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赤誠的你。

作者:程與京
那個夜晚,他們躺在牀上,萬物安靜之際,聊了一下這件事。

  工作的事。

  宋南津很認真地說“說真的,文徵,來我公司吧。”

  文徵側躺背對着,本來昏昏欲睡,聽見這句神經都緊了下,下意識睜眼。

  他知道她沒睡,肯定醒着。

  話也沒停,說得平和“我認真的,不開玩笑,讓你做那些也不是完全無私,我想和你說一些話的,我希望你能留下來,爲我,或者是,爲我們。”

  文徵看面前光線不亮的檯燈,緘默無言,片刻,她在被子裏轉過身。

  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找到了宋南津的體溫。

  “真的啊。”

  “真的。”

  “可我不是做你那個行業的,你也沒有我這個行業分屬的公司。”

  “我可以去爲了你做,沒有公司,那我就努力着有,我可以打造一間獨屬於你的實驗室。或者我可以讓你進你想去的製藥公司,做你喜歡的事。”

  說着,宋南津又微微停頓,補充說“或者確切來說,也不是來我公司,是給我一個盼頭。”

  “怎麼叫盼頭呢”

  “意思就是,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一直。”

  這些話令文徵內心有些不能緩神。

  震慄良久。

  片刻,她擡起手臂,摟着他,說“可是,我們就在一起呢。”

  “但我始終覺得我們的靈魂是分開的。”

  宋南津笑了笑“當然,其實我沒那麼無私。我沒有我看上去那麼大方地,跟你說一些話好像很大度一樣,其實我就沒想你走過,我不想你去太遠的地方,我想要你永遠在我身邊。哪怕今天你要告訴我的是你要走,我也不會允許的,文徵,你說得對,從在車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在等你的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讓我不那麼沒安全感的答案。”

  “那要怎麼樣纔可以呢我們再結一次婚,再好好戀愛一次,或者,生個寶寶。”文徵說“你之前說我們的孩子以後要叫什麼來着,文什麼我覺得跟我姓不太現實,還是跟你姓吧,宋南津。”

  她說這些話,宋南津一直沒有迴應。

  兩個人之間無言。

  片刻,他傾身過來抱她,深抱着,下顎輕擱她肩上,壓抑呼吸說“我不想要你生孩子,徵徵,真的,那會讓你痛。”

  徵徵。

  這兩個字,總容易令文徵跳動起某根有關回憶的神經。

  一些過去的,記憶的,清晰畫面的。

  曾經,他總是這樣叫她的。接吻的時候,牀上,他們不該有一些交集的時候。

  文徵迄今爲止也沒能完全接納那些交集。

  “宋南津,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六年前,我第一次說要親你,你是什麼想法我記得你那之前並沒有很喜歡我,你對我很冷淡。可是後來”文徵像第一次讓自己面對那些畫面一樣的。多年後和他覆盤,跟他提起。

  “你的反應好強烈。”

  宋南津微怔,神色也微微鬆動。

  六年前的宋南津和文徵,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那時候,美幣匯率還是63125,文徵高中班級最流行的還是耐克,哈韓、迷外,都是很正常不過的事。

  而文徵就穿着她的兩套換洗校服去學校。

  穿行人潮間。

  沉默又寂寥。

  她漂亮,偶爾會被人欺負,也會有人給她寫情書,她接收過很多來自外界的惡意。別人知道她是孤兒,偶爾就說“文徵,我給你錢,你陪我睡覺怎麼樣。”

  “文徵,你長那麼漂亮,第一次在不在啊,肯定被人破了吧。”

  “文徵,聽說你又跟那個叔叔見面了,你不會是人家的養寵吧。”

