!”白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硬装着不明白的样子。

  這时杨子荣等各小队干部,因看天气要变,恐不利于追踪,先后走进来听候剑波有什么命令。他们站在外间,听着他们這位首长有意思的逗趣话。

  王团长笑着把手一张,露出一封叠成燕子形的信,他捏在手裡晃了两晃,“看看铅笔尖有沒有思想?”

  白茹一看到那封燕子形的信,已经完全认清了,是在威虎山上托小董带给王团长的爱人的那一封,可急坏了,扑過去就夺。王团长笑嘻嘻地举在空中,一面摇一面念叨:“看看铅笔尖有沒有思想?小丫头!向首长保密……”

  在王团长魁梧的個子前,白茹哪能抢得到,急得她乱蹦,像小孩子要东西一样嚷道:“给我……给我……给我……”

  少剑波已猜测到這封信定与自己有关,便顺手从王团长手裡抽来,装在裤兜裡。

  白茹一看到信已落在剑波手裡,她羞怯地向剑波一瞥,腮上的红酒窝跳了几跳,转身往外就跑,却被站在门口的小董双手拦住,“别不好意思,小白鸽!……”王团长、杨子荣等人一起笑了,白茹满面红晕站在一旁。

  王团长拿起筷子笑看着羞涩的白茹,“這問題還向首长保密不保啦?”

  栾超家宝声宝气地道:“這已经是不成問題的問題!”

  小董使了個滑稽眼色,“這已经是不成秘密的秘密。”

  白茹向小董触了一下,“去你的吧!”

  “哟!小白鸽你‘忘恩负义’,”小董一拨白茹的小辫,“忘了叫我捎信的时候啦?”

  王团长边吃边笑,“小白鸽,再向首长保密的话,惹恼了我,我给你說上两句坏话,可当心剑波被别人夺了去。”

  這句话却激起白茹内心情感的奔放,她天真自信的向王团长一噘嘴,头一点一点的,“谁也夺不去。”

  大家一起笑起来,刘勋苍放开粗嗓门:“噢!小白鸽招供了!”

  白茹羞得一溜小跑,从人缝裡钻了出去。

  外面朵朵雪花纷纷落下,愈下愈大,晚冬迎春的雪片,格外令人羡爱。王团长搁下碗筷,连声赞美:“好雪!好雪!瑞雪兆丰年!”可是他马上眉头一皱,“這对我們追击却增加了困难。”說着他像在探问地望着剑波。

  少剑波已看出王团长的耽心,便十分坦然自信地向他解释道:“沒关系,孙达得和姜青山完全可以抓住匪徒的尾巴。

  几個月的林雪生活,既锻炼了他们的机智英勇,又锻炼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毅力,這两個山林通是不会空回的。”

  “那么,”王团长继续问道,“那么大雪盖踪……”

  “那不要紧,”少剑波微笑了一下,“赛虎的嗅觉和它无踪能辨的能力,会解决這個問題,它真是一名神通广大的侦察兵。真像神话中杨二郎的哮天犬。”

  說的大家哄堂一阵大笑。少剑波脑子一思索,然后谈出他进一步的见解,“大雪盖踪固然对我們有一定的不利,但是敌人也会依赖它当‘保险公司’,而麻痹起来,必然也就会迟滞匪徒们前进的速度,這样反而对我們有利。我們要克服不利條件,利用有利條件,化不利为有利,打他一個侥幸大意。”

  王团长对他的年轻的战友丰富的雪地战斗经验,和深谋远虑的智慧,内心正加深着对剑波的羡爱。突然小李跑进来:

  “报告二○三首长,孙达得、姜青山回来了,還用马驮来一個老人……”

  “报告!”小李還沒报告完,孙达得、姜青山披着满身的雪花闯进来,“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侦察匪徒行踪,在火龙沟南牡丹峰东侧,追上敌人,离這裡不過一百二十裡,现在敌人正继续向西南密林逃窜,速度很慢。我們两人一看天气要变,就回到火龙沟找来了棒槌公公。”

  “棒槌公公?”王团长、剑波同时兴奋地发问道。

  “是的!”孙达得继续說,“他是一個七十多岁的老人,可以說是长白山的活地圖,我从前在山裡伐树时就听說過這個老人,他对我們一定很有用处。”

  “那太好了!”少剑波一面說着,一面下炕,“老人在哪裡?”

  “马上就到!”

