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倒v)
唐烟儿走去敲了附近一家店的门,门立刻应声而开,裡头掌柜小二面无表情垂手而立,恭恭敬敬将他们請进去。如慧始终抓着有琴徵的袖子,小小声的哆嗦着說:“会不会……這家店也……”
有琴徵看了她一眼,她就乖乖闭上嘴,安静跟在后面了。
“麻烦四间房,烧些热水。”姜黎說,小二带他们去房间,唐烟儿进了门东西一扔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姜黎把行李都归置好,才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跟你解释。”姜黎抽了條帕子给她擦擦脸,温声道:“为何要给我解释?”
唐烟儿看她一眼:“你不想知道嗎?”
“想。”姜黎笑笑:“但你可以先休息。”
唐烟儿握了她放在自己脸边的手,用她的手心贴着自己的脸,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真是……我也不知该从何說起。”
“烟儿累了。”
唐烟儿摇摇头,末了又苦笑說:“我原先也沒想到還真会动用景年的名字,而今不但用了,還是這么早就抛了出来,想必接下来一路是不寂寞了。”
“這话怎么說?”姜黎问,自己一想,又补充道:“烟儿是担心会有黑道闻声来寻衅找麻烦,還是会有白道托故结交?”
“两者皆有,算来,前者危险些,后者麻烦些。”唐烟儿唇角拉出一抹邪气:“都不是些好相与的。”
姜黎深知她身为青阳派弟子都逃不過這些,何况掌门爱徒的烟儿?只得抱抱她柔声安慰:“且先不去想吧,這种事情多思无益,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嗯。”唐烟儿应道,捉着她的手从脸上挪到唇边,漫不经心道:“从何說起呢?這样跟你讲罢。”
“从中原以西,至陇右道玉门关皆是我大夏国土,再往西,图伦碛沙漠那边高昌,焉耆,龟兹,于田,疏勒,楼兰,小宛,莎车,大月,吐火罗等等诸国,虽对夏称臣,也各设都护府,但其实……不提也罢。更往西,是波斯,大秦,往南是天竺,近年大夏与各国来往频繁,都城之中更是多有胡人,曾有外国王室避祸而来,此种屡见不鲜。”
“阿萨辛圣教便是其一。我幼时爹爹曾给我讲過典故,這阿萨辛圣教源自吐火罗与波斯一带,那边的人民信仰安拉,大约是一种神灵。阿萨辛属于其中一支教派,然属异端,专门培养刺客刺杀政敌,在那一带臭名昭著,贵族官员闻名色变。传說他们将少年自小培养,在山中修筑人间仙境,令青年刺客昏睡中被运到那裡,享受美酒佳肴,美人服侍,醒后教之能刺客,死则享福如此,以此哄骗人为他们卖命。
這种刺客都被称作‘阿萨辛’虽然在我們中原来說功夫不怎么样,但胜在数量众多且精通暗杀,无所不用其极。后来随着在吐火罗和波斯本国受到打压而慢慢往东渗透,化名‘红衣教’传入中土。二十年前盛极一时,因为行事歹毒狠辣,蛮不讲理,祸害百姓,武林中不论黑白都深恶痛绝,终于联手共同剿灭,谁知若干年后又改名‘阿萨辛圣教’卷土重来。”
“唉……”唐烟儿叹气:“我年幼时有幸曾被這些阿萨辛刺杀,对于阿萨辛的事情自然会有所了解,今日看那糟老头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又联想到五道口曾是红衣教繁盛时的五道转运司,想来那個土匪头子白朗也是因为什么事不得已受制于人的。”
“我听說阿萨辛圣教自有很多阴毒的法子去控制人,今天那個小女孩看上去古怪的很,怕不是傀儡便是用了药物的。”唐烟儿揉揉眉心,显然這些事說起来费神得很:“只是未曾想到,二十年前就被剿灭的红衣教,怎的到如今竟然還有這样大的势力?难道如今黑道上名噪一时的不该是吐蕃那边剑南道附近的聿赍城嗎?”