  那時候文徵才十七歲。

  那些字眼,她又害怕又厭恨。

  宋蘭春不會管她,宋蘭春大部分時間都只是人前對她好點。

  那種感覺很明顯,面子工夫上的,喊着她徵徵,什麼好的都給她,其實回去了像喊家政阿姨那樣文徵,幫阿姨拿個鞋,文徵,幫我拿個什麼。

  文徵都習慣了。

  她其實也會有自己的小情緒,想攢錢,想買東西,看到價格表上最新外套49塊,覺得好貴,好難。

  宋南津那時候,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文徵始終記得第一眼見他。

  他第一次回國,他開的是輛邁凱倫。

  當時回來好多親戚圍着她,文徵在人羣外望着,那麼耀眼的一幕,都有點看傻了。

  她在心裏問老天爺,爲什麼人和人的差距就那麼大呢。

  宋南津不會和她說話,23歲的年紀,風華正茂,正是年輕。

  他是人羣裏的翹楚,一頂一的那個。

  文徵看見過有人從他超跑上下來,一羣男女,說說笑笑,他低頭點菸,別人女生也會和他講話。看他心情理不理罷了,心情不好,他不會理,心情好了,也可以和人笑一下。

  那時候宋南津絕不可能理她的。

  不可能。

  偶爾視線有和她交錯過,看到她,也都是淡淡撇開,好像完全不會注意。

  他不會注意。

  可19歲的那個晚上,她怎麼樣也忘不了。

  她偶爾也會想那個畫面,她哭,她迷惘,她害怕。

  她說“痛,哥哥,好痛。”

  他安慰着哄她“沒事,徵徵,沒事。”

  宋南津,他真的是個斯文溫柔卻又殘忍的人。

  他認定的事情就是會要,要做的事,不會停止。

  她有點害怕,可也有點爽,因爲迷離之際她發了一件事。宋南津怎麼對她那麼溫柔,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牀上很好,第一次交集,黑暗裏他寵着她,什麼都向着她,一邊親她一邊俯身喊她徵徵,柔得要化水了。

  可能別人都以爲是她勾引他吧。

  可其實不是,那天,她只是想親他一下而已。

  只是一下。

  她沒想過做別的。

  只是她沒想到那一刻宋南津真親上來了,拎着她衣領,親得那麼渴望,那麼兇。

  一瞬間她就後悔了,她其實有阻止過,有一點害怕,可他沒有停止,他把她摁到牆邊,瘋狂熱切地親吻她,親吻中途停止的一瞬間,他們互相喘氣,抵着額頭,好像無法呼吸。

  那時候文徵大腦就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中間有停止過。

  對視。那是及時止損的機會,她以爲他會的,他沒有,他又親吻上來。

  火光碰電石。

  頭皮發麻的感覺是一瞬間上來的。

  他把她翻轉過去摁到牆上,背對着,就開始親她背,一邊低聲說“徵徵,徵徵。”

  他就是這樣喊她。

  文徵根本不敢吭聲。

  她也是那瞬間意識到一件事。

  宋南津,是什麼時候想自己的

  都已經想到了這個程度。

  那場夜晚的後半夜,文徵有沒有其他想法呢。

  肯定有的吧,對資本上的,權利上的,金錢上的。

  文徵不算個蠻好的人,說實話,如果一定要往人性心理深挖,她甚至覺得自己還有點壞。

  發現宋南津那麼喜歡她的時候她就知道,宋南津會爲她做一切事情。

  他會的。

  文徵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個很矛盾的人,她恨一些事情,恨一些她經歷過的,她確實不好啊,她又沒感受過周圍人多少愛意,她爸媽死的時候別人說文徵你爸媽沒了你準備怎麼辦,她姨母過世的時候資助她快十年的人要她貢獻自己價值。