  王团长、杨子荣等一起跳下炕走出大门。只见雪花飘扬中,一皮白马缓步而来,上面乘坐着一個老人,头戴大风帽,身披山羊皮大衣,脚穿一双黄澄澄毛茸茸的鹿皮长统靴,肘挂一支细筒长烟袋,双目炯炯,满面披笑。

  孙达得跑上前去,小心地搀扶老人下马,领来和王团长、剑波相见。见罢回到房中,把老人让在热炕头上。

  经老人的述說,得知這位老人从小在长白山林雪裡长大,一辈子都在长白山挖采长白人参。此地人俗称人参为“棒槌”,因此也就称采参的人为“抠参挖棒槌的”。所以邻近的人都称這位老人为棒槌公公。他的一些青年徒弟称他为棒槌老。

  牡丹江人民政权建立后,商业部门大量采购长白山的山货、人参、鹿茸、虎骨、皮毛、野猪油等等,因此组成了山林采购所,就特請了這位老人为人参检查评价员。孙达得是個林业工人,所以对這位老人是久闻大名。

  老人坐在炕头上,喝着开水、吸着长烟袋,双目炯炯有神。从他刚毅豪爽的神情中,可以窥知他山林人的英武气魄。

  白茹躲在墙角,笑眯眯地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這位棒槌公公,不由得想起了她那蘑菇老人爷爷。“山林老人都是這么好!”她伏在杨子荣耳边低声赞美着。

  刘勋苍拉了白茹一把,“小白鸽,又给你找来個爷爷!”

  “去你的!”白茹打了一下刘勋苍的手,站在她旁边的小李、小陈等都捂着嘴笑起来。

  少剑波斜了他们一眼,他展开了长白山地区的地圖,一张接一张铺了個满炕,然后对着棒槌公公請教似的问道:

  “老大爷,我想請问您,从此地拉林子過长白山到吉林,有几條能走的道?”

  老人的目光一闪,满满地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银灰色的烟云,“是乘马呢,還是腿蹽呢?”老人若有所思地反问着剑波。

  “乘马!”少剑波果断地答道。

  老人捋了一下胡子,口中念出了两句韵语:

  冬天過长白,必经四方台。

  “为什么呢?”王团长好奇地问道,“长白山這样的广大,难道只有四方台一條過人的路嗎?”

  老人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广大的长白山,处处是道。不過冬天要過,却非走四方台不可。”老人的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他吸了一口烟接着說道:

  “冬天林中有穿山风,谁要碰上它就要被埋掉。這裡往南是牡丹峰,因为森林被小鬼子伐的一口一块的,所以穿山风特别多。牡丹峰以南是大冰岭,這裡的冰长年不化,山高冰滑,不用說是马,人也爬不了。大冰岭以南是一片老林子,這片老林子因为有大冰岭相阻,小鬼子试了好几次也沒治得了。

  這片林不用說马进不去,就是人也进不去,进去后灌木條子会像‘盘丝洞’一样把你绊缠起来。老林子西南是一带二百裡长的乌拉大石壁,這條石壁向来也沒有人上去過,连我自己也从来沒上去過。乌拉大石壁再向南就是四方台。”

  說到這裡,老人喝了一口水,磕了磕长长的铜烟袋锅,笑着环视了一下众人,又念了一段民谣:

  四方台,四方台,上去下不来。

  船场到镜泊,鲤门渔夫开。

  “又是关东山的一桩怪!”栾超家一拍大腿,尖声尖气打断老人的话。

  “說来真也怪,”老人朝栾超家笑了笑,“在从前的年代,四方台向来沒人上去過,上去的人就从来沒有回得来的,因此人们都传說着:‘到四方台去的人都成仙了!’所以人们又称這四方台为‘仙人台’。可是谁家沒了人,谁都焦急,管他成仙不成仙,還是得找亲人回来。但去找的人也从来沒见過回来的。因此人们对四方台就害怕起来,都管它叫‘阴山望乡台’。這地方的人就把四方台当成比虎狼妖魔還可怕,有的赌咒盟誓时就說:‘我要怎么怎么样,叫我上四方台。’人若是快死了就說:‘快上四方台啦!’小孩子哭了,大人也拿四方台来威吓,說:‘再哭我送你去四方台!’這些话一直到现在還在民间流传着。”