姜黎对這些江湖旧闻知之甚少,乍一听闻完全摸不着头脑,看唐烟儿一副伤脑筋的神色只好宽慰她:“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還是洗個澡好好睡一觉,好歹明早离了這危险的地方再說别的。”她拉唐烟儿起来,自然至极的去解女孩儿衣带:“這次我帮你擦背我帮你洗头发好不好?”抬手抚平那眉上皱褶:“别想了。”
洗過澡,换了衣裳,唐烟儿躺在姜黎身边,是倦了,却因为久违的杀戮有些兴奋過头,睡不着。
正好姜黎也睡不着,她翻身一只胳膊搭在姜黎身上,小声道:“那個……之前,对不起。”
“什么?”姜黎问道。
這边的店裡一间屋子裡是一张床,架子床的帷帐放了下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姜黎只能尽力的去捕捉唐烟儿声音中不经意带出的情绪,不然這别扭的小孩,难得坦率說出软话。
“之前……我分明承诺過,非到逼不得已,你不用杀人,今天却還是借你的手,杀人了。”
“对不起。”
姜黎轻轻的笑了一声,回手摸索着抚上她的发鬓:“這难道還不是逼不得已嗎?何况你本就沒說错,剑是凶器,为战而生,若不是有着杀人且被杀的觉悟,根本就不该拿起剑。”
唐烟儿脑袋靠在她肩上,闷闷的不說话。過了一会儿,姜黎声音涩然的响起:“况且,当初是我自己上的青阳山,沒人逼我,我既然自己跳进這江湖裡,自然该想到這往后不得太平,莫說杀人,便是被人杀了,也怪不得旁人的。”
“烟儿不也是如此?比起烟儿,我已经幸运很多。這還要多谢烟儿百般维护我,否则……哪有姜黎今日。”
唐烟儿却仿佛被這样的话說得委屈了,闷不吭声的抱紧了姜黎,呼吸起伏,竟然带上了要哭的架势,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才不是。我……我說過要保护姜黎的,原该如此。”
“可是烟儿,你我非亲非故,你待我已经太好太好,你何必這样苛责自己?”不明白這孩子是从何而来的這般执着,姜黎只能疼惜的拍着她的背:“谁能保护得了所有人呢?”
“姜黎不愿被我保护么?”唐烟儿猛的推开姜黎撑起身子来气恼道。
姜黎哭笑不得连忙去拉她:“說的什么话,哪裡有不愿意?”
“那你……!”
真是讲不得道理,姜黎无奈,跟個小鬼头讲什么道理啊?這丫头分明就是被宠坏了,胡搅蛮缠任性妄为,哪裡讲得通道理?
叹一口气,把人拉回怀裡来:“好了烟儿,我不怕,也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错,明白了么?便不是你,不是今日,我身在江湖,总有一天会杀人的。毋须自责了,睡吧。”
怀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靠着姜黎的肩,以一种并不陌生,却也不曾如此贴近的亲密姿势,在姜黎的怀中睡着了。
次日一早,所有人就早早起身,洗漱得当,连早饭也沒吃,草草打包了几個饼子就启程上路了。
路上唐烟儿捡了些要紧处与其他几個人說了,虽然一直沒问,但始终疑惑不已的几個人這才稍稍平复了眉头。唐烟儿很庆幸跟在自己身边的這些人对她的信任,也很庆幸他们足够沉得住气,否则她一定要烦死。
几人骑在马上走上官道,因为有唐烟儿在,周围等闲人是不可能靠近而不被发现的,他们就放心的开始讨论昨晚的問題。经過昨晚的杀戮,几人看上去都似乎与以往不同了,似乎更加稳重,也似乎更加锋锐。
“那阿萨辛圣教卷土重来却不怎么听闻,如此隐秘行事,总给人一种不好的预感。”有琴徵道。
唐烟儿笑着接口:“姐姐,這种预感通常都会应验。”
听她這么說秦奏凯就急了:“那怎么办?会出什么事呢?松州离青阳也不算很远,在這种地方竟然有這样大的势力青阳却一无所知!我上次一直是走的水路,不曾经過這五道口,不然,還不知道会被隐瞒多久。”
唐烟儿沉吟了一会儿,皱眉道:“具体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是你想,一個外来的教派势力,在中土能谋求什么呢?所有的势力所谋求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吧?地,人,财,谋求势力和影响力,阿萨辛圣教,也就是红衣教一直臭名昭著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使用药物控制百姓,在他们所盘踞的地方往往整個城镇的居民都会被控制,因此相当隐秘,不容易被官府发现。”
“這不是邪教么?”如慧骇然道。
“是啊。”
“中原武林這些年一直暗流不断,正派之间尚不能精诚合作,這些邪派的事情若是闹了出来,還不知会是怎样混乱呢!”有琴徵望向唐烟儿:“我听闻這黑道上风头最劲的执牛耳者乃是聿赍城,本也是個西域传来的,后来在吐蕃一带占地为王扎下了根,当地民众都相当的支持他们,因而前些年势力极大。吐蕃一带甚至连官府也要避让三分,聿赍城俨然国中之国,最繁盛时势力已经渗透进中原江南一带,后来因为逐渐北移,意图向北方发展,所以才和正道引起冲突的。”
“聿赍城的事情我倒不是很了解,不過想来也是,中原北方向来都是各大名门正派的地盘,虽然聿赍城的名声不如红衣教那么臭名昭著,但一则也是番邦异端,名门正派往往坚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排斥外人。二则行事我行我素,离经叛道,难免为正派人士所不容。爪子伸长了总会有人不满,若是八年前沒有正邪一战,如今正道的地位恐怕就岌岌可危了。”唐烟儿笑說。
秦奏凯好歹年长一些,說到這陈年旧事就有了谈资,便开口說:“八年前的事情我倒是亲身参与,虽然那时我還只是一介白衣,但也曾随行参加,当时真是盛况空前,与聿赍城一战惨烈异常!咱们這边是七大门派联手,聿赍城也有一些帮手,但主要還是他们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抗衡七大门派,還让正道元气大伤,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唐师妹說得对,要是当时沒去剿灭他们,现在遭殃的就是我們自己了!”