  她從小就沒過過什麼好生活,被人資助,到頭來卻又經歷一些事,她能怎麼辦。

  宋南津喜歡她,她那天晚上就發現了,他是第一個喊她徵徵的人。

  沒人那樣喊過她,只有他喊。

  而在此之前,他們每次遇見,他看到她的時候,他們聊天的每個細節,他每個看似無意的眼神,他心中又是怎麼想的呢。

  文徵想到曾經某天宋南津和她說的話,文徵,我覺得自己像你的一條狗,被人玩來玩去,沒有結果。

  文徵那時候想怎麼不算呢。

  宋南津,就是她文徵的狗啊。

  很卑微,願意無條件奉獻,哪怕她說一句不好的,他態度再不好,心裏也不想她什麼,他會爲她做,以前文徵就知道這些了。

  他回國那天她知道他喊她進去就是不會放過她。

  她知道他會故意刁難她。

  所以她也跟他犟。

  因爲,宋南津本身就不是什麼好周旋的人,她不敢完全相信他,把自己託付他,他那麼厲害那麼有資本,如果她輕易對他繳械,如果未來有一天,她又像其他人對她的那樣輕易被放棄怎麼辦

  她不敢,她真的什麼也沒有,她這種人賭不起。

  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彆扭的,互相牽制而抵制的。

  而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文徵這兩年就感受過了,她沒覺得世界上有一個人那麼愛她,那麼努力地彌補她此生缺失的一些東西。她無以回報,她不知道能做什麼,其實會不會有可能,她也想盡可能地給他一些東西呢。

  她此生生涯裏,唯一能給他的。

  能讓他有個寄託的。

  宋南津一直沒回她。

  文徵又問“你喜歡我什麼呢我的漂亮,還是我沉默,還是說那時候你身邊的其他女人很光鮮,就我一個人不一樣,我讓你覺得新鮮了我什麼也沒有,那時候可能也沒那麼漂亮,明明你有更好的選擇,爲什麼呢。”

  宋南津沉默了很久說“你相信唯一論嗎。”

  “什麼”

  “唯一論,就是人這一輩子,只愛一個人。除了她,我誰也不要,如果不是她,我寧可孤單一輩子。”

  房間燈光很微弱了。

  文徵胳膊就撐着枕頭上,盯着宋南津眼睛,他那雙眼在室內燈光下會泛柔,像含情帶水,會沒有工作時那麼冰冷。

  那是文徵喜歡的,另一面的他。

  只對她展現的他。

  宋南津擡起了眼睫,這話,說得認真也專注。

  “我喜歡你,不是因爲你漂不漂亮,也不是因爲怎麼沉默。第一次見你,說實話我確實沒被注意,我爸媽感情不好,我可能一直也算是個比較冷血的人,可不知道爲什麼,有時候看着你,就是覺得看到了很多東西。”

  “你敢相信嗎,你說要親我的那一次。我本來也什麼都沒想做。”

  文徵微微恍然。

  可他就是很堅定地看着她“我沒有那麼禽獸,心裏天天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但人的選擇往往是在那一秒決定的,我沒親過人,我也沒和人上過牀或者有什麼,選擇線斷裂的那一刻、觸碰到你的那一刻,我心裏就知道,我宋南津栽了,我這個人,這輩子,就只栽一個人,栽一次。”

  “那天晚上的細節,我後來那兩年一直在想。你知道嗎,那對我來說,是美夢。”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文徵。”

  “我想和你有唯一論,這輩子只要一個人,一次戀愛,一次深刻的,直到死的。”

  文徵聽着這些話,眼眶慢慢泛紅了。

  很不明顯的,有點隱忍的,她不太想這時候哭,情緒渲染或者怎麼樣。

  可聽着這些話,這些來自多年後的行爲覆盤。

  她就是忍不住。

  “對不起。”她這句是來自這些年對他的偏私,她唯一不敢對他付出真心的偏私。

  “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

  她只說這三個字,重複說,反覆說,具體對不起什麼,她說不出口。

  對不起他的愛,對不起他。

  他的愛太赤誠了,太熱烈,熱烈到文徵那些年都不敢承受,真的不敢。她想如果不是宋南津三年前強制性和她提結婚,她可能這輩子也不會邁出那一步。

  她環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胸口,很認真地說“我不要你爲我打造什麼實驗室,也不要你再爲我做什麼,宋南津,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做你自己,要你找到真正的你,我不要你愛我愛到迷失自我。我想要我們是真實的,熱烈的,平等的相愛。”

  “就當是現在重新開始。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再熱戀一次。”,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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