  “那怎么走呢?”刘勋苍发急地瞅着老人。

  “别忙!”老人直爽地向刘勋苍笑道,“‘船场到镜泊,鲤门渔夫开。’這裡有一段神奇的故事,听了你就会過得去。”于是老人慢慢地讲开了一個美丽动人的故事:

  原来当年,船场,就是现在的吉林的江上,全是千千百百的渔户和猎人。這裡有一個老渔夫名叫李鳌,老夫妇一辈子打鱼为生,无儿无女。老夫妇为這個日日夜夜悲伤。可是到了五十岁那年上,生下了一個小姑娘。這姑娘下生的那一天,李鳌這天大“发江”,網網满货,全是鲤鱼。天将晚,李鳌兴冲冲唱着渔歌摇橹回家。刚到院子,听到婴儿的哭声,李鳌三步两步闯进房裡,一看生下的小姑娘,真是喜不胜喜。因为這天大“发江”,打来的又是清一色的鲤鱼,所以老夫妇就给這小姑娘气了一個名字,叫做李鲤。

  過了十六年,李鲤姑娘十六岁了,长得天仙般地美丽,一條大辫又粗又长,唱得一嗓好渔歌。這姑娘又勇敢又勤劳,春秋夏帮父亲下江打鱼,撒網摇橹样样能干。冬天跟着猎友出山打猎,学得一手好箭法,百发百中,箭箭不空。這姑娘艺高胆大,深山密林,独出独进,真是江上山裡的一枝英雄花。

  有一天正午,李鲤姑娘独自一個在深山打猎,也不知走了多远,她歇下来,正在烧吃一只野兔,突然天空中悲惨的连声喊叫:“李鲤!李鲤!……”李鲤姑娘一听叫她的名字,便抬头张望,半天也沒看到什么。她正在奇怪,忽然背后又是一阵叫喊:“李鲤!……李鲤!……”李鲤姑娘回過身来漫空一望,看见一只凶恶的老鹰正在追赶一只雪白雪白的像鸽子那样大的一只小鸟。姑娘仔细地看去,那鸟仓皇奔命地朝她飞来,连声叫着:“李鲤!李鲤!”仿佛是在向她求救,那喊声特别凄惨。李鲤姑娘一见那只小鸟就要被老鹰抓去,便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将出去,那只凶恶的老鹰便中箭堕地。那只雪白的小鸟得救后,在姑娘的上空,飞翔了几個***,好像表示着无限的感谢,然后向深林飞去。

  正是這年的深冬,李鲤姑娘又一個人独自上山打猎,正遇上了大风暴,姑娘迷失了方向,回不了家,便钻到一個树洞裡。

  李鳌老夫妇等女儿一天不回,两天不回,一连等了五天還沒回来,急得痛哭流涕,老婆哭得死去活来。好心的渔户自告奋勇,选拔了五十多名上等青年猎手,披弓带箭前去寻找。可是无边无际的长白山,茫茫如海的大雪原,又到哪儿去找呢?一天,两天,一连找了四五天,也不见姑娘的踪影。

  人们失望了,個個含着眼泪,心裡无限悲痛,徘徊在這雪海裡。

  正在人们万分悲痛之际,突然听到空中喊了几声:“李鲤!……李鲤!……”众人抬头一看,见是一只雪白的小鸟,在天空中冒着风雪飞旋,声声喊着姑娘的名字。叫着叫着,又来了一只,又来了两只,三只,四只……无数只小白鸟飞旋在天空,一声十声,千声万声,不断地呼叫“李鲤”。盘旋了一会儿,向东南高山上盘旋着移动,众人一见這奇景,顿时嚷道:“我們的姑娘不会遇险,看!這是神鸟来救!”众人不约而同地向它们飞的方向赶去。走呀!走呀!爬過了几個大岗,穿過了丛丛的密林,那群鸟便在一個山崖落下不见了。众人便搜开了山洼,搜着,搜着,突然在一棵大的百果树那裡一连高喊三声:“李鲤!李鲤!李鲤!”声音特别洪亮,是群鸟共鸣之声。

  众人一起向声音跑去,只见齐刷刷的一群白鸟和雪地一样颜色,若不是它们那赤红赤红的小嘴和机灵的黑眼珠,谁也看不出是一群鸟。人们跑到跟前,那群小鸟飞到树上,看着众人。

  “在這裡!姑娘找到了!”一個中年猎手狂欢的呼声,激起了众人的心花,大家一起向他围去。

  大树的洞裡,安安静静的躺着李鲤姑娘。满身温热地在酣睡着,脸上浮着梦中的微笑。

  李鳌看到了姑娘,狂喜之下,泪如雨注,上前紧紧地一把抱起。姑娘慢慢睁开了眼睛,见是爸爸,搂住爸爸的脖子,惊奇的眼光看着又吃惊又狂喜的邻人。她莫名其妙地看着爸爸在伤心落泪,她拿渔妇巾给爸爸擦了擦眼泪。