“那聿赍城真的那么厉害?现在江湖上也时时能听到聿赍城的名字,可是如果当真這么厉害,为何却不怎么见他们的影子?”如慧问道。
“這你就不懂了。”秦奏凯摇头晃脑的說:“那聿赍城是歪魔邪道,和咱们這些正派不同。咱们是广开山门,收授武艺,那聿赍城呢,虽然也教门人习武,但是主要還是靠经商的,所以听說聿赍城特别有钱!当初咱们打到他们荆江河运总舵的时候,收缴的金银财宝全部用大红箱子运,装满了好几艘船!你說那聿赍城是得有多有钱?”
“所以正道就内讧了。”唐烟儿恰是时候的讥笑道。
“呃……這個。”秦奏凯尴尬的摸摸鼻子,姜黎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见财起意,原本就很正常,本来七大门派围剿聿赍城就是为了利益,眼前有更大的利益的时候很难不动摇啊。”
“姜黎,你說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你也是青阳派的人!青阳派也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說的那么清高,好像把自己都摘干净了似的!”秦奏凯不满道。
走在他们之间的有琴徵只好劝和:“好了,小黎也只是就事论事,世间道理本就如此,也沒有說谁摘干净了的。”
秦奏凯看上去仍是不服,却不好开口驳了美人的面子,只好悻悻住口。
唐烟儿偷偷对姜黎笑一笑,惹来姜黎瞪她一眼。
她把马靠過去,低声打趣道:“不错嘛,口才见长啊。”
“都是你,一定是你整天在我耳边什么青阳派青阳派的,搞得我也跟着学了過去!”
“哈哈哈……”唐烟儿纵声大笑:“好好好,都怪我,我负责還不成嗎?”
“阿萨辛圣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有琴羽开口从来都是直奔重点。
后面几個面面相觑:“对啊,那怎么办?我們知道了他们這么大的秘密,他们肯定不会平白放過我們的!”
唐烟儿老神在在的一摊手:“能怎么办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昨晚是人家打不過你這才不得已放我們走,而且,也是那個土匪头子還算讲道义。若是往后被他们惦记上了,恐怕就沒那么好解决了,毕竟我們在明,他们在暗,打不過還有很多别的办法,也保不准他们就沒有高手,我看昨晚那個小女孩就很是不简单!”有琴徵道。
“嗯,我听闻苗疆有人炼制蛊人,人活若死,沒有思想知觉,只如傀儡凭人控制。阿萨辛圣教本来就是擅长以药物控制人,又以刺客闻名,我想那個女孩应该也是被药物控制了的,不然哪裡可能小小年纪那么高的功夫?”唐烟儿闻言赞同道:“只是什么药這么厉害?小女孩也如同绝世高手一般,這般功夫沒有個十几年绝对练不出来。”
“那么此行就危险了。”
唐烟儿点头道:“俗话說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无妨,我們去下個镇子落脚的时候往青阳回個信,好歹也要告诉景年的。实在不行……”她弯起嘴角,一脸不怀好意。
姜黎太熟悉她這表情了,皱眉道:“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唐烟儿高深莫测道:“实在不行,便转移一下各大门派的注意力,从前沒有灭干净,如今再灭一次就是。若是各大门派都忙着去剿灭邪教了,我想敌对青阳的力气也可以省下来了。”
“你倒是想得好,一石二鸟,别人有那么傻随你摆布嗎?”姜黎道。
秦奏凯也一脸不赞同:“咱们八年前就损耗颇重,如今再去剿邪教,哪裡支撑得過来?”
唐烟儿飞個白眼:“谁叫你跑前头去挨打了?”
“那是要借刀杀人?我青阳是名门正派,怎么会做這种事,這要做了,以后武林同道间要怎么說咱们啊?”秦奏凯咋舌道:“况且,又是一场大战,還不知会死多少人呢,此种大事,非同儿戏,唐师妹怎可這样轻浮!”
“哼……”唐烟儿不以为意,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师兄莫忘了,虽然我叫你师兄,我可不是青阳派的人。”
“也不是……什么名门正道。”
作者有话要說:【阿萨辛】阿萨辛派是中古时其活跃于阿富汗至叙利亚山区的一個穆斯林异端教派。以其秘密的暗杀组织闻名。属于伊斯兰教伊斯玛仪派的支系尼查裡派的异端。英文“assassin”的字源就是由此而来。詳情见各大百科。
【图伦碛】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
【西域诸国】那就是西域诸国,吐火罗约等于阿富汗,波斯约等于伊朗等地,詳情见各大搜索引擎。
【吐蕃】吐蕃,7~9世纪时古代藏族建立的政权,是一個位于青藏高原的古代王国,由松赞干布到达磨延续两百多年,是西藏歷史上创立的第一個政权。聿赍城位于其势力边缘。。.。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