  “爸!伯伯叔叔们!這是为什么?”她奇怪地问道。

  众人异口同声地說:“姑娘!你已经十几天沒回家了。”

  李鲤惊叫起来:“哪裡的事!我只睡了一觉,還做了一個梦,梦见二十几個不相识的姑娘,她们满身穿着像雪一样的白纱,从天空下来。她们是那样地美,和我在一起玩呢!

  我們唱歌,我們舞蹈,她们都叫我小妹妹。我們玩得太好啦!我舍不得离开她们……”

  “孩子,别說梦话啦!”李鳌温柔地抚摸着女儿散乱的头发。

  李鲤姑娘正要开口說什么,只听周围树上传来一声:“李鲤!”姑娘和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那群雪白的小鸟展开翅膀,“李鲤!李鲤!”地叫着,向远方飞去。

  众人目送着小鸟,口口念道:“神鸟!神鸟!”

  李鲤拣起了几根美丽的羽毛,插在自己的大辫上,跟着爸爸和众人一起回家去了。

  老人說到這裡,大家轻快地喘了一口气。那老人接着說道:“這种鸟,在长白山那无人去的地方就有,一有人进入深山,它们就飞在人的周围,和人们做伴。特别是在大风雪的天气裡,它会领人们到沒有危险的地方,甚至和人一块儿睡觉,给人们取暖。如果人们迷失了方向,只要跟着它飞的方向走去,总会平安无事。我就曾這样脱過险,得救過多次。山裡有這种鸟的地方,野兽也不敢近前,這因为有猎人在此。這种鸟的名,就是从它的鸣声而得,叫李鲤鸟,是人们的山林好友。

  “从此以后,人们传开了,說李鲤姑娘是這种神鸟脱生的。

  這一传却出了事端。”老人面带怒容,又叙述了一段故事:

  船场有個总管名叫江堵,家称万贯,有钱有势,船场渔户,莫不租用他的渔船,给他纳租上税。江堵這個坏蛋,一听李鲤姑娘人才出众,又是神鸟脱生,便红了眼,一心要霸占她。渔户们大怒,异口同声:“李鲤姑娘是我們的,不能给江堵当奴才。”“小天鹅怎能配给癞蛤蟆!”“小李鲤,怎能服侍大野猪!”“我們要誓死保护她!”

  這时正赶上大旱三年,江水全干,渔夫们缺吃少穿,還得纳税,无奈只得入山打猎。

  春天到了,突然落了十天大雨,松花江复活起来,浪头滚滚,渔户们又摇船撒網,江上又听见李鲤姑娘的歌声。

  她头裹白色渔妇巾,身披雪白的渔家纱,乌黑的发辫上插着雪白的李鲤翎。据姑娘自己說,這打扮全是学着她遇险时梦中的女朋友。江堵垂涎已久,兽性发作,硬要抢去李鲤姑娘,渔户们誓死保护她。江堵恼羞成怒,要统统收回渔船。渔户们见走投无路,群起反抗。江堵更加凶残,搬来官府大兵前来镇压。好勇敢的渔家,什么也不怕,全拿起了猎弓猎箭和棍棒、渔叉前来抵抗。船场江上展开了一场大厮杀。

  杀了三天三夜,突然松花江上风暴大作,浪头如山,直向长白山冲去。把江堵的大兵刮得人仰船翻。渔户们乘风破浪,驾驶渔船,乘着浪头冲去,一心要迈過长白山,驶向镜泊湖,建立闻名已久的镜泊湖鳌花渔场,创立自己的渔家天下。浪头打到四方台,高山挡住去路。只见那烂石穿天,惊涛撞岩;前面是凶险的四方台,下面是滔滔的冲天浪,令人又惊又惧。只有天空中飞翔着的李鲤鸟,给予人们以喜悦和安慰。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李鲤姑娘站在最前列,拉开她的弓,向四方台腰上射去。第一箭射得悬崖分崩,第二箭射得大山摇动,第三箭把個四方台射穿,射成一個贯通的大洞。滚滚的浪头顿时平静,洪水穿過洞口流向东方。七裡长的山洞,顺水扬帆,驶向這水平如镜的镜泊湖。因为這個洞是李鲤姑娘所开,所以后人称为“鲤门”。

  后来李鲤姑娘的父母入土了,這位姑娘把他们葬入洞侧,姑娘守孝在父母的坟旁,她几年也不离开爹娘的坟。后来李鲤化成一個石头姑娘,满面笑容地站在那洞口。后人为感谢她开山劈路之功,用巨石给石姑娘修了座大屋子,温暖着這位好姑娘。人们便叫這個大石屋为“李鲤宫”。

  石姑娘虽处于绝无人迹的深山密林中,但她并不寂寞,她的洞裡,身边,屋子裡,到处居住和飞翔着李鲤的好朋友——李鲤鸟。

  人们偶然到了這裡,天空中,树林裡,到处听到“李鲤!

  李鲤!”的欢呼和歌唱,所以人们走到這裡,就解除了对深山密林的恐怖,反觉得安然如家。

  老人讲的众人听得出神,感到屋内的空气是那样的柔软而平静,只听得见同志们均匀的呼吸声。

  王团长听完后,拍了一下大腿說:“好一個美丽的神话。

  太美了!太美了!”

  老人咧嘴一笑,“我還是在二十年前到過那裡,我一连在石姑娘的像前住了十五天。我光在那裡采的人参就有十多斤,也是我這辈子最‘发山’的一年。”

  “那么……”少剑波正要询问什么。

  “报告!”通讯联络参谋陈敬走了进来。

  “报告二○一首长,车站站长通知,下午十六点三十分,由哈尔滨开来一列空车,我們是否决定回去?否则需要等到明天十二点才有空车。”

  王团长回头看了看剑波說:“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嗎?”

  “沒有了,”少剑波微笑着說,“只是那几個伤员和用不着的马匹带回去就可以了。”

  王团长立即告诉陈参谋:“回去协助完成对‘先遣军’分子的捕捉任务。”

  少剑波命令各小队长,准备十天的给养,吩咐送走了棒槌公公。自己和王团长在小炕桌上摆开了长白山的军用图。量了去四方台的距离,对着指北针定了方向,仔细地選擇了一條滑行道路,两個人充分的研究了最后這一口的吃法。四点二十七分,车站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汽笛嘶叫声。

  少剑波和王团长亲切而留恋地对望了一下,“车到了!”

  王团长正在向剑波谈着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欢笑的吵嚷。两人向门外一看,白茹边跑边笑边喊着:“爷爷来了,爷爷来了!”

  王团长、剑波急忙向门口迎去,刚到大门口,只见杨子荣、小董、姜青山等一群人围着蘑菇老人和李勇奇,在欢笑问好,一平拥向剑波這裡走来。剑波和王团长迎上去,亲切地握着蘑菇老人和李勇奇的手,长時間不放。

  “你们哪裡去?”少剑波亲热地问道。

  “到省裡去开会!”李勇奇回答說,“我是到省武装部去开扩军会议。老人去省商业厅开山货采购会议。”接着李勇奇一口气向王团长和剑波介绍小分队走后夹皮沟屯的情况。得知民兵组成了五屯联防,李勇奇是联防队长;神河庙变成了山货收购站,蘑菇老人成了收购队的评价评货组长;小铁道、电话全修复了,小机车又修好了五台,林木输送大量开始,正在计划采伐,粮食也运进去了。边說边走进屋裡。

  李勇奇說着,說着,眼内发出无比荣幸的光芒。他转身俯到剑波耳边,低声地說:“二○三首长!我已经光荣地参加了**。”

  少剑波一听顿时像沸腾了似的紧紧地握着李勇奇的手,为這位忠诚勇敢的同志祝贺。

  因为车只停三十分钟,少剑波伴送王团长去车站,并看一下部队。剩下的是李勇奇和姜青山表兄弟俩,還有蘑菇老人和他的小孙女白茹,在亲切地谈着。

  王团长和剑波站在月台上,看着這长长的列车,战士们一队队进入车厢,战马踏着桥板,一匹匹地牵上去,车的后尾是两节客车厢。二十分钟,部队已安适地住在车厢裡。

  陈参谋报告了上车的情况,說部队和马匹都安置就绪。王团长和剑波向车尾的客车厢走去,小分队的战士都站在月台上,来欢送一营的同志们。

  王团长和剑波刚走到离客车厢還有二十米距离的地方,只听背后一阵急促促的跑步声,還未及回头,只听后面喊着“二○三首长!……二○三首长!……”

  少剑波和王团长回头一看,李勇奇、姜青山跑来,后面不远的地方是蘑菇老人和白茹。

  “什么事?……勇奇同志!”

  “我也去,我也去!”李勇奇沒头沒尾地恳切地請求着。

  “哪裡去呀?”少剑波奇异地问道。

  “反正我是要求去,說什么也得去。”

  王团长和剑波笑起来,王团长已猜透了這位勇士的心事,故意和他逗趣地說:“当然你要去牡丹江,省委召集你去开会,你還能不去?這還用說。”

  “不是!”李勇奇十分认真的,“我听我表弟說了,我要跟二○三首长去吃最后的一口。我老李山地熟,前三年我两次去過四方台。长白山!长白山上的滑行路,长白山上的一切,我熟的不能再熟了!一定,一定得让我去。”

  “那不行!”少剑波严肃地瞅着李勇奇,“省委的扩军会议很重要,比你一個人去拚拚打打重要的多!不能去!不能跟我去!”

  “那不要紧,”李勇奇固执着自己的要求,“我們民兵联防指导员也来了,扩军会议由他全权代表。至于扩军的任务,不用开会我們早就完成了。第一批上级要我們出一個排,可是工友们一报名就报了一百六七十,足够一個连。不让谁去,谁也不乐意。陈小柱因为我們沒批准他第一批去,他把我和指导员的祖宗三代都骂了……”

  “不管怎么样,”少剑波打断了李勇奇的争执,自己刚一开口,可是李勇奇连听也沒听,向最后的一节车厢跑去。

  “指导员!指导员!……”边跑边喊,钻进车厢。

  沒有半分钟的時間,他跳下车来,狂喜地跑到剑波和王团长跟前,“好了!好了!指导员答应了!彻底同意了!

  完全……”

  “不成!”少剑波更加严厉,脸上带有指责的表情,“勇奇同志,這样是违犯纪律的,现在我决定绝不允许你跟我去!”

  李勇奇呆住了,就像是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他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王团长笑嘻嘻地拍了拍李勇奇坚实的肩膀,“勇奇同志,打仗的机会多得很,将来到前方去打大仗。走!走!走!

  咱们上车去。”

  李勇奇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拖着沉重的步子,被王团长拉着走向最后的一节车厢。姜青山和赛虎跟了過去。李勇奇喘口粗气进了车厢,王团长在车门处看了一下表,*快开车了,還有两分钟!”

  “再见!”王团长和剑波两人紧紧握了手,王团长回身一抓扶手正要上车,忽然一只手把他揪了一下。王团长回头一看,蘑菇老人笑嘻嘻地,“团长,你来,我有两句话。”

  說着老人抓着他的袖子拉到离剑波十几步远的地方,“你看!”老人把王团长的袖子一拉,眼睛向剑波看去。這时剑波和白茹正站在车门前和战士们打着招呼。“你看,”蘑菇老人继续道,“那一对真是天生的一对!……团长!咱们军队不知……”

  “太好啦!”王团长已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亲热的向老人笑着,“放心吧!這事一定会美满的,他们自己……”

  呜……呜……汽笛长嘶了两声,打断了王团长的后半句。

  “爷爷!快上车吧!”白茹边喊边跑過来,扶着老人上了车,转身跳下月台。

  王团长和剑波再次握了握手,翻上车梯,手把车扶手。蘑菇老人扶着王团长的肩膀站在他背后,眉开眼笑地看着送行的剑波和白茹。

  哧……喳……车头上一阵用力的哑声,冒出两团云朵般的白气,列车缓缓开进,小分队战士热烈地向列车上的战士挥手告别。

  白茹向王团长高喊道:“二○一首长,好好照顾一下我爷爷!替我向我們指导员问好!”

  “放心吧!小白鸽!”王团长笑嘻嘻地回答着边喊边跑的白茹。

  少剑波和小分队全体战士,沿着月台,和列车并肩跑着,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帽子。“再见!再见!……”

  蹚蹚,咣咣……列车出了站,速度加快了,车头刚转過山脚,只见最后的一节车厢,嗖地跳下一個人影,跌在路基旁的雪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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